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江陵低著頭，像是嚇傻了一樣。

「你……」感受到皮膚的微微顫抖，身後的人……不，鬼，下意識地放輕了力道，「別怕，我沒有惡……」

然而，不等他說完，就在那一瞬，江陵左手倒轉雨傘，鋒利的傘尖向著身後戳了過去。

「嗯？」身後傳來一聲驚訝的嘀咕，「這把傘……果然……」

江陵掙脫出右手，一個轉身，拔出傘柄中的細劍，一劍橫掃，那架勢似乎要一劍兩段。

只見白影一閃，劍鋒擦著飄起的黑色髮絲掠過。

江陵沒有追擊，抬頭看去，這才看清了那隻鬼的真面目。

青絲如瀑，白衣廣袖，襯著身後的古代園林，活脫脫一個從古畫里走出來的貴公子，如果忽略他是飄在離地一尺的空中的話。

「千年厲鬼？」江陵震驚。

知道這座鬼宅不簡單，但這裡有一隻千年厲鬼，宅院中竟然沒有怨氣外泄，這未免太不正常了。

「雲棲。」白衣的厲鬼指了指自己，碧色的玉笛在指間轉了一圈又放下，「我沒有惡意，談談？」

「你是鬼我是人，人鬼殊途，有什麼可談的？」江陵神色間透著一絲緊張，就像是一隻在獅子面前的小白兔，即便故作鎮定表示自己不怕，但渾身肌肉都做好了一有空隙就立刻拔腿逃跑的準備。

「比如，你這把傘的來歷？」雲棲落在地上，一步步走近前。

「這是我的！」江陵瞪他。

「我知道。」雲棲頓了一下，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懷念，隔了一會兒，再看見她彷彿炸了毛的小獸般的表現，不由得啞然，「我說過沒有惡意，你……」

話音未落，眼前的少女唇邊忽的勾起一絲笑容，一直虛按在傘柄某個凸起處的左手用力摁了下去——

「嗤——」傘尖猛地射出一縷極細的銀芒，直奔雲棲眉心。

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足三步，銀芒幾乎一閃而至，避無可避。

雲棲匆忙間一偏頭，用衣袖一揮，將銀芒掃開。然而，被穿透的衣袖卻像是被腐蝕了似的，針眼大的小孔邊緣一片焦黑，還在飛速擴大。

「破魂針？」雲棲臉色一變，匆匆撕下半截衣袖一扔。

白色的布料在空中化成一縷黑色的怨氣，消散無蹤。

下一刻，那柄細劍毫不留情地朝他的脖子劈過來，劍的主人硬是把劍用出了刀的氣勢。

「這年頭，人話都信不得，何況是鬼話？」江陵一聲冷笑，臉上沒有絲毫之前的緊張、害怕、怯弱，眼神之下彷彿有火焰在燃燒。

那一劍的驚艷，像是流星劃過夜空的絢爛。

雲棲臉上的驚訝之色還沒斂去，但出乎江陵意外的是，他並沒有順著她留出的路線躲閃，而是寧願用自己的左臂硬挨了靈力充沛的一劍。

江陵一愣，準備好的後手就用不出去了，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心裡更加震驚。

寧願被砍一劍也要遠離她的傘——這隻鬼，難道真的知道她這把傘是什麼？

上一世，曾經她降服過無數的妖魔鬼怪，雖然個個對她這面不按常理來的盾牌恨得咬牙切齒，但也只是討厭。它們忌憚的是能傷及魂魄的破魂針和無堅不摧的焚城劍，畢竟盾牌雖然很煩，卻沒有傷害性。

然而雲棲不一樣，他像是從一開始就避諱著這面沒有傷害性的「盾」，除非……

「這脾氣是真大，倒是不一樣了。」雲棲的身體黯淡了一下，很快恢復原狀，隨之一起恢復的還有他缺了半片的衣袖。

江陵「嘖」了一聲，她更喜歡對付有實體的妖怪，對鬼這種純能量體的東西並不算擅長，何況是一隻千年厲鬼。

「轟！」就在這時，大門外又是一聲雷鳴。

江陵一挑眉，還劍入鞘，喊了一聲「小白」，就往後退。

「嗷嗚！」黑貓撲上去的同時身體迅速變大，一爪子直接沖臉去：小白臉！

江陵則是將剛才沒來得及用出來的符咒重新灌注了靈力：「召喚——李佳音，出來！」

黃符上爆開一團靈火，而靈火燒盡的同時，她面前出現了一隻女鬼。

女鬼生前大約二十多歲，相貌清純，因為突然被一股力量強行召喚到此地，臉上帶著驚慌，彷彿小鹿似的楚楚可憐，左右張望，直到看見雲棲，眼中明顯帶著驚喜和鬆了一口氣的安心。

