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獸皮

裹獸皮

親媽離開山洞出去覓食,景平安成為草窩裏的留守嬰兒。

她很擔心親媽的安全,可擔心也沒用,自己太小了,連跟上去都辦不到。

仔細想想,親媽要是帶上她出去覓食,等於掛個累贅在身上,風險更大,真可能母女倆一起回不來,白給外面的野生動物添菜,為它們過冬貢獻熱量。算了吧!

乾草裹在身上,扎皮膚,咯得慌。

景平安把身上的乾草扒下來,又開始琢磨上了。

作為一個小嬰兒,她很想吃飽睡、睡飽吃,享受下難得的不用思考人生的生活,但在這樣惡劣的生存條件下,帶來的夭折率可想而知,哪怕成為野人,景平安仍想拼搏下,爭取平安長大。

讓她閑着什麼也不幹,不可能的。

如今的當務之急兩件事,一是食物,二是保暖。

食物這個她沒辦法,只能靠親媽拼搏了,保暖問題還是可以努力改善下的。不說穿得暖融融的,怎麼也不能寒冬臘月的還在外面裸奔吧。如今洞裏能夠動用的資源只剩下乾草。

乾草+手工製作=蓑衣?

小學生都知道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蓑衣斗笠一直是古人遮風擋雨防雪利器。

景平安沒見過蓑衣實物,記憶中只有小學課本中的那麼一副配圖畫面。讓她做蓑衣,太難為人了。沒有工藝,沒有工具,甚至連材料都不對,眼下根本不可能做出古代的那種蓑衣,但參考下樣式做點防寒草衣,或許可行。

滿山洞的乾草用來摸索實踐,做出來的草衣只要能夠披到身上起到遮風擋雪的效果就行,至於做工怎麼樣,以後再慢慢進良吧。

景平安說干就干。

她爬出草窩,從旁邊的草堆中扯了把乾草抱在懷裏,又爬回草窩。

她不知道古人是怎麼搓草繩的,只能按照自己會的編手繩的式樣來。

可想像是美好的,實踐是充滿困難的。

景平安遇到的第一個難題就是自己太小,胳膊短,乾草很長,揮舞不開。她在意圖編草繩過程中,草卷到身上差點把自己捆成麻團不說,細嫩的手掌還讓草割破了。這衛生條件,要是有點炎症,那都是要命的!

山洞裏的光線非常差,哪怕她這個人種的視力非比尋常,帶點野生動物的夜視能力,在沒有光源的情況下也能看清點物品的輪廓。對着幾根乾草要看清它上面的結,饒了她的眼睛吧,她還不滿周歲呢。

景平安掙扎半天,不要說草衣,連根草繩都沒編出來。

她銼敗地倒在草窩裏,感慨:要命啊!

好餓啊!

山洞外忽然響起腳踩在雪上的聲音。

景平安頓時警惕。她不確定是親媽回來了,還是又有野人過來覓食,翻身爬出草窩,鑽進了一旁的草堆中藏好。

腳步聲進入山洞,親媽提着只被野獸啃食過的動物出現在草窩處,一眼看見裏面孩子沒了,嚇得嗷地一聲叫喚。

景平安從草堆下探頭,喊了聲:「媽。」

親媽回頭看到景平安,將她撈回到草窩裏,把帶回來的動物擺到景平安跟前,告訴她,「洽!」她縮在窩裏緊靠乾草,凍得噝噝哈哈不斷地打寒戰。

景平安爬到親媽的懷裏,用自己暖著凍得渾身冰涼的親媽,對着她的雙手不斷地呵熱氣。

親媽身上實在太涼,景平安靠過去便感覺身上的暖和氣被帶走了。

這種天氣光着出去,又再帶着獵物回來,景平安對親媽佩服得五體投地。

過了好久,親媽才暖和過來,沒再哆嗦。她把帶回來的獵物拽到跟前,撕咬上面的肉。

這獵物長著厚實的毛,大概有五六十厘米長,尾巴細細長長的看着有點像老鼠,頭型也像,但耳朵卻酷似兔子。它的脖子有牙齒印,像是某種猛獸咬出來的,肚皮上的肉被撕咬走了,後腿也沒了一條,已經被啃食得殘缺不全。

