第 10 章

第 10 章

傍晚時,迎蓉端了葯進來,隔著大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苦味,阿弗不禁縮了下肩膀,日間那葯的苦澀在唇齒間久久難以消散。

迎蓉細心的給陸執喂著葯,少女的小臉從進門開始就已經紅了。

陸執程序化的張著嘴,忽然開口問道:「這什麼東西?」

他指的是床上的紅羅。

迎蓉心裡頭是歡喜的,能與陸執搭上話,她求之不得,要擱以前,哪裡有這機會:「老夫人特意安排的,說是沾些喜氣好佑少爺平安。」

那時太后要給陸啟賜婚時憑藉的正是這個切口,起初是說陸啟喪妻多年是時候再要一房媳婦兒了,然後又說陸執的病久久不能痊癒,需得沖沖喜才好,然後就讓二公主嫁過來了,婚禮雖然倉促了些,但排面半點不少。

陸執不眨眼的說:「扯了。」

迎蓉又頓,也依著他的性子把紅羅給取下來了,紅羅摘下來后陸執便瞧見了屋子裡十分詭異的氣氛,搖曳生輝的紅燭在烏漆嘛黑的空氣里艱難求生,張燈結綵的『囍』字從哪個方面想都透著幾分詭譎。

他竟然在……這樣……一個地方躺了整整四個月?!

瞧出來某人眼裡的憤意迎蓉連忙問:「那些也需要……」

陸執忍著胸口的一團火氣閉上了眼睛。

迎蓉怯生生的在原地站了小會兒后趕緊去麻利的收拾乾淨。

「唉……」

阿弗再一次垂頭喪氣的用下巴戳戳肉背。

這個哥哥,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娘親。

等到迎蓉給陸執喂完葯后阿弗才從床底爬出來,她正欲割手喂人血,便聽見一句:「你再喂個試試。」

然後她就傻眼了。

眼下房子里一空,她便再無了躲藏,而陸執的臉也更加清晰了。

凌冽的鳳眸一掀,平白多了幾分的寒意,他盯著面前目測還沒到他腰部的小人,目光由下而上的掃過她的衣著,桃粉色的雲錦已經發灰,看著,十分的邋遢:「你是誰弄進來的?」

阿弗皺著眉頭撓腦袋,她好幾日沒洗澡洗頭髮了,癢得厲害:「阿弗是從娘親肚子里爬出來的啊。」

陸執:「……」

陸府的下人大都是管事老婁操辦的,這些年他沒少在這上面找撈油水,陸執差不多也知道,只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只是這一次未免也太……

日後找到是誰買這丫頭進來的必定要好好懲治一番,貪圖便宜也不能……買個腦子有問題進府啊。

陸執氣得胸口處疼,他不說話,屋子裡就只有二人的呼吸聲,小孩呼吸很淺,帶著股暖意,她乖乖的坐在床邊,大眼睛盯著他打轉,自他面世這十七年,從未被人如此打量過,府里的人,無論下人還是主子,對他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哪裡有她這麼「放肆」的,這小丫頭膽兒可真肥。

陸執閉著眼睛說:「不要盯著我看。」

阿弗噢了一聲後背過身靠在床邊。

他這才睜開眼睛,盯了會兒小人的後腦勺,眉頭擰巴得厲害:「也不要站在我跟前。」

阿弗搖又噢了一聲后,撐著地面往前爬了兩腳。

又過了會兒。

陸執問她:「還不走?」

阿弗想回頭又不敢回頭,就只能乖乖的坐在地上用後背對著他,腦子裡想的全是「這個哥哥好像很嫌棄我哦」以至於沒有聽進去陸執的話,不管他說什麼,都是搖頭。

「我讓你出去。」

搖頭加一。

「叫人進來。」

搖頭加二。

「你來幹嘛的?」

搖頭加三。

陸執壓著心裏面的火兒,一字一句,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話:「你是個啞巴?」

阿弗還是搖頭。

陸執忍著想要發火的慾望與她說:「那就說句人話來聽聽。」

阿弗咬著下唇看他:「我……我是來……來給你喂葯的。」

「葯?」陸執下意識的往她手上看,只一眼便瞧見了好幾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看樣子她應該是給他餵了好幾天的『葯』了,刀口與小孩白嫩嫩的皮膚做比對就愈發凄慘了,而且傷口並未結痂,都能瞧見往外滋的鮮血。

他頓時胸悶氣短,閉著眼睛問:「如果我沒醒,那你是不是要一直喂?」

她點頭:「嗯。」

陸執再度氣笑:「為什麼?」

阿弗老實的說:「因為我不想讓你死。」

這下陸執睜開了眼睛,盯了她好一會兒后再動唇:「現在不需要了。」又瞧了眼,更煩了:「刀,收起來。」

阿弗把刀撿起來放回懷裡,一見人閉眼睛她便灰溜溜的往床底下爬,她來時穿的是身桃色的雙挑窼絲綉桃裙,眼下都已經發黑了。

深夜中陸執再一次睜開了眼。

聽到陸執要吃東西的消息時迎蓉開心得不行,立馬跟陸老夫人說后便煮來了稀粥。

阿弗接過熱騰騰的粥碗時楞了好一會兒。

她舀了一勺吹涼后便去喂:「啊,哥哥張口。」

他笑了聲:「叫得倒親。」

阿弗乾巴巴的眨了兩下眼睛。

陸執煩不勝煩的說:「你吃。」

「……啊?」這下阿弗不知所措了,她還以為陸執是要她伺候他呢,嘗了一小口,小嘴上沾著濕粥,她又遞過去:「沒有毒。」

陸執看向她,一字一句的警告道:「再多說一個字就滾。」

她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熱粥,忽然就想起來自己以前的時候了,二公主為了喂她吃一口飯,得追二里地。

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飯長不高。

她堅定的握住拳頭,順勢爬上了床,陸執那邊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坐在他肚子上了,一臉滿是膠原蛋白的肉臉佔據了全部的視線,那舀著白粥的玉勺,不分青紅皂白的抵住他的齒縫。

阿弗張著嘴啊,哄孩子似的讓他張嘴。

陸執:「……」

陸府是沒別的人了嗎?就非得找這麼個傻子來伺候他?到底是想他活還是想他死啊?

