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總有三千不盡意,此情更與誰堪言?

第4章 總有三千不盡意,此情更與誰堪言?

「啟稟陛下,聖旨已送達蜀山。」

北陽京城之中,紫禁養心殿內,未來的君王此刻,便端坐於此。

這承歷皇帝,奧不,現在還應該叫郭同,此時就正坐在那張烏木背椅上,姿勢板的一絲不苟,但面上倒全沒有什麼即將擔負重任的不安,亦或是『緊張』、『急蹙』、『焦灼』。

那張俊秀的臉蛋上,只一副不合年齡的成熟與平淡,可總歸是稚氣未脫的孩子樣貌,反而便更加可人愛了。

聞言,郭同睜開養神的雙眼,一雙淡棕地眸子就那麼平平的看向那個旨使,言:

「知道了,傳人,更衣。」

吉時將近,那登基之典便也開始緊布張羅了……

--------蜀山—結界禁地—鎖妖塔處--------

「掌門!你怎麼!」

「沒用了。」

清華只是揮了揮手,沒有向他們解釋什麼……

……而且,也不需要他再解釋了。

因為那魔皇,已經破封而出了……

「什麼!」

眾人一時衝擊太大反應不過,不由又驚又疑。

驚訝的是掌門收招了!魔皇破封了!疑惑的,則是掌門為什麼收招了?魔皇又怎麼破封了?

短暫的震驚之後,便又恢復了平靜。

雖然還是難以置信,但眾人已經接受了這個腦中不禁蹦出的念頭。

「魔皇已經理解了封印式。」

『天以不見為玄』……

『天』,至高無上。天無實形,『地』之上至虛者皆『天』也。其清濁陰陽之分,『輕清陽』為『天』,『重濁陰』為『地』,『地』載萬物於其上。

幽遠神秘,『天以不見為玄』,『地以不形為玄』,『人以心腹為玄』。

其『天』,黑中隱赤,是為『玄』;其『地』,滋生養萬,是為『黃』。

所以有雲『天玄地黃』。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這百年來,魔皇明悟的是這片『天地』啊!

眾生恍然大悟!

忽的,起風了。

『風』,非『和煦』之風,而是『瀟晦狂風』。『雲』,非『綿白』之雲,而是『重蓋陰雲』。

就像是要下那滂沱大雨一般,天色晦暝,陰氣重重。分明前一刻還是暖陽如絮,青風怡情,一時之間,好似莽漢忽的翻臉似的,說變就變。

很明顯,大事不妙……

只聽得魔皇平和地說道「我來,血洗這蜀山了。」

一如先前,從未改變。

「吱呦」一聲幽響,那百年前被封的塔門,此時,解開了。

最先踏出塔門的,便是那一隻暗紅的鐵甲靴,只聽得「噠」地第二聲響,來者的全貌便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一身鐵甲,暗紅相間,相應成紋,十全十的霸道,十全十的凶詭。頭戴戰盔,腰懸利刃,身形魁偉,一副『皇者』氣象。

本該如此的。

但來者卻微猥著腰身,輕耷著頭顱,好似……垂頭喪氣一般?

魔皇的面容便隱藏在那頭盔的陰影之中,讓人一時辨認不得。眾人正當嚴陣以待著,眼見那魔皇「噠」地邁開了第二步,轉瞬之間,那氣勢,便陡然巨變。

昂首挺立,一擺先前的頹唐之色,那如鐵塔一般的身軀,只在不經意間便爆發出巍峨如鎖妖塔的凶氣。只見他緩緩抬起右手,輕按在那刀柄之上,一時殺氣之盛,眾以為他下一刻便要提刀砍過來。

但看他的神情面貌,分明一如他的語氣般,無驚無喜,不悲不怒,未起一絲波瀾。明明生得副『桀驁』之相,卻無半分『不馴』之色。

不合理,很不合理,不合一點情理。

魔者,眾生所生,識大道,主凶煞。其喜無常、怒無因、哀無由、樂無時。綱常混亂,顛倒陰陽。魔皇更是魔中之魔,被關押百年,一副平靜隨和反而更為異常。

「噠」一聲,魔皇向前踏出了第三步。

於此,眾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不能再讓這邪魔向外一步了!必須儘快制服。」

而一個破封而歸的魔皇有多強?他們並非不知道,但這反而是他們必須出面阻止的理由!

「嘎達」幾聲輕響,只見五人將拂塵紛紛脫手擲地,右手婉劍,左手掐訣,結一個陣勢,便倏地施劍疾去。

此正是:『五方劍來,斷生死!』

『視之絕色』、『聞之絕聲』、『嗅之絕氣』、『嘗之絕味』、『感之絕觸』,招招命門,招招死穴,招招斬斷生機。

此為最理想,也為最扼殺生命之劍法……

『五絕劍陣』

不鳴則已,但鳴,則必出絕殺不可!他們找不到,也不會再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了,所以,他們只能拼盡所有,去傾注自己的全力一擊!