天冷,上面沾的血都凍成了冰渣子,好在沒有凍成冰,還能嚼得動。

親媽撕下大塊后,又咬下小塊給景平安,然後自己大口吃嚼狼吞虎咽,一副餓極的樣子。

景平安餓得前胸貼後背,在吃了那麼久的野果后,終於能吃上肉了。

她如今茹毛飲血,不嫌棄了。

真·一大一小·兩野人。

有這些食物,母女倆難得的吃上頓飽食。

親媽在有肉吃飽肚子的情況下,對帶有厚毛的皮沒興趣。她把皮撕下來,隨手扔到草窩外。

天冷,毛皮是好東西。哪怕這獵物的毛皮已經遭到嚴重損毀,可虱子再小也是肉,窮到只剩下滿洞乾草的家庭條件浪費不起。

景平安爬出草窩,將毛皮撿回來鋪在窩裏,自己躺在上面。

半塊破損毛皮,不大的一塊,但景平安小小的一團,勉強夠躺。她躺在毛皮上打了兩個滾。

這個長耳鼠的毛又軟又厚,躺在上面真是種久違的享受。

景平安打了兩個滾后,又撿起旁邊一塊邊角料,去到親媽身邊,把邊角料貼在她的胳膊上,再拿根草纏上。

親媽只當她在玩,沒理會,閉着眼睛休息,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景平安把稍大那塊蓋在親媽身上,便又窩在親媽的懷裏,盯着吃剩下的那點肉思考。

無論是獵物上面的撕咬痕迹,還是冰凍程度都說明它是剛被猛獸獵殺的,非常新鮮。在這寒冬臘月食物緊缺的情況下,親媽能從野獸嘴裏搶到肉,身上還不見受傷,可見厲害!

至於是怎麼個厲害法,她沒見着,只能以後再長見識了。這種狩獵本事,等自己再長大些,到該學習的時候,親媽一定會教的。

吃飽喝足容易困,嬰兒的精力有限,景平安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非常暖和,讓景平安彷彿回到了吃飽穿暖的現代社會。

她睡醒時,才發現原本蓋在親媽身上的獸皮到了自己身上。自己身下墊著厚厚的乾草,身上蓋着獸皮,旁邊還有個親媽作為人體暖爐,渾身暖融融的。

景平安動了動,拱掉了身上的獸皮。

親媽拉起來,又給她蓋上了,還搭了只手在獸皮上壓着,不讓它滑落。

景平安小小地驚喜了把:親媽這是get到獸皮的保暖作用了。

她忽然覺得,親媽的文明程度低,但智商似乎並不低,可塑性非常強。

景平安決定向親媽展示什麼叫衣服。

她爬起來,示意親媽看着自己,之後把頭從獸皮被野獸撕出來的洞裏鑽過去,將獸皮套在身上,再找根草根捆在腰上,做出件特別簡陋的獸皮衣服裹在身上,再拍著胸脯告訴她:「暖和。」

為了讓親媽相信暖和,她還拿自己暖融融的小手去摸親媽的手,又把親媽的手探進衣服里。

獸皮裹在身上,暖不暖和,摸摸就知道了。

親媽的手在衣服里、毛皮上摸了又摸,又一次陷入思索。

景平安沒再理會親媽,有了保暖衣服,她可以稍微往光線好一點的地方挪一挪,然後繼續自己的編草繩大業。她胳膊短,揮舞不開,只能藉助工具——山洞裏的碎石。

她先把草的一端用碎石壓起來,再把草一根根捋直,然後才慢慢地編。

這樣很慢,但至少不會再纏到自己身上。

景平安編草繩不費腦,腦子還可以放空,便又想到了石器。

她的心念微動,扭頭,盯上扔在地上的骨頭,拿起塊石頭過去,對着骨頭敲。嬰兒力氣小,石頭都握不穩。

親媽見狀,拿過石頭,幫她。

親媽咣地一石頭砸在骨頭上,石頭飛了,骨頭裂了。骨頭裏的骨髓也流出來了。

景平安抱着骨髓開始吸。

親媽看見後有點饞,也照做,發現這東西果然能吃,眼睛亮了下,大概又想到以前扔掉的骨頭,露出錯過一個億的表情。她把扔掉的骨頭撿回來,全部砸碎,吸髓,多少又往肚子裏添了些能量。

母女倆把之前帶回來的獵物分著吃了。

如今野果吃完,必須出去狩獵,得保證有充足的力氣才能活下來,節省食物不是辦法,倒不如吃得飽飽的。

親媽學會了使用石頭,信心大增,拍著胸捕向景平安嘰哩呱啦地說着話,還撿起一塊石頭得意地大笑。

景平安受到好心情感染,也跟着咧嘴笑了笑。她突然發現,生活的幸福感竟然如此簡單,僅僅是學會使用石頭砸東西都是這樣滿足。

親媽歇夠,把景平安抱回草窩裏,便又要出去狩獵。

景平安要把身上的獸皮脫給她,被制止了。她在親媽面前毫無反抗力,只能目送親媽踏着流星大步出門去,然後縮在草窩裏繼續編草繩大業。

她沒編多久,便累得胳膊酸麻,困意上頭,縮在草窩裏睡著了。

景平安睡醒好幾覺,餓得把骨頭上的肉渣子舔了又舔,骨髓吸了又吸,實在是沒吃的了,親媽仍舊沒有回來。

她非常擔心,怕親媽遭遇不測,一次次爬到洞口,又讓寒冷和對神出鬼沒的大鳥的恐懼嚇了回來。

景平安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問:親媽不會有事吧。

這麼久的相處,親媽對自己的撫育照顧,對景平安來說,親媽就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相依為命的親人。

