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年後

第五章 五年後

天色漸暗,夕陽西下。這是一個極其普通的秋夜。

都廣野城城主別墅內。

昏黃的日光下,偏居高牆一隅、掩隱在陰暗樹影中的密室越發顯得神秘。微風中,金黃的落葉在夕陽的餘暉中漫天飛舞。不時有落葉飄飛到密室上空,但還沒落下,就隨着一聲輕輕的「噗嗤」聲,瞬間化作一縷青煙散去。原來,一層若隱若現的詭異幽綠光圈正籠罩着密室。這就是結界,修仙者用術造出來的無形防禦牆。

此時,三個全副武裝的守衛手持散發着寒光的利器,正在密室四周不斷地來回巡視。在他們身後,端坐着一個正施法佈置結界的術將。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密室不遠處的草叢裏,趴着四個約摸十七、八歲,穿着夜行衣的小子,正在等待時機溜進密室。正是文翼、文羽、白鋣和林宇軒四人。轉眼五年過去,他們已經長成翩翩少年了。

這也是五年來,他們第一次故地重遊。

自上一次他們四人和蕭雲來密室被發現以後,這裏的守衛越來越森嚴。失職的守衛們全部被降職,取而代之的是從城主近衛軍中精心挑選出的術將。

所謂術將,就是那些能夠使用仙術的大將。是相對於只會運用武術的武將的一個新兵種,也是這個時代特有的產物。

這些術將在整個城主別墅周圍都佈下了層層結界。沒有術將們特製的通行卡,不要說人,就連一隻蒼蠅想飛進去也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然而,越是難擁有的東西,人就越是想得到。方夢陽一系列的防衛措施反而令文翼幾個激起了更強烈的鬥志,就連一向膽怯文羽都對這密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過,在這五年裏,他們四人儘管苦練武功,可畢竟不會仙術,所以,雖然他們對密室的好奇與日俱增,卻也始終不敢輕舉妄動。他們只是每個周末都會悄悄爬上建木,觀察別墅內的情況。文翼在腦中早就設置了N條進入的路線和方式。他是一個一旦決定做某件事,就會不顧任何代價都一定要取得成功的人。他強烈地相信,他們遲早會有機會的。

終於,他們等到了這一天,等到了機會。

***

這還要從半年前來到城邦的一個外鄉人華少奕說起。

半年前的一天,這個滿身是血的外鄉人跌跌撞撞地來到都廣野城門之下,叫嚷着要見城主一面,然後就暈死過去。守將趕緊命人向方夢陽通報。

按理說,有過以往的教訓,都廣野城不會接納身份不明的外來成年男子。然而沒想到,方夢陽見過此人後,不僅把他留了下來,全力為他療傷,還在他身體痊癒后,將其招入軍隊,擔任要職。

方夢陽對此的解釋是,華少奕北方口音很重,到達都廣野時的確已生命垂危,絕不可能是臨近城邦派來的姦細。加之他武藝高強,所以被破格錄用。

名門們對此頗有微詞。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個理由相當牽強。誰也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誰又敢在這事對城主指手劃腳呢?畢竟,這件事並沒有影響到名門們的利益,誰也不會傻到為此去開罪城主。華少奕最終被破例留了下來。

但誰也沒想到,這個外鄉人很快用自己的實力堵上了所有人的嘴。

在一個星期前,臨邦青山城糾集一萬大軍來犯,兵臨城下,形勢十分危急。

都廣野城在那個時候連續經歷臨近幾個小城邦的輪番騷擾,元氣大傷。此時能投入戰鬥的總兵力也不過兩萬,諸位大將都知道這一仗的棘手程度,不太願接手。正為難之際,沒想到華少奕居然主動請纓,只帶三千步兵就上陣了。

比起他的狂妄,戰局的發展更讓所有人震驚。

不到兩個小時,敵軍就全線潰敗,落荒而逃。而華少奕這邊,竟未折一兵一卒。如此以多打少的輝煌勝利,就連大元帥秦銘也沒有做到過。一時華少奕威震四方。而所有懷疑他的人也都乖乖閉上了嘴巴。