哪怕,是最後之『絕唱』!

瞬息之間,那五隻劍尖已經逼近了魔皇,朝那五處死穴擊去……

『一寸』……就那麼『一寸』……

最終,也只停留在了那麼一寸之距,恍如天塹,遙不可及。

幾縷猩紅的魔氣淡淡的圍繞在魔皇周身,而五人就那麼維持著出劍的姿態與魔皇僵持著,似乎隱隱深入了半寸之距?

「噠」又一聲,魔皇照常向前踏出了第四步。

只這一步,便徹底打破了先前所維持的『僵局』,五人再也支撐不住,忽的比來時更快的飛向原地,只是這次,顯得很是狼狽。

他們,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看,我們出來了。」

魔皇並沒有出手,只是說了這樣一句,但也不像是對清華等人說的。

忽然,聽得幾聲「啪啪」地鼓掌之聲於後傳來,見來人依舊是一副惺忪的語氣說道:

「好好好,魔皇大人威武,魔皇大人舉世無雙。」

這個,便是那被關封至此的第二個大魔物了——『嗜血妖皇』。

至少他是如此稱呼自己的。

「那麼大人接下來就是要血洗這蜀山了嗎?」

不知為何,他稱呼魔皇為大人。可雖是這樣稱呼,但聽聞這語氣,卻又總覺得他是在調侃魔皇的身份。

「畢竟我是魔,魔中皇者。」魔皇轉過身去,如此說道。

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我是魔中之魔,自然魔性最強。我又是魔中之皇,自然有著為皇者的『尊嚴』。被關押了這麼久,若是不『憤怒』可能嗎?若是不『復仇』可能嗎?若是不『施以暴行』可能嗎?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若是復仇的『程度』太低,可能嗎?

……

「啪」一聲輕響,一隻素手便拍在了那魔皇的臂甲上。緊接著,一位玄衣公子便半搭半扶的嬉笑著向後走出,邁到了魔皇身前。

「他們的『程度』太低,不如由我代勞大人如何?」

這妖皇雖是也身丈出眾,但也還是比那魔皇低了一頭多,於是就以一個滑稽的姿勢后望著魔皇說道:

「畢竟被關了一百多年。神不守體的,乍一歸位可真是餓得讓人受不了。」

說完便轉回頭去,卻不直視,而是半仰著頭拿眼角斜瞟著倒地的五人,一副輕佻地樣子。

而魔皇似乎並不在意他這種無理的行為,只是點了點頭視作同意,便不做行動,放任那妖皇做動作了。

妖皇依舊維著那一副輕率樣子,也不回頭。待到魔皇點頭同意,他就好像是背後長眼似的領意上前了,自然地讓人不由懷疑他到底打沒打算去聽回復。

「嗯?」

眾人被魔皇逼退之後,一時倒地不起,只覺得頭暈目眩,雙耳嗡鳴,內里一通翻江倒海,感覺軀體四分五裂一般。

清華一聲輕疑,因他是被外力起身,猛地牽連傷口不由喉頭一腥,強忍著才沒噴出血來。忽的感到下顎一緊,原來是被人輕托著頭顱強行擺正。

睜眼看去,只見一個彬彬公子正是眺眼看著自己,幾分蒼白的臉上,掛著一貫慵懶的淺笑。

一時恍惚,又或是先前所傷還未恢復,清華臨的反應不過,沒搞清楚面前這個佳公子是為何人。

也不怪他相認不出,這妖魔二皇本就是百年前被上任掌門所捉關押至今,他那時還未曾上山,自然是從沒見過這邪魔的樣貌為何的。

稍作感應,清華便認出了來者的妖氣,知道了對方便是那『嗜血妖皇』。一瞬反應得過,便忽的暴起,覆手召劍向那妖皇心間刺去,厲勢之戾已然恢復了七分餘威。

但還是不夠的。

妖皇也不去躲,只是伸出空手探指一按,那劍尖便止了勢頭,無法再近了。而那妖皇出手極快,先是彈指一按,得勢之後立的變勢轉攻,一指連點『內關』、『曲澤』、『天池』三穴。登時,清華右臂真氣受阻,運繼不上,長劍失勢,鋒芒自收,再也威脅不得。

點穴那幾下看似只是輕撫,實則妖皇用了暗勁其中,勁力奇大。看著清華強自微提著長劍,妖皇這倒是有些意外了,但並未流露其面,他只是掐了個蘭花指式,沖那清華的右手輕輕一彈,清華便再也支撐不住,「叮噹」一聲,長劍脫手墜地。

