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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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逸宸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手臂露在外面,冷白的肌膚柔韌有力裏面隱藏着巨大的能量,順着往下,手腕處戴了一款樣式簡單的男士鋼表。

陸知燃的手就落在那腕錶的邊緣,五根手指碰觸到溫熱的皮膚,微微顫抖著,似是想緊緊抓住但又不敢太過放肆。

景逸宸淡著臉掃一眼,身子傾斜,自然而然挪開了搭在自己腕上的那隻手。他推了推眼鏡,發覺對方的情緒有異,語調平和問:「怎麼了。」

又一次被拒絕了。

景逸宸明顯的疏遠和冷漠,讓陸知燃有股衝動,很想將人抱住大聲哭,把憋在心裏所有的壓抑情緒釋放出來。

「逸宸哥,其實我...」陸知燃薄唇微顫,他五指收攏狠狠插著自己的掌心,難以啟齒的話還是忍在嘴裏了。

景逸宸倒是很有耐心,站在原地等待他的下文,見他面容蒼白,話語不流暢,不免又問道:「知燃,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陸知燃搖頭,迅速調整自己的表情,忽而露出一抹微笑,「逸宸哥,你等等,我送你下樓,順便給知憶買酸奶,你是院長每天那麼忙,還抽空來看知憶,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好了。」

景逸宸聞言毫無波動:「知憶是我的患者,應該的。」

一句話,將兩人的距離拉得特別遠。

恍惚中陸知燃想起第一次見到景逸宸的情景,那時候的景逸宸跟現在無差,一臉公事公辦的態度。

陸知燃強忍着心裏的苦澀,揚臉微笑,甩了甩手裏的收據單,說句:「我先進去跟知憶打聲招呼。」

景逸宸點了下頭。

陸知燃進去沒多久便出來了,此刻的表情已經恢復如常,兩人並肩往樓下走,他還能跟景逸宸有說有笑的。

到了樓下,景逸宸攔住了他的腳步,告訴他買完酸奶就儘快回去陪知憶,免得小朋友自己一個人沒有安全感。

聽到這類似關心的話,陸知燃被冷水澆滅的心又燃起一絲希望,纏着人扯東扯西不想讓人走,「逸宸哥,你之前答應我的事,還作數嗎?」

景逸宸說:「哪方面?」

「就是...」陸知燃瞭望隔着兩棟大樓的門診部,手指緊緊扣着衣擺,「我下周想去急診室觀摩一下,之前有跟你提過,我想畫一幅急診室故事,想拿它去參加比賽。」

聽聞此話,景逸宸一時不語。

一般人很難隱藏面部的細微變化,但景逸宸屬於二般人,無論內心活動有多熱烈,他都很難表現在臉上。

陸知燃看不懂他的喜怒,忐忑不安地直盯着他,想從他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思忖片刻,景逸宸薄唇微啟:「你跟周先生剛成婚,不需要陪在他身邊嗎?」

距離結婚典禮已經過去一周,這是第一次從景逸宸口中聽到有關周衍的話題,沒有其他異樣情緒,只是在陳述事實。

陸知燃卻秒變臉,鼻尖發澀,忍不住微哽。

不知道為什麼,他很不喜歡從景逸宸的口中聽到周衍這個名字,非常刺耳,像是被人當面揭開偽裝的面具,露出最骯髒的一面。

陸知燃希望他和景逸宸之間能像從前一樣,就當做周衍這個人從未出現,雖然這個想法很自私。

正自瞎想,只聽景逸宸又緩緩道來:「只要你和周先生商量好,沒有糾紛的前提下,我這邊會幫你申請。」

這話不算委婉,堪稱一語道破。

景逸宸的意思,很明顯要跟陸知燃保持距離,因為他們彼此都清楚這麼做的原因,只是那層窗戶紙還沒捅破而已。

有那麼一瞬間,陸知燃感覺自己要徹底失去景逸宸了。

這個想法太可怕,讓他下意識地想抱住男人,不許人離開。

他這樣想,也確實這樣做了。

身體快過理智,當陸知燃靠過來的一刻,景逸宸還沒有反應過來。

陸知燃兩手搭在男人的肩膀,鼻尖繚繞的都是屬於景逸宸身上的味道,淡而好聞,讓人十分捨不得。

「知燃,你怎麼了?」景逸宸的聲色涼淡,跟他的眼睛一樣。

他有力地扶住陸知燃的手肘,胳膊稍稍撐開,拉遠了兩人的距離。

他總能這樣,不動聲色地拒絕外人靠近,但拒絕的方式紳士又有技巧,不會讓人感到難堪。

陸知燃卻不願意退開身子,一手扯住他的背包肩帶,聲音急到顫抖:「逸宸哥,你聽我解釋。」

解釋?

