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無慘視線模糊,燭火的光有些耀眼,他只看到了立在身側的鬼舞辻千姬。
鬼舞辻千姬看著錶情怔忪,似是還沒有清醒的無慘,突然貼近他。
「無慘君。」
女子身上的脂粉味道湧入鼻翼,產屋敷無慘眼中閃過抗拒,沒有想到鬼舞辻千姬會如此大膽直白的與他接觸。
像是主人對於籠中鳥雀的喜愛,心情好就撫弄幾下。
而鳥雀沒有資格拒絕主人。
產屋敷無慘對於鬼舞辻千姬沒有情愛這種奢侈的東西,更不會去回應什麼,他只是一個垂死的人。
如果非要說他有什麼想法,除了生來就不同的地位,他對於鬼舞辻千姬只有嫉妒,對所有普通人都擁有的,最基本的健康身體所產生的,永遠也不會消失的嫉妒。
但是鬼舞辻家和產屋敷家到底還是不同的,在這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陰沉的表情收斂了一些,並沒有對鬼舞辻千姬發火。
「千姬小姐。」
鬼舞辻千姬意識到舉止失禮,臉色微紅的放開了無慘。
「無慘君,感覺身體好些了嗎?」
「嗯。」
無慘低頭看着自己皮包骨的手掌,剛剛是有醫師來過的吧?
放開那些雜亂的念頭,出生起一直伴隨在耳邊,從未停止的,體內臟器腐壞的聲音似乎安靜了片刻。
喉頭有些癢意,讓無慘再次劇烈咳嗽起來,也打斷了他即將抓住的那一絲念頭。
就好像剛才聽到內臟腐壞聲音只是他的臆想。
但是不管是不是臆想,以前也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片刻的好轉。
待在這裏,就是產屋敷琉生說的治不好也能終老。
鬼舞辻千姬還在因為剛才的失禮舉動而坐立不安,「無慘君,今天乘車這麼久一定累了,明天我再來帶你在宅邸里走走。」
無慘目送著鬼舞辻千姬帶着侍女離去,看着她們燭火下模糊拉長的影子,抬手按了按眉。
他目光掃過恭候在門外,隨他的要求來到鬼舞辻家的四個僕人,臉色又陰沉下來。
雅人,雄太,隼斗,竜之介。
除了隼斗,其他人臉上都有些不安。
「你不慌張,是因為產屋敷琉生還有別的吩咐。」
無慘俯視着跪伏在地上的隼斗,說出的話讓他心中一跳。
「無慘少爺……」
隼斗的冷汗從手心冒出,被點破目的讓他一時拿不準無慘的想法。
「除了結親,他又有什麼條件?」
明明無慘的身板瘦弱又無力,好像一陣風都能吹倒,隼斗卻偏偏感到了莫大的壓力,那不是上位者對於下位者的威壓,而是瀕死的人隨時都可能毫無顧忌的將周圍所有人都拖下水的狠厲。
「我在問你。」
隼斗的一言不發讓無慘臉色更加難看,「竜之介,雅人,讓他抬起頭來。」
竜之介和雅人戰戰兢兢的按照無慘的命令,抓住了隼斗的頭髮,強迫他看向無慘。
「我只知道家主大人還同意少爺更改姓氏……」
隼斗聲音逐漸低下去,「更名為鬼舞辻無慘。」
聽到這樣的話,其他三個僕人身子不由抖了抖。
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無慘在面前的幾個僕人眼睛裏看到了隱晦的嘲弄,不屑,還有膽怯。
他對於周圍的情緒極為敏感,瘦削的手攥住了隼斗的衣領卻無力提起,只有雪白的手背上崩起的青筋召顯着力度。
無慘對產屋敷家沒有什麼留戀,改姓氏更屈辱的還是產屋敷琉生,但是他不能忍受被下人用這樣可憐的眼神看着。
「你在嘲笑我嗎?」
「少爺我沒有!我一直都在一心服侍你!」
隼斗慌忙反駁,他抬頭看着無慘好像快要過氣的樣子,僅有的一點膽怯又變成有恃無恐,再怎麼身份高貴,也是一個隨時就可能會死的病秧子。