阿弗一臉純真的用勺子戳他的唇:「小孩子不吃飯對身體不好,就算是不喜歡也得吃兩口。」

他壓著怒氣問她:「疼嗎?」

阿弗以為是問她手上的傷,搖著小腦袋楞楞的回他:「阿弗,不疼。」

她叫自己的名字時像是賣萌,聽不出來是一個人的名字。

他面無表情又接近絕望的盯著她壓在自己肚子上的大屁股:「我疼。」

阿弗聽完趕緊抬了一屁股。

端著碗重新趴回了床底,唇角一撇,兩手一揩眼角的淚水,委屈得不行不行,果然在陸家不聽話就得立馬走人。

陸執不知道這丫頭到底是個什麼毛病,做什麼事情就非得到床底去,明明已經被他給發現了呀,不過她要委屈自己也礙不著他什麼事,他肯施捨一碗稀飯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此後的幾天阿弗都是靠陸執『施捨』的稀粥渡過的,剛開始時她還挺開心的,畢竟『窮』久了,有點吃的就很開心了,可後來連著吃了三天的稀飯後她挑菜的毛病就出來了,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他是怎麼發現的呢?

怎麼可能發現不了,那不想喝的意思就差堂堂正正的刻在臉上了,他想忽視都沒有辦法,以前陸澤不想吃某個東西的時候就是這樣,舀一口往回倒一點,一小勺能吃十幾口。

現在的阿弗已經讓陸執逮上來了。

她背對著床靠著,手裡的粥已經涼了,可她為了不讓人討厭就只能悶著腦袋吃,大眼睛盯著窗外的光,那是自由的召喚。

陸執瞧了眼窗,唇角微微勾芡,他道:「喂。」

半天沒有人回答。

陸執便用手拍她的後腦勺,嚇得小孩瞬間彈了起來,當即瓷碗便砸在了地上,咣當一聲把迎蓉給引進來了,說時遲那時快,阿弗一溜煙鑽進了床底。

發現陸執這邊沒出什麼事後迎蓉才算松下一口氣,跪在地上收拾東西時忽然感覺床底有氣喘聲,她正欲尋著探過去便聽見上頭一句:「明日換些甜的來。」

迎蓉立馬就忘記了床底的事,笑著回應陸執:「哎,省得了,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陸執抬手示意她出去。

阿弗收到甜點時樂得嘴都快合不攏了,她把第一口喂到了陸執嘴邊,一臉期待的看著他,其實陸執覺得她這人挺神奇的,不管他怎麼凶她,怎麼損她,怎麼不接受她的好意,這人總能用笑容面對,若不是個傻子,那就當真是內心純善。

見對方不吃阿弗也沒勉強,抓著塞了兩嘴后,她喜笑顏開:「好好吃哦。」

此話讓陸執再一次看向了她。

也是可憐吶,這麼小就被買到陸家做丫鬟,必定是沒有吃過什麼好吃的。

「都是你的。」陸執輕聲說:「用不著急。」

阿弗抬著腦袋對著他嘿嘿嘿嘿的樂。

又過了幾天,陸執勉強能坐起來了,也就不需要迎蓉在跟前伺候了,迎蓉聽到這話,臉色瞬間發白,遞葯的手微顫,看了陸執一眼后,擠出抹僵僵的笑。

「少爺能好起來迎蓉就已經心滿意足了,」迎蓉收拾著葯碗,低頭溫聲說著:「這些日子少爺一直病著,可把迎蓉給嚇壞了呢。」

「辛苦你了。」

迎蓉微側頭,露出些嬌羞:「只要少爺好,迎蓉怎麼都可以。」話畢,杏眼微微上抬,又迅速垂下,將那害羞又矜持的少女感演繹得淋漓盡致。

趴在床上的阿弗已經昏昏欲睡的半闔著眼,忽然一聲動靜,嚇得她抱頭鼠竄,眼裡的慌亂和害怕還未消去,就讓人用眼神給嚇唬住了。

「你不是來伺候我的嗎?」陸執半夜醒來想喝一口水,敲了好幾下床都沒人應,然後就惱火了,猛拍床板:「好吃又懶做!難怪這麼窮!」

阿弗捂著腦門噢了一聲,踮著腳間取下高桌上的茶壺,小碎步一搖一晃的朝他靠近,陸執也是十分無奈了,只好拿著茶杯遞過去,接了一杯茶后,欲言又止的盯了她一眼。

為了避免類似的事情再發生,阿弗就想了個好主意,陸執再看見一隻小肉手穿過他的護手抓著他手心時,更無奈了。

阿弗摁著他腦袋躺下去,自己乖乖的趴在旁邊,抬了抬牽著陸執的小手,很是乖巧的說:「這樣阿弗就不會聽不見啦。」

說完,似乎是在等人誇獎。

陸執一臉煩躁的甩開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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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廢物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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