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無知而知難全知,有為而為方無為

第26章 無知而知難全知,有為而為方無為

東郭偃一行人在『幽梁』遇難之後,又於正午時分乘車離開了城中,趕路一下午到了這『古博城』。雖已入夜,但時日尚早,故東郭偃在醒轉之後,便帶著單思恭去逛夜市了。

此時在『正成樓』聽戲的二人,尚不得知齊范二人去往了何處。

與此同時,夜市另一處……

齊營丘領著范海東剛從一家小店出了門,領路的齊營丘這時似是有些懊惱的彎著腰忿忿走著,而在後跟的范海東則是相反,他雙手抱了一大包的物件神情倒是很高漲。

「誒,你別說,這北陽國都的東西品質就是好嘿!」范海東在後邊嘿嘿笑著,邊這麼說著。

不過齊營丘可沒心思同他玩笑,拉著臉隨口應付道「是是是,好好好。」

「別這麼生氣嘛。」

范海東也知道他是在擔心東郭偃的傷勢,所以他的意思是想一直在馬車中照看東郭偃,自己這非要把齊營丘拉出來買東西也難怪他生氣。

「我那有生氣?」齊營丘忽的笑道「出來買東西它不開心嗎?買完東西再去城裡逛一大圈它不好玩嗎?」

這明顯的陰陽怪氣范海東還是聽的出來的,但他倒也沒反駁些什麼,畢竟他確實是拋下了偃哥兒出來逛街的,但他也是有充足理由的啊!

范海東將買來的一堆食材往過遞了遞,說道「你先幫我拿著,我去另一家鋪子再買些香料。」

齊營丘見他還要閑逛,直接推到「你還要買『香料』?你是要開攤賣小吃去?」

「我有那麼廉價嗎?」范海東無奈道「你先幫我拿一下,可能不用去賣,這主要取決於我包里有沒有帶。如果有帶的話我就不買了,直接回去,好吧?」

齊營丘雖然生氣,但聽見能很快回去,還是幫他抱過了那一大堆食材。范海東終於空了手,從背上取下一直沒放過的行囊往裡拾落了拾落,發現除了自己帶的那堆莫名其妙的廚具、食料等等很全備了但還是少了幾味香料。

「少了兩味,很快就能回。」說完,范海東就往旁邊那鋪子走了過去。

齊營丘手裡抱著東西,沒法兒攔,直接叫了句「你買這麼多東西幹什麼?不是真的要做吃的吧?」

「不然呢?」范海東聽完回過頭來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那我買這麼多食材不做菜能做什麼?做法?」

「這麼多小吃攤!」齊營丘發作到「客棧里也有那麼多廚子?!你要做菜?」

范海東作為蜀山的食堂掌事,明顯聽不得這樣的話,當場反問了一句「怎麼?看不起我嗎?」

齊營丘倒是沒這個意思,解釋說道「不是,我只是覺得你這做法有些……脫褲放屁。」說這話的時候倒是一臉認真。

「誒,不是!」范海東激動道「你真覺得偃哥兒吃那些東西好嗎?」

「啊?」齊營丘奇怪道「什麼意思?」

「你想想!」范海東急忙解釋道「偃哥兒剛受了重傷,肯定要好好修養,『食養』,是很重要的!怎麼能隨便吃東西呢?」

「所以你是在……幫老大咯?」齊營丘聽了這話倒是氣全消了,反倒推促著范海東趕緊去買完回去,甚至看著那大包東西,還會覺得他買的是不是太少了。

就這麼,范海東便趕路去買香料去了。

……

過了不多時,范海東在齊營丘追趕下又買了一大堆補身體的食材后,兩人各抱著一大包東西匆匆的趕了回來。

原本是打算先回客房的,但范海東怕這些東西在房中走了味,便帶著齊營丘準備把食材放到馬車裡先備著,順便也正好叫醒東郭偃給他做飯。

到了後院,看著孤零零的馬車,齊營丘奇怪道:

「誒?單長管不是在馬車外嗎?他這是去哪兒了?」

范海東倒沒什麼奇怪的,隨口說道「他可能先回房了吧?你先別管這些,東西先放下,再看看偃哥兒醒沒醒。」

「奧,知道。」齊營丘這麼說著,緊趕了兩步上了馬車往裡一掀,卻發現車裡也是空無一人。

隨手將食材放到一邊,齊營丘還是不由嘀咕了一句「誒?人呢?」

在馬車外抱著一堆東西的范海東有些抱不住了,見齊營丘還沒出來,不由叫了句「沒人那你也先出來嘛,幫我抱一下,不然給我打一下車簾也行啊。」

「哦,來了。」

單思恭聽到之後急忙回過身來,一面說著「他們兩個人不知去那兒了。」一面給范海東開了簾。

「要不是回房了,要不……就是去逛街了吧?」

范海東這麼解釋著,見那門帘一動,齊營丘便從里探了個頭出來。

不以為奇,卻異變突生!

