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夏主聖壽(下)
「不妙!」太子峨冠博帶驚晃,他皺眉匆匆離開,「叫上白笑,邊走邊說。」心裡一緊,石階而下時如墜深淵。
穹空碧色,巾帛緊緊纏在東方蓁白臂上,冰涼水珠沁出。齊琰站在三公主身旁,一時分不清是她的汗還是落水的珠。
東方蓁氣喘吁吁,贏得滿堂喝彩。
她半濕著衣裙,上前叩謝。一字一句道:「麗妃之女東方蓁,恭賀吾皇,賀夏主萬歲萬歲萬歲。」
甜美清冽的少女音,勾起百官昔年聖壽的回憶。
夏主遙遙在那邊喊起,宦官一聲聲傳過來。
齊琰遠遠看見夏主吩咐內宦什麼,猜測可能夏主是要叫三公主上前說話。
齊琰當即脫了自己外袍要給三公主披上。他解下來動作卻一頓,搭在了臂彎上。迎面走向一旁的舞娘。
齊琰十指靈巧將自己披風蓋在舞娘身上,繫上系帶。
楓娘臉紅心跳,只感覺一雙手隔著外袍靈巧的褪了她的披風。他面容英俊,聲音好聽。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男聲笑道:「這位姑娘冒犯了,三公主千金之軀,勞你委屈片刻。」說完,抽走了閃閃雲霞的披風。
狹小的外袍空間里,一隻男人的手半擁著游移,楓娘一下子紅了臉。
齊琰取走披風,走到東方蓁面前,抖開為她披上。他目光不羈,笑的很不正經。手上卻規規矩矩的,不敢對公主有絲毫觸碰。
東方蓁微愣。
齊琰含笑道:「三殿下,小心著涼。」
東方蓁蓮龐笑容慢慢綻開道:「多謝仙人賜衣。」她一福禮,動作間還帶著小鶴的調皮。
齊琰忍俊不禁,笑道:「三公主聲音真好聽,像魚兒一樣快樂。」
東方蓁側眸流轉,還要說什麼。
這時內宦伏地來請東方蓁:「三公主,夏主召見您近前說話。」
「走吧。」東方蓁只好遺憾的作別『仙人』。
齊琰看著三公主的背影,她烏髮細腰翹臀,裊裊朝昆吾殿走去。
北閣上,黃鸝攥緊鶯歌的手。「鶯歌!」她喃喃的說不出話來,看著三公主一步步走向夏主,揪心不已。
東方蓁下顎微微一點,迎著碧空晴日,萬眾矚目的走向夏主。
東方蓁在夏主面前跪定,「東方蓁叩見夏主。」
「好孩子,快起來。」夏主的高興的指著祭台上還未消失的彩虹,感嘆道:「這麼多年從來只知道我的蓁蓁生了一把好嗓子。卻不知蓁蓁舞姿也是這般驚人,連仙人都降了虹橋喝彩。你平日起舞,也是這般嗎?」
東方蓁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日起舞會出現彩虹,她如實道:「今日是第一次。平日女兒多在司樂署練舞,從未驚動天景異象。」
左右司樂署的人也紛紛附和東方蓁的話。「平日只見公主舞姿驚天,卻不曾見過虹橋。」「想必這奇景也是降給夏主聖壽的。」
夏主聞言更高興了,親自走下台階扶起東方蓁。和藹的問:「蓁蓁今日表現極好,仙人開心,父王也高興。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北閣里,傳來一聲響亮的耳光聲!
二公主東方芝霍的一下站起來,『啪』扇了紫翹一耳光。
東方芝掌心震的發麻,胳膊顫抖的問:「太子哥哥怎麼方才走?白笑還在一旁伴駕!說,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紫翹跪的筆直,依舊平靜道:「太子殿下疼惜三公主,總有人要來心疼二公主,沒有人心疼,奴婢心疼。紫翹不後悔。」
東方芝震怒道:「你到現在還不知錯是不是!」
「奴婢不知錯。奴婢也不覺得自己有錯,二公主對太子殿下的話唯命是從。太子若一碗水端平,把二公主像三公主那般疼。奴婢何必陰奉陽違?」
紫翹倔強的看著二公主道:「公主明明不喜三公主,為著太子生生忍著……」
紫翹咬著嘴唇道:「二公主屢屢因沒有照看好三公主,被太子訓斥。憑什麼?您是姐姐沒錯,可您又不是東方蓁的親姐姐。憑什麼照看她。」
一旁鶯歌表情麻木,已經看淡了。
黃鸝也懶於理會一旁的主僕鬧劇了,默默啜泣道:「只盼著夏主若震怒,把我們主僕三人關在一起就好了。」
鶯歌在這一刻反而平靜,勸黃鸝道:「怕什麼。死了便死了,旁人都如此忠心了。我們為三公主也拋頭顱灑熱血一次又如何。」
黃鸝愕然的看著鶯歌,「你不是,你不是……」還盼著出宮和爹娘團聚嗎。
鶯歌平靜道:「誰說三公主一定輸。」
太子東方衍大步跨進昆吾殿二門,沿路太監宮女皆跪下迎接。一行人直奔大殿。
過了二門,夏主和三公主的聲音都越發清晰了。
白笑聽見夏主問三公主,「蓁蓁,怎麼不說話?這麼大的孩子了,想要什麼賞賜還說不清嗎。」
三公主聲音冷靜極了,白笑從來沒聽過三公主這麼平靜過。她道:「蓁蓁卻有一願,盤旋心中許久……」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白笑心一痛,腳一扭重重摔在地上。掌心被磕出了血。
太子頭也沒回道:「扶她下去。」
昆吾殿祭壇上的彩虹慢慢淡化消失了。
東方蓁噙笑對夏主一叩首,鄭重的再叩首,三叩首。她開口道:「蓁蓁祝夏主萬壽無疆,平安永樂。身體健康,一生無病無災——」
她的話傳遍昆吾殿每一個角落,宛如幼年通稟神靈一樣。
白笑刺疼著手掌,愕然的看著大殿方向。
太子剛剛邁入白玉階,離夏主和三公主還有三四十尺,遙遙的。
三公主出人意料的解釋道:「……蓁蓁知道這樣的日子,應當祝福父皇一統江山,同昌永年才顯恢弘大氣。可女兒想來想去,還是盼著父王平安、健康。父王健健康康,這樣就很好了。其他的,父皇可以自己做到。」
夏主哈哈大笑,笑聲放浪的毫不顧忌形象。他親昵的問女兒,「好好好,父皇借蓁蓁吉言。」
他轉身驕傲的對文武百官的道:「寡人這個三女兒,以前可是通稟問神的。今年頭一回獻舞,天神喜歡著呢。」言下之意,東方蓁的話上蒼能聽到。
群臣皆附和稱是,誇讚三公主美貌和品德。
夏主高興的追問蓁蓁:「除此以外呢,蓁蓁當真就沒有什麼自己想要的?」
只這一句,東方蓁噙笑咽下的一肚子話,又翻湧上來。她猶豫不已……
東方蓁想到宴席上低調出現的麗妃,內心浮現一個猜測:父皇是不是也在等著她開口,正好給他台階下呢?