由於華少奕是將敵軍引誘到距城數里的一個峽長山谷中,所以除了參戰的士兵,沒有人知道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在士兵中關於華少奕的傳言卻越來越玄乎,在他們口中,華少奕完全成了神一樣的人物。

最流行的版本是:「他念動真言,雙手上舉,整個天空就烏雲滾滾,雷聲轟隆,閃電不斷劈向聚集在山谷中的敵軍……在電閃雷鳴中,只聽見慘叫和哀號,敵人就如多米諾骨牌一個個倒下,我們趁勢掩殺過去……」

對於這樣近乎神話的流言,文翼等人是沒有多大興趣的。他們關心的只是,慶功宴會在哪裏舉行。

幾天後,城門口公告欄貼出的大紅告示讓他們興奮異常。告示說,慶功宴將會在城邦大禮堂舉行,所有政府要員都將出席。因此,幾乎所有的術將都將被調去保衛慶功宴會的順利進行。最終,方夢陽只留下了一個術將。而一個術將的能力,頂多只能給密室佈置結界。

這意味着,密室的守衛將前所未有的空虛。這是他們最好的機會。而對夏天就將入伍的文翼來說,更是他最後的機會——一旦入伍,就像進了囚籠的鳥,別想再得到自由了。

四人原本打算還是叫上蕭雲的,沒想到蕭雲卻意外地一口回絕。事實上,自五年前與秦央再度碰面之後,除了平常的集體訓練,幾乎沒有人見過蕭雲。就連蕭月也只是知道哥哥經常在周末一個人外出特訓。

文翼四人只道蕭雲是受了秦央的刺激,所以也就沒再打算找他。

沒了蕭雲,一切都只能靠他們自己了。而且,就算上一次蕭雲帶他們成功突圍,也根本沒有考慮怎麼出來的問題——畢竟那時候都是小孩子,能想到那麼多已經不容易了,哪裏還想得到怎麼從密室出來呢?但這一次,他們沒有辦法不考慮,沒有理由不謹慎。因為一旦事敗,面對他們的將是至少十五年的牢獄之災,而且還有被驅逐出都廣野城的危險。

文翼四人都很清楚,他們儘管比五年前強大得多,但是不會仙術依然是他們致命的弱點。沒有仙術,就算只一個術將佈置的結界,他們也根本沒有辦法衝破。只有另闢蹊徑。

四人經過多次商議,為保不失,制定了好幾份周詳的作戰計劃。可以說,幾乎是只許勝不許敗的「戰役」。

當晚六時,宴會進行的同時,四人終於行動了。

此時,他們已經相當順利地潛入了城主別墅。

如他們所願,除了密室,其餘地方几乎沒有守衛。而且其他的守衛正抓緊時間打牌喝酒,根本不會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那個術將端坐在密室前,不時側身往那邊看,他早就想閃人了,哪兒還把造結界放在心上?

想想吧,別人都去參加慶功大宴,肯定會吃香喝辣,自己卻一個人和幾個傻X守衛在這裏做如此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心裏哪兒能平衡呢?

