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煩惱

這間部門經理辦公室比起隔壁那間副總辦公室小了幾平米，但基本擺設一樣，雪白的牆壁，天花板橫著一根竹形光管，像一根走過春夏，進入標誌着秋天豐收的金黃。黃色的光管過濾了白色的光，顯得柔和清淡，適合思考。

靠窗處橫著一張辦公桌，一張造型簡單的標準辦公旋轉椅。辦公桌對面是兩張褐色木椅，椅子面上放着棉麻質地的坐墊和靠墊，淺青色，一側的雙人沙發也是淺青色。

刀斯皓推門進來，反手關了門。

她想逃避一會，逃避室外一片繁雜的事務，逃避內心裏亂麻一樣無法想清的問題。

剛好眼前的青色令她雙眼舒適，她抬手關了剛習慣性打開的燈，屋內頃刻間只剩下窗外透進來的下午的白光，窗欞的黑色投影在白色泛著陽光的雪牆上，像彎曲的溝壑，有序而無聲。

面窗而立，下面是幾十米之下的街區，平視過去，周圍一片盡收眼底。她這才驚異地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在幾乎高聳入雲的半高空活動，腳下天天走來走去的踏實的地板，不過是樓層一層層累起來的鋼筋平面。

極目遠眺，可以看見天際的餘暉正在一點點回收，落下。這是高樓的好處。

但這並不能讓她胸中塊壘盡釋，反而更覺一種壓力，那種思維游到天花板時伸著脖子呼吸的憋氣。

回想這五個月來，在公司，的確是日復一日地重複，只是績效的數字略有浮動，自己尚未有被公司開除的危險。其實，這幾年下來，自己走過的一段段路，又何嘗不是在這高空鴿子籠里，在別人建設的小房子裏做着限定的事來求生存呢？

然而，不如此，又當如何？

這就是她的語言。

她不得不用生命在生活中著的色，說的話。基調，也許真的在她一出生時就有了。而她，幸好沒有意識到，仍在橫衝直撞中希冀創造出屬於她的和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底色，和人生語言。

但現在，她有種無力感，生活的現實正像一根繩子若有若無地牽絆着她。

也許是陰花木喚起了她的這種無力感，自己的直屬上司，身後是估值百億的度量集團，帶着點金石進的公司，能和自己強很多的人一起共事，本應覺得幸運，能有機會成長很多，但不知為何，她卻在和陰花木的幾次會談中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這種無形的壓力其實並不是陰花木明白說要求她做業績產生的，而是她不知為何，很想在他面前表現得更好而自己產生的。

幸好，有一個這樣獨立的空曠空間來讓自己從日常瑣碎中跳出來，真正思考部門發展方面的問題，而不僅僅是悶頭苦幹。

她原本是打算自己還是和部門人員一起融合一體，升職，但只坐在原來工位上好了。但現在，她感覺到自己需要這個空間了。

可其他人會怎麼想呢，認為她也和前任一樣，不過就是個官迷，或是就此讓自己高高在上不一樣了？

刀斯皓在工作方面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和看法，但在這些細枝末節的日常小事中，卻很在意別人怎麼看自己，想到別人可能覺得自己故意區分職位高低，她感覺到自己心裏還是不很舒服，對自己搬來辦公室辦公有些猶豫。

「需要幫忙嗎？」

陰花木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

刀斯皓嚇了一大跳，抬頭驚愕地望着這個腳步無聲的人。

「我剛敲了門，你沒聽見。」

陰花木的確敲了門。他找了一圈沒見着她，才想着順便看看這間辦公室，誰知她居然還真在。

「喔，我，想，想好好想想，想想部門問題。」

刀斯皓總不能說自己進來是想逃避，想發獃，這和想偷懶無異。她顯得有些局促，雙手略微拘謹地握在了一起。

「嗯。那你繼續。」

陰花木居然轉身就出門，沒有多說一句話，雖然他其實是在找她。

刀斯皓在陰花木轉身時對着那個筆挺的背影張了張嘴，想問是什麼事找她，但門被帶上，連帶他的背影也隔在門外。

當刀斯皓一個人在這個小空間里放鬆下來，感覺自己舒適了許多，雖然亂麻般的問題沒有得到徹底的解決，但初任部門經理的壓力的確在片刻的獨處放鬆中得到舒緩。

她伸展手臂，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氣，回到了從前的工位，陰花木卻史無前例地坐在她隔壁的空位上沉思，看見她走過來，便敲著桌面示意她坐下。

「還有事嗎？」

他望着她，目光如往常般涼得像深秋的潭水，沒有情緒漂浮。

她瞥了一眼桌面的鋼質小鬧鐘，離六點下班還有一分鐘。

「沒事了。」

她話音剛落，星星就快步如小跑過來，急促地望着她幾乎要嚷起來：

「經理，經理，您快看郵箱，剛剛找您沒找著，喔喲，了不得了！」

「怎麼了？」

刀斯皓顧不得教導星星在辦公室，尤其是當着大領導的面，別這麼一驚一乍的，一個轉身就解鎖了電腦屏幕，登陸部門郵箱進入收件箱。

「哇哦！」

她也忍不住壓低了嗓門驚呼了一聲。

「是吧，沒想到吧？爆冷門了這是，以為很難找呢，沒想到郵箱都要塞爆了！哈哈，我就不相信，這幾百上千封的郵件里沒一個是能教貓語的。」

星星並沒注意到陰花木的存在，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屏幕里收件箱一封封的郵件，雙眼冒光，手舞足蹈。

「五點半以前的我都查看了一遍，選了一部分出來，沒想到半小時不到，又多了這麼多。」

星星繼續她的興奮，「還有好些希望能儘快面試呢！」

「陰總，我可能要加會班，挑幾個視頻面試，大致了解一下情況。」

刀斯皓扭頭望着在隔壁工位上坐着和一個普通職員無二致的陰花木說。

「啊！陰總……我們要火了！」

星星這才發現自己經理隔壁旁邊坐着的不是部門同事，而是大領導，情不自禁地吐了吐舌頭，卻又因為興奮而直抒胸臆，但陰花木卻似乎一直沉寂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未注意到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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