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誰人料盡千般事？總有不意驀而至

「那你們的『人風』，是不是也該停了呢？」

幽幽一聲從鎖妖塔內傳出。

無驚無喜，不悲不怒，彷彿只是在簡單的陳述一件將要做的事。

清華這時倒是表現出了超常的鎮定。

但見他微微眯起了雙目，像是在沉思一般，靜默不語。

顯然，那鎖妖塔中的魔物也並沒有出言打擾的意思，相反，倒是暴脾氣的棄怒有些按耐不住了。

眼看他喉嚨咕嚕著就要說句什麼，就被清華一句「是『人風』的原因嗎？」堵在喉頭之中上也不上下也不下的。

但是等等……人風？！

鎖妖塔中那魔物也不做回復，似乎是默認了清華的回答。

而在稍作思考之後，餘眾聞言也是逐漸明白事情那裡不對了，明白逆五行封印究竟那裡出錯了……

答案，就是完全沒有出錯！

逆五行封印其根本，並非水火等具體的元素，而是各自元素稱謂所代表的據義。

『逆五行』，實則就是『逆』這五類『據義』，使其敵者五蘊熾盛，『渙其智』、『擾其體』、『竭其力』，是主要抑制鎖妖塔內大魔物力量的手段。

而對於如此重要的陣法封印式，他們五人聯手，又怎麼會出現紕漏呢？

所以問題，就出現在了此外的封印式當中了。

而圍依著那魔物所做的鎖妖塔封印陣法共有五道，其中一道方為『五輪定界』，以地火風水空為定，在那鎖妖塔內辟了另一番空間拘住那眾多魔物。

地火風水空。

以『地』為基，再以『風』、『火』、『水』為生，最後以『空』主定。其中風火水勾為生機，而那大魔物應該是在封印與重構封印交替的一瞬之間止了那『人風』，轉控了這方結界。

但不妙的是，清華髮現自己竟無法再重新奪回此方結界的掌控權，無奈只得作罷，重新尋探機遇，以求扭轉局面了。

而這時的情況比清華等人所想的更加糟糕……

『結界』轉控，『人風』盡失，五輪失『風』少生，其『空』無法定，自然塔內便也渙失了。

這時候，五人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情況，而他們也無能為力。結界被控，出入之法也自然被改，他們想要再出去要耗去好大一番力氣。

而且看情況他們也不能就這樣出去了。

結界方丟，自然隔絕於外，便也同時隔絕了那外界的混木之林。那木氣一失，為那方『五輪定界』拘捕魔物提供力之根基的『混元五行生』也就缺之一環。

結局自然就是環環失扣了……

「起陣！」

清華忽的喝起一聲響，話音未落五人棄塵換劍輕剜一個劍花，便疾得飛身而起，輕點而落，轉眼之際已成陣勢。

雖到慌亂之時，卻無神變之色，眾生依是那一副飄然仙氣的模樣。

他們很淡然，哪怕對於即將要遭遇的事，也依舊維繫著那份淡然。

魔物要破塔了，但他們決不能逃。

這便是那份淡然之後，潛藏的對於迎面強敵的勇氣！

不，不僅是『勇氣』，更是『責任』，是『命運』！

因為他們是『蜀山之長』，他們是『正道之首』，他們……是那『心懷公理』的一代。

陣勢已起，但卻似乎並沒有起到想象當中阻攔的效用。

莫不是……

此時，但見那鎖妖塔，一扇扇烏金雕窗砰砰關合，於此之上的鏤花雕燈更是盞盞而熄。轉眼之間，一環的九窗九燈便是全都合滅了。

然，危機仍舊不停……

那窗燈合滅盞盞而環、環環而上，就連地中的玉石水渠也突然生出數道裂痕，其中仍在彎流的渠水自然是全全滲到土中，轉眼間就沒了個一乾二淨。

不過重頭戲當然不會到此為止了……

雕窗花燈層層而合、層層而滅、層層而上，一、二、三……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隨著最後「砰」的一聲悶響，塔檐之上掛著的最後一盞燈籠便也隨之熄滅了，那塔頂上懸的最後一頂長明燈，其薪火也是剎那之間變得個星星火點，似是再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徹底要熄滅了似的。

