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屈辱

片陰霾的冬日天空，一如阿瑤的心情。

她呆坐在城郊一棵乾枯的老樹下，凝望着天空。一張精緻的俏臉上，全然沒了往昔的神采。

她就這麼靜靜地坐着，任憑寒風肆虐。風刮過時，樹枝便發出一種悲凄的嗚咽聲，聽起來，就像是有人在風中哭泣。

突然，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地面出現了異動。

「這次全靠你了。」阿瑤頭也不回，顯然知道是誰來了。

大狸力從土裏鑽出半個身子來，面無表情地道：「你不用謝我。只要能幫助文羽，我就一定會去做，與你無關。」

「可這樣一來，你破壞了召喚獸的規矩，天使很快就會來懲罰你的……」阿瑤轉過身，一臉擔憂。

大狸力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就是散去百年的功力么？老子還愁閑得沒事做呢，這下不正好再拿個一、二百年來修鍊？」

「唉，沒了你我相助，我真很擔心文羽能不能對抗那些妖怪。你應該清楚，奪取神兵僅僅是那個什麼華少奕的目的之一。最關鍵的是，他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他更想要的是文羽的命……」阿瑤的臉上寫滿了擔心。

「你放心吧，」大狸力雙蹄一攤，「我們都幫文羽那小子到這地步了，倘若他還不能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的話，還真不如死了算了……」說着，它話鋒一轉，「倒是你。別害了自己不夠，還把文羽的朋友給搭進去……」

阿瑤聽了，不由得低下頭去。沉默片刻，她幽幽地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次很卑鄙？慫恿宛兒姑娘去方國向商君揚求援……一方面不用我出手，利用商君揚對秦宛地好感來讓他出兵解圍；另一方面，藉機拉攏了這二人的感情，又給我創造接近文羽的機會……哈哈，好精彩的一石二鳥之計啊……」說完，她竟有些自嘲地苦笑起來。

大狸力望着她。表情溫和了不少。它長嘆一聲道：「人類的男女之愛我以前不明白，現在還是不明白。但坦白說，你這種方式的確不光彩。你難道覺得沒有了秦宛，你就一定能得到文羽的心么？」

阿瑤沉默半晌，輕咬下唇：「既然做了，我就不會後悔。」

大狸力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知道九尾白狐現身意味着什麼么？」

阿瑤微微色變：「你也注意到了？」

大狸力點點頭，嘆息道：「恐怕是『她』也出現了。」

阿瑤渾身一震，低下頭，神色黯然。

***

卻說阿瑤悄然離開病房后不久，白和陸飛鳶也走了，剩下文羽一人在病房裏。原本他想跟着下去走走，但聞訊而來的院長硬是將他攔下，要他好好靜養兩天才能出院。

文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百無聊賴。他猛然想起白先前告訴過他，秦宛因為過度勞累也住進了醫院。

「就在這個醫院裏走走，不算違反院長的規定吧。」文羽這麼想着。一骨碌便從床上爬了起來-

七.

文羽記得很清楚。可不知為什麼，他一路走着，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總覺得先前白告訴他時神色有些不自然。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地思緒：「咦，這不是文羽大人嗎？」

文羽循聲望去。心中不由一沉。

眼前的人他認識，正是商君揚手下的大將，那個喚作令奇的傢伙。

文羽並不想搭理此人。「嗯」了一聲便繼續向前走。

令奇似乎並未看出文羽的不悅，笑道：「文大人，你這是要去看望秦宛姑娘么？前面拐個彎就到啦……」

文羽心頭一凜，停下腳步，扭頭望着他道：「你怎麼知道？」

令奇伸手朝前一指：「我們商大人正在看望秦宛姑娘呢……」

「什麼！」

***

七號病房裏，商君揚坐在椅子上，正與躺在病床上的秦宛聊得開心，冷不防聽得身後一陣巨響，門被人狠狠撞開了。

商君揚大怒，正欲轉身罵人，秦宛驚喜交加的聲音卻響了起來：「阿羽！你醒啦？」

文羽含糊地應了一聲，板着臉走進了屋。他像沒看見商君揚似的，徑直走到秦宛面前，關切地問：「宛兒，你好些了么？」

秦宛點點頭：「好多了。我原說待會兒上來看看你醒沒，沒想到你竟先過來看我了，呵呵。」

此時，商君揚終於想起來人是誰，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欠身道：「文羽兄弟么？我們……還真是有緣呢……」說着，他笑着上前伸出右手，「你地英雄事迹我已聽說了，真是了不起……」