景逸宸鏡片下的眸子微閃,覺得這個詞語用在他們身上不太妥當。

他看着陸知燃幾近痛苦的面容,試探性地問:「知燃,你和周先生在一起,不幸福嗎?」

如果不幸福,不開心,那為什麼會選擇。

只需一句話就能擊潰陸知燃的內心,他再也忍不住,傾身向前摟住景逸宸的脖頸。因為身高的差距,他只能墊起腳跟才能夠到男人的身高,貼近人耳邊急切地說:「逸宸哥,你誤會了,我和周衍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係,我們的婚姻只是....」

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陸知燃看到了一個人,霎那間,整張臉都僵住,抱着景逸宸的手也不停顫抖。

景逸宸按住他的肩膀讓人站穩,見他慘白的一張臉,漂亮的瞳孔不斷收縮,也順着他的視線轉頭看去。

炎熱夏天,男人穿着單薄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手臂上挽了一件深灰色的西裝外套。修長雙腿隨意交疊,兩手插兜,姿勢閑散灑脫,身子靠在一輛停在路邊的邁巴赫上。

他臉上架著一副黑色墨鏡,透過鏡片,目光專註地看着距離他只有五米遠的兩個男人,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彎度。

陸知燃難掩慌張,有種做壞事被當場抓包的窘迫感,更多的是恐懼。

「陸知燃。」

男人開口,聲音帶笑,可讓人覺得那笑意是帶了絲絲涼意,像午夜的一縷風,沉悶至極。他說:「過來。」

陸知燃下意識地看向景逸宸,視線相撞,又很快撇開。他低下頭,心虛又夾雜着難過地同人告別:「逸宸哥,我先走了,改天再見。」

景逸宸沒應聲,只是輕點了下頭。

陸知燃邁開腿,硬著頭皮走向周衍,在離邁巴赫兩米遠的距離頓住腳步,他還是沒能忍住,又回頭看一眼景逸宸。

這一舉動,讓靠在車門的周衍挑了下眉毛,自然而然也看向了能讓陸知燃依依不捨的男人。

景逸宸長身鶴立,清俊的面容沒有任何細微的變化,與人回望,淡漠的眼睛,像是在看路人。

周衍微不可察地「嗤」了聲,側過身,親自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對着陸知燃說:「寶貝兒,上車。」

「......」這很明顯是故意的。

陸知燃心裏難堪極了,但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

只要是周衍提出來的任何要求,他都不能拒絕,沒有過多猶豫,在對方的注視下他彎腰鑽進副駕駛。

車門被關上,周衍微抬下頜,視線落在站立前方的男人,他挑着眉眼,透過灰色鏡片打量對方,三分審視的目光。

景逸宸面色平靜,並不像陸知燃那樣拘謹,反而落落大方地任他打量。

突然一陣詭異的寂靜。

周圍一切聲音和人影都被虛化,彷彿這一刻世界只剩他們二人。

無聲對視幾秒。周衍最後回了一個冷硬眼神,嘴角似翹非翹,率先移開視線,轉身繞過車頭,打開駕駛位的門上了車。

不消多時,車子絕塵而去。

景逸宸站在原地許久,久到額頭被陽光折射出一層薄汗,他被曬得眼皮發沉,這才抬腳離開。

畫面一轉。

車廂里光線黑暗,周衍一手握住方向盤,手肘撐在車窗邊沿,目視前方,正在等紅燈。

這還是陸知燃第一次見到他親自開車,以往都是白哮跟在身邊,或者是專職司機。

自從上車,兩人一句話未講,周衍不語,陸知燃更不敢隨意開啟話題。

空氣安靜片刻,紅燈變綠燈,車子向前行駛的同時,一道手機鈴聲突兀響起。

周衍從口袋裏摸出來,扔在擋風玻璃前面,按下接聽鍵順勢開了免提,語調慵懶:「什麼事兒。」

白哮畢恭畢敬的聲音立馬傳來:「周先生,明天李老師回國,早上的班機,您看飯局安排在中午還是晚上?」

周衍皺了下眉:「你看着辦吧,訂好地方通知我。」

白哮不敢多嗶嗶,連聲應道:「好嘞。」

通話結束,手機屏幕的亮光漸漸變弱。

始終沒動靜的陸知燃終於按耐不住了,他在聽到「李老師」這個稱呼時,已經激動的雙手攥緊安全帶,欲要開口說話。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情緒,周衍目光瞥過來,眯住眼,瞧了他一眼。

陸知燃忐忑開口:「周先生,李老師回國了嗎?」

周衍就跟沒聽見一樣,沒吭聲。

一句話未說,但陸知燃清楚感覺到從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強烈氣勢。

陸知燃咬緊下唇,咬出血來,嘗到一絲鹹味兒,才鼓起勇氣再次開口:「周先生,我弟弟還在醫院等我。」

話音落,陸知燃很快接收到周衍遞過來的眼神,生動地詮釋了「你怎麼不早說」這句話的意思。

周衍打了轉向燈,調轉車頭,從原來的路駛回醫院。

陸知燃鬆口氣,沒有那麼緊張了。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周衍的側顏,聲音低落:「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