然，終究還是悠悠轉轉的重燃了起來。

清華等人看著這最後的一個燈籠，就知道自己等人的努力沒有白費。亂動將起，結界變更，混元之陣五去其四，五輪之法又已全破，九重幽魔封印已微動蕩，幸得逆五行之重施未異，天玄之印堪堪未破。

他們在這大魔物面前已經護不得周全了，只能退而其次，先保證大印未破，再尋求重封之法。

「不好！」清華兀地脫口一句，還未等眾人聽得應，就又聽得清華叱了聲「收陣！」

話音未落，清華拂塵敕划，婉劍收勢，就已翩然疾退了。

四位長老沒及時反應清華的動作，稍差半籌，也疾得划塵收勢，止陣而退了。

還沒等眾人詢問些什麼，就見先前被打入鎖妖塔內的五道異樣真氣猛地向五人先前所站之位掠去。若不躲閃，定會被正正擊中。

而閃開，也只快了那麼半籌……

那五道異樣真氣一擊未成，余勢不減，便相擊在了一起。卻也不像尋常五行相生那般和氣，倒似是火星落到了磺石上般，「轟」的一聲，爆散開來。

饒是躲過了這第一輪，他們也不及防禦這突如其來的第二輪攻勢。

除了最先出言相提的清華。

清華先一步預示此景，出手化去了這撲面而來的轟擊。等到轉眼望去，只見那四人腳下虛浮，一時之間也是未能立定得住。

「掌門……」

「毋需多言。」

棄怒開口一聲，就被清華打斷了去，只見他正要聯立幾人行動，清華又是出言勸道：

「打息修正。」

只此四字，便定住了四人的行動。

清華到底是掌門，此刻還是保持著那份一如既往地冷靜與先見，但......

