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願山海可平

宋晚予想着，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宋思嶼是他的兒子？和別的女人的兒子？

媽媽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自己爸爸的事，只知道在她出聲的時候他們就離婚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離婚。

「媽媽。」宋晚予走上前挽著宜瑾的手，宜瑾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醫院裏。她低着頭，看着桌下的文件，不知道在想什麼。

宜瑾見來人是宋晚予，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裏，對她微笑着。

「晚予。」

「他...真的是...爸爸？」說「爸爸」兩個字還有些拗口。

「嗯。」宜瑾的聲音很輕，宋晚予依稀還能聽見一聲嘆息聲。

「媽，別擔心，我還能陪着你。」

宋晚予有些看不透媽媽在想些什麼，只是看她的面容，眉眼之間還有淡淡的愁思。

「我跟他...你爸爸，其實我們兩家人並不贊同我們在一起。」宜瑾的聲音在屋子裏顯得有些空曠。

「我們一開始可能就是不對的吧...當時我們還小，甚至剛上大學...我就懷孕了。」

她安靜地說着，眼睛看着遠方，沒有聚焦，表情很平淡，像是陷入了回憶。

宋晚予安靜地聽着。

「可能因為這樣，可能因為別的原因，他的父母一直不能接受我，我也不知道原因，這麼久過去了，我也已經忘了……」

他呢，可能是當時年紀太小了，還不過二十齣頭，連反駁和對抗家人的能力和勇氣都沒有。

年紀小不懂事，錯把一點心動當作驚天動地，海枯石爛的愛情。

……他們只能分開。

在大學里，她一直充實自己，一開始想讓自己脫離別的心思，她為此還轉了醫學專業，就是想讓自己忙起來。

後來，確實漸漸地忘了，她突然發現，也沒有那麼難忘？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她也只是輕輕一笑，心裏好像沒有什麼波瀾了。

他有了新生活，她也有。她認識了很多新朋友，最要好的就是周捷安。看到她和沈羨之間，她不經心也會想到一些從前……可是那又怎樣呢？回不去的永遠回不去，她也不想回去。

「可是你，當時分開的時候我是有想過打胎的，我年紀還小，和他分開后，我覺得我的未來還很美好，我沒必要留戀着過去……」

「可是，我不捨得你，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們骨肉連心，我不捨得……」

她自己就是醫學專業的，自然知道自己的身體。這期間，周捷安給了她很多陪伴和幫助。

宋晚予頭低下，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自己的到來給媽媽受了那麼多的苦，媽媽都是一個人在承擔…

宜瑾斷斷續續地說着，說一會停一會，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媽，辛苦你了。」

「沒事。我很愛你，晚予，沒有人比你更重要。」

宋晚予靠在宜瑾的肩膀上，和她靠在一塊，宜瑾摸了摸她的臉。

都在享受這一份靜謐的時光。

而宋朝則是和宋思嶼待在一起，宋思嶼卻和他說宋晚予是宜瑾的女兒。

宋朝聽完就愣在原地，她也結婚了，那也很好。

可是宋思嶼又說，宜瑾沒有結婚，一直沒有結婚。

所以宋晚予可能是他的女兒……？

她竟然一直沒有結婚么？一直是一個人？

他突然就想去問問她，他立刻站起來去找宜瑾，她在自己單位的辦公室里，宋晚予也在。

「……宜瑾。」他看起來有些苦澀，他有許多話想問，但又不知道怎麼問。

他突然闖進來，宋晚予和宜瑾都有些驚錯。

宋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宋晚予。

「晚予是我的孩子么？」當着兩個人的面，他艱難地開口。

「……」

「是。」這沒必要瞞着。

宋朝突然有些熱淚盈眶，彷彿以前的事歷歷在目，他看着宋晚予，眉眼之前和年輕的宜瑾很像，她是他的女兒。

宋晚予有些無措，突然受到他這麼注視。

她捏了捏媽媽的手，宜瑾反握住。感受到媽媽手掌心的溫度，她的勇氣好像也大了些，可以直視他了。

宋朝想聽到她喊一聲爸爸，他沒想過自己還有個女兒。剛開始結婚的時候，他還總有些恍然，時間過得真快。

他都要成家立業了，那她呢？

那時她告訴他她會墮胎，孩子還小，沒有成型，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她當時說的那麼決絕，他以為她真的會去打，他們之間也真的會結束。