她巴巴地望着洞外,終於,洞外傳來的腳步聲。

景平安大喜過望,踉踉蹌蹌地奔向洞口,卻一眼看到一個鬼一樣的女人俯趴在山洞外朝自己看來,她嚇得往後猛退一步,又因人小腿骨軟,沒站穩,一個大屁股墩摔在了地上,跟那女人四目相對。

很眼熟耶!回來的人,長得跟親媽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她披着獸皮,臉上還有乾涸的血漬,頭髮上結的冰渣子都透著血,彷彿不久前進行過浴血拚殺。

相隔好幾米遠,景平安都能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

景平安心想:野人里長得一模一樣的概率有多大?

那女人在雪地上緩慢地朝着山洞裏爬來,一直爬到草窩裏才倒下,縮成團,不停地哆嗦,卻仍用顫抖的手伸進懷裏摸出一大塊野獸肉遞給景平安。

景平安的眼睛一下子紅了,鼻子酸酸的。

她壓下酸楚和感動,縮到親媽的懷裏,兩個人偎依在一起取暖。

她目前只有門牙,啃肉很費勁,都是小口地慢慢撕咬,怕嗆到,哪怕很餓,也吃得很小心。她自己咬下一小塊后,便把肉湊到親媽嘴邊。

親媽沒吃,示意她吃。

景平安吃了點肉墊了肚子,便開始去查看親媽有沒有受傷,找到好多刮擦淤青傷痕。因為太髒了,又混著血污,並不顯眼。

過了好一會兒,親媽從幾乎凍僵的狀態暖和過來了,又恢復了活力,嘴裏嘰哩哇啦,手上還在比劃。

景平安仔細看了半天,才弄明白。親媽用一塊大小跟她的個頭差不多的石頭,砸死了一頭猛獸,又用一塊小石頭把猛獸的皮剝下來裹在身上取暖。

她打量番親媽身上的獸皮,估計是野獸太大,搬不動,只好取些肉揣在懷裏帶回來喂孩子。

再有獸皮保暖,光着腳板踩在雪地里走,再待上那麼久時間,也差點把親媽凍死在外面。

景平安去看親媽的腳,擔心她凍掉腳趾頭或長凍蹌什麼的。

野人的腳跟從小穿鞋的文明社會人的腳不一樣,從出生就打赤腳,腳底板結出厚厚的一層角質般的繭,起到了很好的保護作用。腳背即不細也不嫩,非常粗糙,宛若裹了層老皮。老皮下,還能看出些凍瘡的痕迹。

景平安把身上的獸皮脫下來,縮到親媽寬大的獸皮中,用自己的小獸皮裹住她的腳,再拿辛苦編出來的半截草繩纏上,以防獸皮掉落。

親媽看到景平安的舉動,眼睛亮了:腳也能像身上這樣包起來!

她讚許地摸摸景平安的頭,似在誇獎她真聰明。

景平安心說:「你別只用肢體動作,多教點我說話呀。」算了,親媽不主動教,我來主動跟你對話。她對親媽說:「教我說話。」

親媽很有逗孩子的心情,學着景平安的發音跟她說話,又因為語系不一樣,發音方式有點不同,說話跑調,講得不倫不類。

景平安心說,「不管了,雞同鴨講也得先把語言交流建立上。」她指著獸皮衣服,說:「獸皮衣服。」

親媽以為景平安在問她這是什麼東西,於是先比劃了一個體型巨大的動作,又非常兇狠地「哇嗚」一聲叫喚,再從草窩裏躥出去做出野獸撲食的動作,告訴她:這是一頭很厲害很兇猛的野獸身上剝下來的皮。

她還表演了一番自己怎麼舉起大石頭用力地猛砸野獸。

景平安:「……」這溝通,比編草繩還累。

親媽賣力表演,自己怎麼都得給面子,於是大力鼓掌。

親媽見狀更加開心,受到極大鼓舞,擺出個螃蟹步,從左邊蹦到右邊,又從右邊蹦到左邊,嘴裏「布魯布魯布魯」地發聲,臉上做着鬼臉表情,逗孩子。

景平安:「……」媽,您別這樣,如果按照我上輩子的年齡算,您得叫我一聲姐,用不着如此賣力地哄嬰兒。

語言溝通不暢,心累。景平安不能潑親媽冷水,裝出特別開心的樣子,更加用力地鼓掌,大聲贊道:「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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