……終究是他們這邊棋藝不高，以至如今滿盤大輸。

既然那大魔物能在鎖妖塔內趁著重施封印的空檔逆轉結界，止散人風，那麼對方為何就不會對這封印本身下手腳呢？

畢竟，那需防範的大魔物，又不止那失去肉身的一隻……

現在，他們五人之中，有四人被封印反噬，須得調息，暫時使力不出。而他們那邊，五印之中，三印大破，現在就連那九重印都已規整，破陣只在轉息之間。

但，他們也並非大勢已去，敗局已定。畢竟，這封印，還差著最後的一道『天玄印』未破。

只要這『天玄印』未破，一切，便還有希望。

清華掐印念決，撫塵舞劍，繼續對那『天玄印』施力。只見那鎖妖塔頂之上的那個最大的燈籠，其內的火苗轉轉悠悠，似乎......壯大了幾分？

天玄印，本就是歷任蜀山掌門的交託封印式，其中關納相連的就是歷任掌門所封印的『生氣』，也就是說，那頂上的燈籠，其中燃的就是清華的『生命之火』。

只要那燈籠還未熄，這封印便破不了，那魔物，還就闖不出！

因這最後一道封禁與那清華息息相關，所以憑他一人，倒是能勉強壓製得住，來為另外四人爭取恢復的時間。

「能與魔皇大人重新踏上戰場日子，終於要到了！」

「什麼！」

但出乎五人意料的是，『九重九天封印』，也已經悄然規整了……

話音未落，又聽見那鎖妖塔二層之中又說到：

「是啊，到時候立頭功的，肯定是我等！」

「哎呀，屆時又將是一場血雨腥風嘍！」

三層……

「風雨……嘿嘿嘿，什麼風啊雨啊，那是人的名字嗎……嘿嘿，要撕扯開來嘛……」

四層……

「嗨呀！又要打仗了嗎？到時候看來得躲在那些個傻子後面才能安全了。」

五層……

「你這惶惶鼠輩，儘是幹些此等好事，屆時定要與你打上一番，哈哈！」

六層……

「打仗好啊，打仗好啊，打得越大越好啊！」

七層……

「那自然是的！我等必然要衝到那最前頭去！」

八層……

「快點開始吧！我等已經準備好迎接又一次的大獲全勝了！」

九層……

霎時，鎖妖塔內的大小魔物亂作一團，原本的幽靜被徹底打破，只能聽見無數嘈雜的聲響在這結界內不斷回蕩。

群魔亂語，讓設身之人不由神魂激蕩。

「魔皇大人，您不覺得這裡有些太過吵鬧了嗎？」

『安靜』，無比的『安靜』。

原本的喧鬧在這句惺忪的話語之後，頃刻寂寥無言，就好像是在忌憚著什麼似的。

「確實，攪擾了這百年來的清凈。」

剎那之間，原本就靜謐的環境在這魔皇出言之後，似乎又變得有些微妙了起來。

『畏懼』……

沒錯，是『畏懼』！

眾人就好像能夠從空氣中感受到鎖妖塔內魔物的戰戰兢兢一樣，但明明是感受不到的，卻偏偏就有這麼一種感覺。

這時的棄怒、靜若、高德、方應四人早已調息養畢，卻又遲遲未曾動身，只是獃獃的站在原地，像失了神一樣。

而同樣的，原本施法施壓的清華也在那恍惚之間，隱約『模糊』了……

一時，眾人都忘了自己原本在做些什麼，忘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為何，遺忘了之後要作何舉止……

忘卻了，忘卻了，全都忘卻了。

最後連自己的『存在』都忘懷了，只是能朦朧的感受到『朦朧』的一片，只覺得自己是『混沌』的一團，只希望……

「『清心』！」

「『點智』！」

「『明悟』！」

「『正行』！」

「『驅魔破妄』！」

霎時，五人掌心泛出淡淡金光，輕手一揮攥出個拈花指式，指尖金光輕點『靈台』、『膺窗』，收勢便又掐了個法訣，卻不言語念咒，似是在暗調真氣。

片晌，被點的『靈台』、『膺窗』二穴忽的金光大璨。這時猛一睜眼，『恍惚』變為了『明晰』，『朦朧』變為了『明朗』，『混沌』變為了『明澈』，短短几時眾人便擺脫了那魔皇的控制。

但這小小的勝利並未讓幾人得以轉變心情，或者說，這種勝利並不足以讓他們在這時歡喜起來。

因為封印還沒有被破……

魔皇尚在封印之中就已經能影響到外界之人，而且這『外界之人』還是他們——『蜀山之長』

這就意味著分離魔皇魔氣的封印已被徹底破除，魔皇的力量恢復到了他們的水平……之上……的還要更多……

但他們這些人還不至於會被一個尚未破封的魔皇給打敗，只要能護住這最後一道『天玄印』，拖到魔皇的魔氣被鎖妖塔消釋殆盡，他們便可以重構封印式，度過難關。

那麼他們所要做的，就是運功於清華，維繫這最後一道界制，保護這最後一束火光。

但這時，先前那個聲音略帶慵懶的傢伙這時也懶懶的說道：

「我已經有些厭倦了，那麼魔皇大人，我是否可以破封了呢？」

「以力破法嗎？」

那魔皇聽聞卻只是淡淡的回復道。

「呵。」對方只是笑了一聲，然後又接著說道「畢竟沒大人那些本事，所以用的手段只能粗暴些了。」

「是嗎？」魔皇也似是笑了一笑，又似乎沒有，因為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悲無喜，不起波瀾。

魔皇沒有再解釋些什麼，反倒是清華暗自想到了……

『天以不見為玄』……..

良久，只聽得清華無奈地嘆得一聲：

「不妙啊......」

……那千攔萬阻的天玄之印，已經擋不住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