薄暮似乎變得顏色更重了一些,無慘死死的盯着被鉗制住的隼斗,四周分明很安靜,他的腦海里卻全都是鼓噪奔流的血液在耳朵里被放大的聲音,沉悶的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以他的身體狀況,就算是要親自出手教訓都做不到。
「少爺,少爺,你想要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我是一心服侍你的啊!」
縱使竜之介和雅人一直按著隼斗的脖子,拽着他短小的髮髻,依然沒有制住他突如其來的飛撲。
他用力的抱着無慘的小腿,巨大的力道讓無慘差點站立不穩的向後倒去。
「滾開!」
無慘怒喝一聲,卻根本掙不脫常年做苦力身強體健的隼斗。
「產屋敷大人!」
鬼舞辻家值夜的侍從聽到聲音大步跑來,曾經是武士而後歸順與鬼舞辻家的侍從比無慘從產屋敷家帶來的幾個雜役力量大得多,只是一人就鉗住隼斗的手,把他從無慘身上扒了下來。
侍從力道大的驚人,隼斗的手腕已經焉焉的垂落,他卻好似不知道疼痛一般,大聲嘶吼給無慘聽。
「少爺我是一心服侍你的!」
「聽從產屋敷琉生的命令,一心服侍我?把你的心掏出來給我看看啊!」
無慘拂開了想要扶他的雄太,即使在生氣,他的臉上也依舊沒有一絲血色。
這句話彷彿是什麼開關,其中一個鬼舞辻家的侍從突然從懷裏掏出了一柄短刀,狠狠刺入了隼斗的心口。
「把心掏出來……」
侍衛重複著,面不改色的用刀破開傷口,把手伸進去翻攪尋找。
無慘沒有想到鬼舞辻家的侍從會對他的話完全言聽計從,這樣的景象過於駭人,濃郁的血腥味和驚怒起伏過大的情緒讓他頭痛欲裂,剋制不住的乾嘔。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血色,他想要讓僕人攙扶,然而除了面前的侍衛和隼斗,其他人都不知所蹤。
侍衛已經結束了翻找,雙手捧著一團暗紅色的內臟,一步步的向無慘走去。
「滾……」
無慘跪坐在原地聲音低啞的嘶吼著,瞳孔里倒映着那團被侍衛捧在手裏,越來越近,似乎還活着的血肉,然而身體卻虛弱到重新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尚且溫熱的血液落在了他的臉上。
血的味道無處不在的擴散著,無慘捂住自己痛的像是要炸開的腦袋,崩的極緊的神經終於斷弦。
視線變得一片昏暗。
「無慘……無慘……」
無慘並不知道自己又昏迷了多久,他循着耳畔的呼喚聲睜開眼睛,窗外的天光十分明亮,讓他分不清是早上還是中午。
鬼舞辻千姬穿着紫色與紅色交織,菊紋裝點的華麗和服跪坐在榻邊,輕柔的呼喚著無慘的名字。
「你已經睡了三天,無慘君。」
鬼舞辻千姬和侍女一起托著無慘的背,讓他慢慢坐起身。
「三天?」
無慘扶助仍在隱隱作痛的頭,腦海里驟然閃過昏迷前所看到的,血與猩紅。
不待無慘仔細回想,鬼舞辻千姬就已經熱切的向著無慘訴說了。
「我好擔心你,從來到鬼舞辻家就一直在昏睡,都怪那頭牛衝撞才會讓你一直昏睡到現在,我已經讓人處理了那頭牛。」
「我從車上一直昏睡到現在。」
無慘沒有詢問那天晚上的事情,也沒有做出什麼反常的舉動,他只是低聲複述著鬼舞辻千姬違和感濃重的話語。
「醫師已經來看過兩次,好在你終於醒過來了。」
比起關心鬼舞辻家能請到的醫術更加高明的醫師,他現在更想證實另一件事情。
「隼斗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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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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