東方蓁腦海中天人交戰,正糾結要不要賭一賭夏主對麗妃的柔情。餘光看到太子來了,當即垂首乖巧的從:「蓁蓁想提前退席,換一換這濕衣服。」
這個要求在『獲嘉日』算很過分了。蓁蓁是夏主親女,往年連重病的太后都得死守到宴散。其他小嬪妃公主更是不敢造次。
這次夏主卻難得開恩,愉悅地道:「好,寡人准了!」
「多謝夏主龍恩。」
東方蓁施施行禮退下,步上白玉階迎面撞上太子殿下。
東方蓁反射性攢起笑容,眉眼彎彎似月,一句『太子哥哥』還沒叫出口。劈頭蓋臉被一塊淡紫色薄紗大布兜住。
她暈頭轉向半晌,撞倒宮人懷裡。
東宮宮女白薇抱住三公主,幫她把蓋到頭上的薄紫布拿下來。她摟著東方蓁下了玉階后。就伸手解下了東方蓁外面披的披風。
這是『仙人』剛給她披的。東方蓁攔住白薇的手道:「白薇姑姑,這個就不解了吧。我方才落了水,身上都是濕的。」
白薇一邊解,一邊低聲解釋道:「三公主,楓娘表演的是群舞,少了一件披風就不美了。」
東方蓁想了想,點頭表示明白。
群舞多有隊形變幻,少了件衣服就少了個人,隊形變幻就不默契了。便默許白薇解了披風,讓人給楓娘送過去。
東方蓁再抬頭,太子已經坐在夏主身邊了。東方蓁看不清太子的臉。
「走吧。」東方蓁忐忑的吐了口氣,東方衍他很生氣吧。
白薇安慰她道:「三公主不要難過。你今天可嚇壞太子了,晚上殿下必會去找你。那時就見到了。」
「那,那還是不用了吧。」
東方蓁明媚的臉龐微微猙獰。她非常委屈,「落水又不是我願意的。」
白薇瞪眼道:「三公主還敢說。這是落水的事嗎?」
白薇今年二十七歲,比太子還要大六歲。以前還是伺候過皇后的,地位極高,她抿了抿唇道:「三公主今日做了什麼,您心如明鏡,還是想想怎麼跟太子殿下交代吧。」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東方蓁半裹著薄紫色的紗布,遮著身體。雖然沒有了仙人的披風,還好有太子的長布,也算是遮擋了。
路過昆吾殿走廊拐角的一處迴廊亭中,東方蓁突然停下。狐疑的看著左邊那半塊薄紫色垂紗。
廊柱右邊的垂簾不翼而飛。
東方蓁低頭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薄紫色大布,恍然大悟。忿忿極了。
「太子這是窮的缺糧短布了?我又不是個東西,怎麼隨隨便便就扯一塊布把我裹走了。九夷王八蛋!」
昆吾殿四周的宮女太監全低下頭去,裝聾作啞。
白薇額角突突的跳,捂住這個祖宗的嘴道:「三殿下!九夷是太子的字,您萬不可將這兩個字和王……王,那三個字聯繫在一起。」
東方蓁冷笑,她當然知道九夷是東方衍的字。
罵的就是他!
白薇捂著三公主的嘴,半夾板挾的總算把東方蓁送回永壽宮了。她滿頭大汗的回去復命。
東方蓁一回宮就令白笑把那塊紗燒了。
白笑望著那鮮艷的紫色,猶豫道:「可是,可是……這是太子殿下賜您的啊。」
黃鸝和鶯歌服侍著東方蓁換上乾淨的衣裙。
東方蓁眉眼凜冽,她輕描淡寫道:「怎麼,這就怕了?」
她嘻嘻笑道:「我看白笑姐姐的膽子蠻大的嘛。你不也燒了本公主一方帕子。那可是宮中御制,夏主親賜,當年皇后都得避讓三分的寵妃用過的。你有什麼不敢的,快去吧。」
白笑臉色霎白,有一肚子話想解釋。
最終只是嘴巴嗡合了片刻,什麼也沒說。「是,奴婢遵命。」
白笑拿著半濕的紫紗出去。宮中已經過了添火盆的季節了,白笑批不下火盆。只好填在給三公主熬藥的爐子里。
一把火燒的濃煙滾滾,許久才變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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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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