這樣的心態,使他的感覺遲鈍起來,以致於根本沒有注意到,敵人已經近在眼前了。

草叢中,文翼扭頭看着身邊的三個兄弟,笑說:「小子們,準備出發了哦。」

白鋣和林宇軒興奮地點點頭。惟有文羽猶豫了一下,囁嚅著說:「哥,咱、咱們還是回去吧,這、這樣太危險了。」

「小羽,我們知道你不敢去,你還是回家和蕭月妹妹玩過家家吧,哈哈!」沒等文翼回話,林宇軒就笑了起來。

文翼一拳砸在他頭上,壓低聲音斥道:「靠,你個死胖子,笑那麼大聲找死啊!」

林宇軒捂著頭趕緊閉嘴。

「不是不敢,」文羽臉脹得通紅,辯解道,「上次城主放過我們,是因為我們年幼無知,可現在再被發現,就沒理由原諒我們啦。」

「你總是瞻前顧後,怎麼幹得成大事?」文翼板着臉道。

林宇軒附和道:「就是,那個方夢陽算什麼東西?都廣野遲早得敗在他手裏。都廣野的未來是我們!」

「省省吧,別忘了那個秦央,人家現在已經是城邦第一刺客了,哪裏輪得到你我。」白鋣潑冷水。

「切,行動之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鄙視你!」

「好了,別吵了!」文翼呵斥道,「我們可沒多少時間,得趕快行動,萬一方夢陽提前回來,我們就真死定了。」

「對啊,」白鋣提醒說,「翼哥,差不多也是我們出發的時候了。」

文翼問:「大眼,地形你應該記得很熟了吧?」

白鋣眨眨眼:「沒問題!」

「好!」文翼轉身對文羽和林宇軒二人說,「你們兩個呢,就待在這裏,按計劃行事,一定要注意我的手勢!」

「知道啦。」文羽和林宇軒點點頭。

文翼對白鋣一招手:「走!」兩人縱身一躍,很快就消失在文羽二人的視線中。

***

深秋的夜晚總是來得很早,不一會兒,天色就完全暗了下來。天邊掛起一彎弦月,疏疏落落的幾顆星星,綴在廣漠的穹蒼里。

密室前的三個守衛依舊警惕地來回巡視着,手中的利刃在月光下散發着耀眼的寒光。

文羽和林宇軒躲在草叢中,焦急地等待着,大氣也不敢出。

一陣秋風吹過,文羽不禁打了個寒戰。「哥哥他們已經去了好一陣了,怎麼還沒出現?莫非出現什麼意外了?」他越想越擔心。

突然,林宇軒低低地叫了一聲:「小羽,送飯的來了!」

文羽抬頭看去。果然,兩個守衛推著一輛滿載美食的木車出現了,一如五年前。

「哥哥他們成功了嗎?」文羽緊張地盯着這兩個守衛。

「好香啊!」林宇軒貪婪地吸著飄來的飯菜香味。

就在這時,其中一個大鬍子守衛突然扭頭朝他們這個方向望來。

文羽一驚,趕緊一把摁倒呆看着流口水的林宇軒,趴在地上。他死死耵著那個守衛,心砰砰亂跳:哥哥他們成功了嗎?

卻見那大鬍子轉過頭去,突然朝天伸出右手,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文羽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低聲對林宇軒叫道:「是老哥的暗號!他們成功了!」

「嘿,你哥真強啊,從哪裏搞來的假鬍子,連我都沒認出來呢!」林宇軒嘆道。

一提到哥哥,文羽又是一陣驕傲:「那是當然!我老哥的鬼點子最多了。」

「切,我說的是,他們能那麼順利搶到那樣多的美食,我好想去吃哦!」林宇軒繼續流口水。

卻見密室那邊。

術將見送飯的人到了,便收了結界。文翼和白鋣推著木車到密室門口,停了下來。木車有兩層,上層是被囚者的飯菜,下面一層是術將和守衛的晚飯。

文翼取下木板,小心地把術將和守衛的晚飯端下來。

「咦?等等!」術將仔細打量著二人,臉色一沉,「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們兩個?」

一聽此言,那三個守衛也立刻走了過來。

草叢裏的文羽見此情景,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一種不安的情緒像螞蟻般噬咬着他的心。

文翼見這陣仗,卻沒有一點慌張。他故意粗著嗓子說:「大人,您忘了今天是慶功宴會嗎?以前送飯的很多弟兄都被派去會場了,小人是臨時被調來替換他們的。」

這時,文翼身後的白鋣不由悄悄摸了摸系在腰間的煙霧彈,一旦事敗,扔出去就足以讓他們順利脫身。

「哦……是這樣嗎?」術將聽他說得有些道理,將信將疑,「可這麼重要的工作應該沒這麼容易換人啊……」

話雖這麼說,可他的兩隻眼睛卻是盯着木車上香噴噴的飯菜一轉也不轉——那送給被囚者吃的飯菜顯然要比他們自己的飯菜要好上很多:

卻見那夫妻肺片,汁色紅亮,花生和芝麻點綴盤間,聞上去麻辣濃香;那東坡肘子,濃濃的湯汁乳白如奶,雪豆粉白簇擁在肥嫩豬肘周圍,香氣四溢;那麻婆豆腐,在雪白細嫩的豆腐上,點綴著棕紅色的牛肉末和油綠的青蒜苗,外圍一圈透亮的紅油,如玉鑲琥珀;那樟荼鴨子,色澤金紅,肉香伴隨着樟木和茶葉的特殊香氣四處飄逸……道道菜都讓人垂涎欲滴。

三個守衛看得眼睛都不眨,貪婪地用鼻子吸溜著香氣,不自覺地舔著嘴唇。

文翼見術將那模樣,心中鬆了口氣——看來這飯菜能轉移他的注意力,一定要抓住機會,不能讓他繼續猜測下去,否則自己遲早會暴露身份。

於是,他上前笑嘻嘻地說道:「大人,你們可真是敬業,我看那邊那些傢伙都在喝酒打牌,你們卻堅守崗位,小人對您的欽佩之情真是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欽佩個屁!你以為我不想喝酒打牌啊?」術將沒好氣地說。

文翼媚笑上前一步:「嘿嘿,大人,其實小人倒有一個好建議呢。」

「哦?你說。」

「您看這裏有這麼多美味的菜肴,裏面那傢伙一個人哪裏享用得完呢……」文翼指著一道道色香味美的菜肴,笑嘻嘻地看着術將。

術將一楞,繼而也呵呵地笑了:「呵呵,看不出你這個大鬍子還真是粗中有細呢。」

「多謝大人誇獎。」

這術將見文翼如此懂事,也就沒什麼顧忌,伸手就抓起一個肥嫩的鴨腿,啃吃起來。三個守衛見術將動了手,也不客氣地伸手抓菜吃起來。

「恩,好香!」「好吃!」

香味伴隨着這幾個傢伙嘖嘖讚歎聲和咀嚼聲飄到林宇軒面前。林宇軒使勁吞了幾口唾沫,恨恨地說:「為啥不要我去執行這個任務呢?」

文羽笑着說:「讓你去還不給弄砸啦?你見了吃的就什麼都不曉得了。」

術將和守衛大快朵頤,吃得好不痛快。他見文翼和白鋣在一旁老老實實地看着,便揮揮手說:「你們兩個也來嘗嘗啊。」

文翼點頭哈腰:「小人只管送飯菜,什麼都沒看見,也不知道要嘗什麼。」

術將哈哈大笑,滿意地說:「你這個大鬍子還真懂事!大爺我今天吃得高興,待會兒城主回來我會給你美言幾句的!」

「多謝大人!」文翼趕緊回禮,低頭一瞬間他壓低聲音對白鋣說:「該行動了!」

白鋣心領神會,當即從腰間解下一個小酒瓶子,上前對術將一臉媚笑:「大人,不要忘了也給小人美言幾句啊,這裏有一瓶美酒,還望大人笑納。」

術將開心極了,連連叫好。其實,他會在這個時候被派來守密室,已經說明他在術將中的低下地位,如今好不容易遇上兩個知情識趣又會拍馬屁的傢伙,他不樂才怪。他最後僅存的一丁點兒防範之心也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白鋣不時時機地也向那三個守衛大獻殷情。這幾個小跟班何曾享受過這樣的明星待遇?沒幾下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了,酒自然也是一口一口地灌。

術將邊喝邊感嘆:「媽的,要是一直是你們兩個送飯多好,以前那些傢伙跟你們簡直沒法比!」

文翼心中暗笑。

「對了,大人,這密室里關着的到底是什麼人啊,需要這樣被看守?」白鋣一邊給術將斟酒,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術將此時已經喝的頭昏腦脹,自然是問什麼答什麼:「我……我們對這個事情也很感興趣,可、可沒人知道啊。」

什麼?沒人知道?

文翼和白鋣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頭——莫非……這傢伙還沒醉,在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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