文羽強壓住心頭的火氣，敷衍著伸手握了一下，冷冷地望着眼前這個梳着馬尾辮的男人：「商大人別來無恙？」

秦宛覺察到文羽的火藥味，忙道：「阿羽，你別誤會，這次咱們能逃過一劫，全靠了商大人的援軍呢。」顯然，她還並不知道文羽已從白等人口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文羽乾笑了一聲，不咸不淡地道：「是么？真多謝商大人了。」

「不用客氣，我可是看在宛兒姑娘的面子上。況且，」商君揚說着，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意，「我地幫助又不是無條件的……」

文羽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商君揚咎了咎頭髮，淡淡一笑：「或許你也清楚，目前我國與大朱國戰勢一觸即發。我在這種關鍵時刻卻勞師動眾來幫助你們，你若是我國國君當作何感想？所以。即使我個人能看在宛兒姑娘的面子上答應協助你們，但倘若無法為國爭取到利益，那我恐怕也是師出無名……」

文羽心頭一緊，扭頭望向秦宛：「宛兒，你答應了他什麼條件？」

「這……」秦宛囁嚅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宛兒姑娘不便說，那我就說了吧，」商君揚望着文羽，伸出三根指頭。「我地條件是，讓宛兒姑娘到我們方國去三個月！」

「你、你說什麼！」文羽聞言有如五雷轟頂，呆立當場。

「不好意思，由於情況緊急，沒有提前知會你……」商君揚聳聳肩，臉上露出勝利者的笑容。

「你這個卑鄙的傢伙！」文羽只覺腦門一熱，揮拳便砸了過去。

秦宛急得從病床上一下彈了起來：「阿羽，住手！」

「啪！」商君揚輕描淡寫地伸掌擋下了文羽的拳頭：「文兄弟。別衝動啊……」

文羽氣得渾身直哆嗦，突目怒視：「那日我就覺察出你對宛兒意圖不軌，沒想到你居然會用這種下作的手段逼迫宛兒！」

商君揚眉毛一揚：「我可沒有使用任何手段逼迫宛兒姑娘，是她自願地……」

秦宛拉着文羽的衣服下擺，懇求道：「阿羽，別這樣，你聽他說完好」

文羽望了秦宛一眼，咬咬牙。極不情願地放下了拳頭。

「呵呵，這就對了，有話好好說嘛。」商君揚拍拍文羽的肩膀。回首看着秦宛道，「沒錯，我從看到宛兒姑娘地第一眼起，就被她吸引了。我喜歡她……」

秦宛沒想到商君揚竟會在此時此刻表白，臉一紅。尷尬地低下頭去。

文羽雙拳緊握，盯着商君揚，眼裏簡直能噴出火來。

「不過。遺憾地是，她卻和你在一起了……」商君揚嘆了口氣，看着文羽道，「老實說，我的確有些嫉妒你。我並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對宛兒姑娘的追求……」

「所以你就借這個機會……」文羽咬牙切齒，滿是傷痕的拳頭握得青筋暴起。

「我先前說過了，那樣做不是我商某人的風格。」商君揚擺擺手，神色變得有些嚴肅，「我想要得到的東西，一定會光明正大地去爭取！」

文羽冷哼一聲：「這就是你所謂的光明正大？」

商君揚呵呵一笑：「坦白說，我想宛兒姑娘和我一道返回方國，並非絕無半點私心。但更多的卻是為了國家地利益。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宛兒姑娘醫術的修為。在如今戰事頻繁的中原戰場上，像她這樣突出的醫術師實在是鳳毛麟角。尤其是戰事隨時可能爆發，我更需要她的協助……」

說到此，見文羽依舊是一臉的不相信，商君揚又接着道：「先前宛兒姑娘來的時候，我們的軍營里有好幾個在上個月和大朱**地小規模衝突中受重傷的仙術師。他們都是被大朱國的大將葉天玄用一種古怪兵器所傷，我們地醫術師無能為力。但宛兒姑娘居然把他們全都治好了。這點宛兒姑娘可以作證。」

文羽有些疑惑地望向秦宛。

秦宛點點頭，道：「是真的，那種傷真的很奇怪，不像是普通的兵器。」說話間，她刻意將「普通」二字說得很重。

文羽心頭一動。秦宛顯然是在暗示他什麼，莫非……那古怪兵器是七大神兵之一？

商君揚見文羽沉默不語，只道是對方仍在懷疑，又道：「文兄弟，你放心。三個月後我保證將宛兒姑娘完好無缺地送回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大敵當前我如此興師動眾，怎麼也得給國君一個交代吧？」