「好了,就讓我愉悅的『進餐』吧。」

妖皇如此說著,用左手捏住清華的臉,然後像是展示一樣將右手擺在清華眼前來迴轉動著手腕。便見那隻凈白的大手,原本就幽透的指甲似乎長了半寸,活像五柄漆黑的匕首。而清華,就是寸鋒的目標。

「你知道我為什麼自稱『嗜血』嗎?」

妖皇將右手『食』、『中』、『無』三指微微的插入了清華的頸間,旋即,那漆黑的指甲上便忽的出現了數道紅線。細細看去,這紅線好似在流動一般,而實則就是在流動著。

他的稱號為『嗜血』,自然以『血』為食。

那紅線,就是在源源不斷吸入妖皇體內的血,清華的血。

當然,他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吸血。

受封印影響,破封之後『體』、『氣』、『意』三者仍舊不得調合,未恢復到巔峰狀態,所以妖皇需要獲取施術者的『信息』,以此完善對於封印的『理解』,來調合精神、身體與力量,達到平衡的狀態。

但他明顯不需要吸這麼多的血,而且速度也不應該這麼慢才對。

妖皇這時依舊淺淺的笑著,對那清華說道:

「你知道嗎?其實血的味道很腥人。」

邊說這話的時候,邊目光灼灼的盯著對方。他在極為認真的觀察著清華面部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並且一副很是樂在其中的樣子。

是的,不是為了恢復,他只是在品味罷了。

一如他的稱號——『嗜血』。

到了他這等修為,又怎會以低級的血液為食呢?他『嗜血』,實則是在『嗜』生人的恐懼罷了。

當你的血液逐漸剝離你的肉體,當你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原本屬於你的生機流逝而去,當蠶食你生機的『惡魔』就在面前直視著你,嘴角勾起一個殘忍的微笑……

品味……『生』的恐懼……

『嗜血』

「無趣。」

妖皇一臉失望的將清華隨手丟開,好似一個頑童一般,忽的起興忽的敗興。眼光瞟了一圈其餘四人,也不去動手,只是轉過身去悻悻地走了。至於那清華便是再也不去著一眼,生怕敗了自己興緻的樣子。

「魔皇大人威武,那余便祝大人旗開得勝。」

妖皇站回了魔皇身後,又一派了無生氣的語氣說道。

這話聽著確實可笑,明明說是要替魔皇除人,結果玩了一通回來半個沒殺不說,還又陰陽開魔皇了。再說五人本就是魔皇打飛去的,現在又祝哪門子『旗開得勝』?

而魔皇倒也沒對這妖皇的揶揄行為發作,只是將扶在腰間刀柄上的手腕往下一摁,殺氣驟現,一道凌厲的刀氣便斬向倒地的清華。

清華被妖皇一通折騰本就是傷上加傷,早已無力躲閃,只得癱倒原地。

就在臨危之時,自清華身後斜飛兩道劍氣擊在那刀氣之上,兩者與其相撞片刻便是崩散瓦解,那刀氣餘威猶在不移半寸,仍舊瞄準著清華。

「叮」的一聲交響,清華周身忽的現出一個防陣,那刀氣斬之其上雖是堪堪可破,但終歸是一同消散了去,不復半些所存。

棄怒、靜若,方應、高德,此刻便站起身來立定在清華身後。身丈雖是高低不一,身形雖是搖搖撞撞,但每個人的氣勢,此刻便猶如撐天柱子一般,『巍峨不可侵』。

但魔皇那管你可侵不可侵?轉手又是一刀。

這一刀,好叫天地色變,眾生失色。直叫人勾起對於『死』的恐懼。

但他們這些人自選擇站在這裡的那一刻起,心中那還有半絲『恐懼』?

面對這決計無法擋下的一刀,他們只覺得內心充滿了『勇氣』,就連癱倒的清華,這時也不知從那生出了一股氣力站起身來,勢要堅守內心的『正道』!

是的,『我生我輩皆正義,今日雖死意長存!』

刀,近了……

--------北陽府—紫禁城—養心殿--------

原本的清靜這時已被徹底打破,原因就在於這滿屋子轟嘈的十多個下仆。這些下仆們打水,清面,裝扮,更衣等等等等忙羅的是有條不紊,但無一例外的是這個忙碌的中心,圍繞的『主人公』就是郭同。

於是乎,郭同尚未登基,便已早早的體會到了皇帝的艱辛。但本身的素質與涵養還是讓他強忍著未有發作。

待到一切打扮妥當了,這些僕從便又轟擁而去,只留下四個小監聽候吩咐。

殿內一時安靜極了。

在郭同示意讓幾人出去之後,這養心殿內,便久違的只剩他一人了。

「呼。」

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儘力讓自己不去嘆息。他並非是對這之後的生活有所惆悵,只是覺得太煩躁了,人多太讓他煩躁了。

「今後的生活就是如此嗎?」

但他所嘆的生活,誰人又不是如此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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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來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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