周衍拿起手機晃了晃,語氣一貫的不咸不淡:「消費短訊,你刷了我的卡。」

幾乎是瞬間,陸知燃羞恥地紅了臉。

昨晚還信誓旦旦地拒絕男人的好意,沒想到第二天就被人抓了現行。

他不敢接觸周衍的視線,低着頭猶猶豫豫,憋出來一句話:「謝謝周先生....」

周衍轉頭瞧了他一眼,說:「你弟弟生病,為什麼不告訴我。」

陸知燃有些驚訝地抬眸,很快又別開臉,看着窗外悠悠地說:「周先生神通廣大,又怎麼會不知道我的家庭情況。」

那倒是。

周衍輕笑了聲,並不否認。

車廂內又安靜下來,車子向醫院繼續緩緩行駛。

陸知燃覺得周衍像朵雲,漂浮不定。前幾天還對你愛搭不理,今天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還關心你的家人。

眸光流轉間,車子駛入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周衍找了一個光線黑暗的車位,熄了火后並沒有開車門。他背部靠在真皮車椅,整張俊臉陷入黑暗,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沒辦法揣摩他此刻的心情。

陸知燃只覺周圍空氣都是壓抑的,這種地方,不適合談心閑聊,也不適合探討公事,倒適合幹些別的....

果不其然,周衍解開了安全帶,偏過身子,一點點靠近副駕駛位。

他一靠近時挾著一陣清寒的氣息,陸知燃呼吸一滯,彷彿身體被寒冰圍繞,僵直不動。

男人眸光深邃似譚,緊緊盯着陸知燃的下頜線,忽然伸手捏住了那削瘦的下巴,強迫對方面向自己。

兩人的臉部距離瞬間拉近,只要周衍微微低頭,雙唇便可碰在一起。

陸知燃身心都在抗拒,但此時被周衍身上的戾氣震懾,沒有一丁點想掙扎的勇氣。

就在他以為周衍要吻他時,忽然聽對方說句:「陸知燃,我從不做虧本買賣。」

陸知燃心如死灰,覺得今天難逃魔爪。

以他現在和周衍的關係,只要周衍想,隨時都可以。

他胸脯明顯深起伏了一下,還想挽救局面:「周先生,你答應過我,不會逼我....」

周衍用拇指輕輕描繪他的嘴唇,變相阻止他說話,壓低聲音問:「為什麼騙我?」

陸知燃微怔,有點莫名其妙,忙着解釋:「周先生,我沒有騙你。」

周衍輕笑了聲,笑意裏帶着點嘲諷和薄怒:「我當初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你當時怎麼回答我的?」

陸知燃神色一滯,眼前晃過另一個男人的臉,心中那股隱藏的酸澀感又湧上心頭。他咬着唇,搖頭:「沒有...」

「沒有?」周衍緩緩重複這兩個字,繼而放開他的下巴,身子往後靠,拉開兩人的距離,眯着眼睛說,「真的沒有嗎?」

等人退開身子后,陸知燃渾身如水撈一般從窒息的範圍內解脫,他捂住胸口,微張的唇口掙扎般動了兩下,低低喘息著,像是被欺負狠了。

他躲過男人審視的眼神,仍舊死鴨子嘴硬:「真的沒有。」

周衍沒有回話,低不可聞地冷笑一聲,那冷笑,像一種氣息的突然斷裂,聽上去有些諷刺的感覺。

他轉而打開車窗,從車座中間的備用箱裏取出一盒香煙,抖出來一根咬在嘴裏,熟練點燃。

車廂黑暗,他的手肘撐住車窗,沉沉地吸了一口煙,意味不明地問道:「你和景逸宸是什麼關係。」

這倆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不是一回兩回了,還說沒有一腿,當他不存在嗎?

陸知燃抓着安全帶的手加重力道,小聲吞口水:「逸宸哥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

「恩人?」這是周衍沒想到的理由。

陸知燃忙不迭點頭:「逸宸哥救了我弟弟,這幾年還幫我墊付許多醫藥費,我很感謝他。」

周衍彈下煙灰,掀了掀眼皮,饒有興緻問:「只有感謝?」

陸知燃咬牙回道:「對,只有感謝。」

「他還挺博愛。」周衍輕飄飄地評價一句。

雖然話里沒髒字,但傳到陸知燃的耳朵里就是輕蔑的意思。他為了維護景逸宸的形象,第一次敢跟周衍唱反調:「逸宸哥是好人,他救人無數,心地善良,不像.....」

某些人,眼裏只有利益。

他心中的某些人緩緩轉過臉,摁滅手裏的煙頭又朝他靠過來,伏在耳邊,聲音低微悠揚:「他是好人,那我是壞人?」

言辭間透出幾分無所謂的態度,卻讓陸知燃無端生出畏懼。

「沒有,周先生也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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