可是會變成如今這個局面，他心裏竟也是感動的，愉悅的。

他就是個自私的人吧。

「晚予。」他有些淚目，心裏湧上暖流，不可抑制。

宋晚予看了他一眼，沒開口。不想開口，不願意開口。

她已經長大了，可以明白媽媽一個人當時的心情，和一個人將她撫育的辛苦，但是媽媽很愛她，愛到她可以不用感受到父愛。

宋晚予沒有回復他，他轉眼看宜瑾。

宜瑾睫毛顫了顫，沒有說話。

宋晚予和宜瑾對視了一眼，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

她出去的時候把門虛掩著，留了一道縫。自己轉過身向左邊走去，走了一半，看到地下有個影子。

她挺住了腳步，抬頭，是宋思嶼。

她就這麼打量了他一會，烏木般的黑色瞳孔，高挺英氣的鼻子，睫毛輕輕顫動着，依舊冷漠，嘴角微微輕抿，抿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他好像和宋朝不是很像，和她倒是有些在身形上的相似。連布朗也說過他們安靜的時候給人的氣質很像。

可能他更多的遺傳了他媽媽的長相吧？

在她打量宋思嶼的同時，宋思嶼也在打量她。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人很柔和乖巧。膚色白如新剝鮮菱，少女的眼睛很圓很大，美目流盼眼波流轉間，看着他帶着距離。

就見她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宋朝的女兒？」

她直接問出口，薄唇輕抿，盯着眼看着他。

他一時沒回答，他順着他的頭髮看，看到她的頭髮很長，已經長到了腰那一塊，發尾還有些稍稍卷，她整個人看起來泛著柔柔的光。

她的脖頸上有陽光，他的心裏有一股刺痛。

她還在等着他開口。

「是。」

「那你那天晚上來幫我們其實不是路過吧？」

「是。」

「你是因為我們的身份才幫我們的？」

不是，當時那種場面已經會鬧出人命的情況，他們遇到了就不會坐視不管。

「不是。」他眼光落到她臉上。

看着他就想到宋朝，自己媽媽是一個人，而他們一家三口幸福……

她就不想看他了，斜着眼瞟了他一眼，往前走，走到他旁邊的時候輕輕往旁邊走了一步，繞過他。

「宋朝生病了，癌症。」

一句話讓她止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動。

「……」

「不是晚期，剛剛發現。」

「……」她的喉嚨有些干，說不出話來。

工作室里，宋朝看了她好久才開口：「宜瑾，你恨我嗎？」

「不恨。」不愛亦不恨。

「晚予是我的孩子，當時你不是說……會去打掉嗎？怎麼會，我要是知道，我一定……」

「夠了。」他話還沒說完，宜瑾就打斷他。

「以前的事不要再說了。」

他又和她說，說他結婚後，妻子給她生了一個兒子，但是他們之間沒有感情，離婚是對方提出來的。

他接受了。

宋思嶼一直跟着他生活，對方有時候還是會來看他，也僅僅是來看宋思嶼。

「……」

宜瑾輕輕蹙了眉頭，有些不解他的舉動。

「當時，我以為你打胎了，又生我的氣不想見我……我……我以為等我有能力了我們就能在一起，我對你的心是真的。」

她相信當年他們都是真心的，但生活不是只靠真心就能和諧的相處下去，他們年紀太小，擱在他們兩之間的東西太多。

思考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式也不成熟。

人生如夢，投入的卻是真情。

「你說這些做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想和你說。」

說什麼呢？有什麼好說的？相遇已經太意外了，這是從來從來沒有想過的事。

也沒想到宋思嶼是他的兒子，她對這孩子好感還挺不錯的。

原來也是有這層原因的么？

很久很久之後，他又說，「能讓晚予喊我一聲爸爸么？」帶着底氣不足。

這是他不敢妄想的事。

「如果晚予願意，我也不會攔她。」她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宋江苦澀，晚予對他好像不是很認可，但她們之間的親情他可以感受到的深厚。

好像又過了很久，空氣間只有牆上的時鐘在轉動着，撥動的心一起轉動似的。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宜瑾，我們還能回到過去么？」

沒說答應或拒絕，她問：「為什麼？」

在我們短促而又漫長的一生中，我們在苦苦地尋找人生的幸福，可幸福往往又與我們失之交臂。

為什麼呢？

「我愛你。」

宜瑾看着他，像是重新認識打量著這個人。到底是遺憾還是愛而不得？

她無聲的拒絕。

「沒關係，從現在開始，我可以彌補。」既然命運安排他們相遇，他就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否則他們為什麼會相遇呢？

整個八月天氣都很不好，七葉樹落葉紛紛，樹枝在雨點中顫抖著，好像要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