江陵仔細看了一眼她的臉，和PEI發給她的委託照片確認，滿意地點點頭。

「你，你想幹什麼？」女鬼怯生生地問道。

「嗷~」黑貓被幾縷怨氣糾纏，靈敏的動作也遲緩了，不禁憤怒地嚎叫。

「喲，這位公子還喜歡豢養女鬼？」江陵一轉頭，向著戰場很有興趣地說道。

雲棲的動作一滯，原本能將黑貓打飛出去的怨氣晚了一瞬，打了個空，語氣中也含了一絲怒意：「休得胡言亂語！」

「哎，公子多風流，紅袖夜添香，別不好意思啊，我懂的！」江陵笑吟吟地擠擠眼睛，但手下動作絲毫不慢，一道定身符定住想跑的小女鬼。

「我不走！我不能走！」女鬼動彈不得，發出高分貝的尖叫。

「嘶——」江陵揉了揉耳朵，眼珠子一轉，一道天火符往大門扔過去。

「住手！」雲棲含怒一掌將黑貓拍飛出去。

「好凶……喵。」黑貓在地上打了個滾，維持不住變身後的樣子，飛快地躥到了江陵身上。

鬼宅的大門陷入一片火海。

江陵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打的是一道天火符，不是什麼神器吧？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威力？

不過，目的倒是超乎預計地完成了。

天火破幻境，打開一個缺口后，門口的端木紫師徒倆立即冒著靈火沖了進來。

「前輩，這裡的鬼太厲害了，交給您啦！」江陵歡快地道。

「不是讓你走遠……算了，快走！」老人瞪了她一眼，桃木劍一揚，向著雲棲刺過去。

「謝謝前輩！」江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被定住的女鬼塞進封鬼符里，一手撈住黑貓就跑。

「站住！」雲棲叫了一聲，又被桃木劍攔住了去路，「…………」

「人鬼殊途，老頭子是不會讓你禍害人類的。」老人沉聲道。

「……」雲棲緊抿著唇，原本雲淡風輕的神色漸漸抹去，眼底難得地出現了一絲殺機和厲色。

另一邊，江陵衝出鬼宅，就聽見身後雷聲震耳欲聾。

她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鬼宅上空，簡直像是雷神打架，一道紫雷和一道漆黑的電光碰撞在一起，餘波向著四面八方擴散，幸虧是在高空，沒有傷及別墅區，只是把遠處的山頭打塌了一小片，露出斑駁的山壁。

大大小小的石頭從山上滾落，那種聲勢，堪比天災，幸虧那一帶和景區不在一個方向，山下是未開發地區，只要不是有人偷偷摸進去偷獵，不會造成傷亡。

「小白！為什麼一隻鬼居然能用雷咒啊！」江陵崩潰。

「那是陰雷。」黑貓窩在她懷裡，冷靜地答道，「陰雷你不知道？鬼差用來打散罪大惡極的惡鬼的技能，陰雷的最高境界，就是五行雷，只有上級鬼差才能使用。」

「我當然知道陰雷……所以你告訴我他是鬼差？」江陵咬牙道。

「大約不是……不過估計和地府有什麼關係。那隻鬼身上的謎團太多了。」黑貓答道。

「你為什麼這麼鎮定？我們招惹了一隻千年厲鬼。」江陵無語。

「大概是覺得，他確實沒有惡意吧。」黑貓想了想道。

江陵停下腳步，回頭，面無表情地指了指還在零零碎碎往下滾石頭的山頭：「你管這叫『沒有惡意』？」

「確實沒有。」黑貓說著，一頓，又補充道，「好吧，是對你沒有。」

「……」江陵被噎了一下，嘆氣，好一會兒才喃喃道，「那師徒倆，活著吧？」

「吃點苦頭免不了，死是不會死。」黑貓一聲嗤笑。

「也是，那隻鬼身上太乾淨了，千年厲鬼，居然沒有背負人命……嘖。」江陵搖搖頭，繼續往山下走。

死不了就行，自己要來降妖除魔，總得有點兒真本事吧，要不然被妖魔鬼怪反過來降了也怨不得人。

唔……不過好像是她招惹了千年厲鬼的怒火？

算了算了，大不了下次見到端木小姐姐不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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