文羽心亂如麻，低頭看了看秦宛。秦宛握着他手道：「阿羽，既然商大人按照約定解了城邦之圍，咱們也不能失信於人呀。況且，這事兒白他們已經跟商大人交涉過了。你就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地……」目光溫柔如水但聲音卻堅決如鋼。

文羽此時方才明白白先前為何會有那種神情。眼見事已至此，秦宛又如此決絕，他也無話可說。

儘管心中有千萬個不情願，文羽只得咬牙點了點頭。

商君揚頓時大喜：「文兄弟真是識大體的真英雄！」

文羽低着頭，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

寒風蕭瑟，枯樹隨風擺動着發出了陣陣沙沙地聲音，使人產生一種悲涼的感覺。

文羽躺在一處小山坡之上，遙望着不遠處的黃國城。

今天，已是他蘇醒后的第三天，也是秦宛跟隨商君揚出發的日子。

文羽昨夜一宿未眠。今日一大早，便悄悄來到此處，一躺便是數個小時。

他的腦海中，一次又一次翻動着商君揚兩天前的那句話：「文兄弟真是識大體的真英雄！」

「文羽啊文羽，你算什麼英雄？不僅保護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反而還要她犧牲自己來救你！」文羽在心中恨恨咒罵着自己，心就像被刀子在捅一般。

作為一個男人，讓第三者在自己面前飛揚跋扈，並眼睜睜看着他帶走自己的女人，實在是平生的奇恥大辱。

而且，文羽從大狸力那裏也知道了，由於大狸力擅自協助秦宛前往方國，破壞了召喚獸的規矩，將被剝奪百年的法力。這更讓文羽自責不已。

文羽大喝一聲，一拳猛砸在地面上。由於太用力的緣故，他手背的青筋暴出，微微顫動。

「喲，文大人在這裏呢。」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文羽身後響起。

文羽扭頭一看，臉色驟冷：「你來做什麼？」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令奇。

令奇朝他恭敬地鞠了一躬，道：「文大人，不知你傷勢是否痊癒呢？」

文羽有些厭惡地瞪着他：「你問這個做什麼？」

令奇猶豫了一下，問道：「倘若大人你身體恢復了，不知我能否有幸與你過過招？」

文羽對這個要求頗感意外：「你什麼意思？」

「我聽聞文大人降伏尹天極，力斬楚穆修的英雄事迹，非常想親身感受一下……」令奇依舊是一臉恭敬。

文羽冷笑道：「哼，我怕你是想替你主子出氣吧？」

令奇一聽，慌道：「不，我真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與你切磋武藝……」

「好了！」文羽打斷他的話，眼中射出寒光，「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我都奉陪！」他站起身，望着令奇，雙眼足能噴出火來-

也好，就當是教訓一下商君揚吧。

***

凜冽的寒風吹在臉上像刀割一般疼痛。

但此時此刻，文羽的心中卻燃起了熾熱的烈火。

他要讓眼前這個人知道，要讓商君揚知道他的力量，他的憤怒。

「開始吧！」文羽說着，頭髮已然變得雪白。對如今的他來說，開啟萬靈精元的力量已是駕輕就熟。

數米之外的令奇顯然是第一次見到文羽的變化，驚訝不已。不過，這份驚訝很快就轉化成了興奮：「哈哈，看來和文大人的較量會比想像的更精彩呢，太好了！」說着，他念動術咒，身上瞬間騰起赤紅的光芒。

文羽心頭一動：「這傢伙所習是火系仙術……」

就在這時，令奇身子一抖，竟如一團烈火飛速朝文羽奔來，空氣中立即發出尖銳的嘯叫聲。

「好快的速度！」文羽心叫不好，趕緊祭出土之壁防禦。

幾乎就在這一瞬間，令奇已到了近前，疾似走電飛虹。

「風燈石火！」令奇的大喝伴隨着巨大的爆裂聲，振聾發聵。

在漫天沙塵中，文羽只覺得一股令人窒息的炙熱氣浪如火海般倏然湧來，一時躲閃不及，被狠狠拋了出去。待他穩住身形，頗有些狼狽地單膝跪倒在數十米開外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

不僅僅是土之壁，就連他先前所在的地方都已化作了一片焦土，滋滋冒着熱氣。一團巨大的火球懸浮在半空熊熊燃燒，周圍氣流波動，縈繞着一圈眩目的、火紅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