月下的幽影轉瞬之間便已席捲天地,而更是在此之前,這輛馬車便是自內而外徹底地炸裂開來!

無數碎片,夾攜著爆炸而成的『衝擊』與『火焰』,向范海東撲面狠狠打來。

「什麼?!」

事發突然,范海東且不保身,更沒餘力去管原本就在馬車爆炸中心的齊營丘了。

幸得身前抱的一大堆東西第一時間先是替他阻擋了碎片與衝擊,但還是被餘波擊退倒飛了去。

「嘎達!」一聲響,范海東後背該是由行囊墊底沒事才對的,但……

「啊!痛!」

……齜牙咧嘴的樣子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沒事啊。

「不對!」

范海東忽的反應過來,便急忙爬起身來,後背的行囊也是因地面的滑行而徹底破了個大洞,原本裝的一口鐵鍋和大堆的調料瓶碎片一股腦的都掉了出來。

「我的調料!……不不不,不對不對,齊營丘!」

范海東且先顧不得這邊,急忙去轉回身去檢查齊營丘怎麼樣了。

只是剛一回身,便是數道破空之聲炸響,無形暗器迎面打來。這個『速度』,這種『形情』,范海東他是絕無法出劍抵擋的!

暗器近了……

范海東終是急中生智,背手一下,直接抄起摔落的鐵鍋放到身前抵擋。

御氣其中,大揮而敕,只聽「叮噹」之聲如暴雨驟響般接連響起,范海東他終是擋下了迎面而來的所有暗器。

「我的鍋!」

那些碎掉的調料瓶子暫且先不管,這口寶貝鐵鍋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可是後悔不及。

「不對!先不管這些……」現在這情況,就有划痕也顧不上了,范海東急忙向齊營丘的方向看去。

齊營丘就在馬車正中毫無提防的正面接受了爆炸衝擊,就算修道中人隨著修行程度的不同身體強度也會提升,但這樣的爆炸中在無防備下是絕無安然的。

「還好,但也不好……」范海東如此嘟囔道。

單思恭直接受到了爆炸衝擊,當時便直接昏了過去。身體雖沒有散架,但近乎是被炸成了個慘不忍睹的血人,不過身體的大半被馬車碎片所坍壓著,所以不能直觀查看到。

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也只是『暫時』……

「不把他儘快送去治療不行啊,可是……」

范海東卻站在原地沒有立即衝上前去,他只是極為警惕的觀察著周圍所在的埋伏。

「又是『陣法』嗎?」

今日凌晨時分剛剛才從刺客所布的陣法中破陣逃脫,原本以為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段時間了,結果沒想到……

「這些傢伙的追擊還真是緊啊。」

在他們來古博城的路上,可能便被這些刺客所一路尾隨著,只是那時車上還有單思恭和東郭偃在,所以他們才不好下手。一直到了他們都離開這裡,那些刺客才有布置陷阱的機會。

范海東思維急速飛轉,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單長管和偃哥兒二人該是不在這裡的。而且,現在這幅局面他也不能去奢求二人會及時出現什麼的了,所以……

「只能,靠我了嗎?」

臨到此時,范海東終於又想起了偃哥兒曾對於刺客的告誡——『絕對不要被刺客盯上,被他們視為任務。』

他終於理解了這種說法的意思,指的,便是現在這種局面吧……

『無所知時,暴起而攻。所攻之勢,皆為殺招。』

「看來,不妙了啊……」

范海東一手持鍋作盾,一手持劍作攻,為守勢而立,防備八方來襲。

「我該,如何破陣呢?」

……

--------正成樓中--------

「嗝!」

東郭偃舒服的打了個嗝后,又拍了拍肚皮,卻總有些沒吃飽的感覺。先前買的那些,原本就只是零嘴類罷了,書剛說了個開頭,他就已經全吃完了。

「誒,你知道嘛?」東郭偃湊身近前,對單思恭說道「要是范海東在的話他肯定不讓我吃那些街攤小吃,因為他會覺得這是對他廚技的輕視。」

「啊,雖說范海東那傢伙廚技是很不錯了,不過,果然還是常吃些別家的東西才能發現不同,有所長進的吧?」

東郭偃見單思恭也不做聲回應,便又湊地更近些,貼身問道「是吧?是吧?!」

單思恭厭煩地一把將他推開,只是冷冷地說道「安靜聽書。」

「好……」

東郭偃這麼說著,卻又偷偷將那本雜書掏出來,邊敷衍道:

「這書說的,可是真不錯。」

幕開了……

……

……

站定斜陽之下的一個身影,靜默許久,如此開口道:

「你又何必騙我呢?師父?」

這正是『蕭望舒』了。

坐在主席的沐爭並不知道情況,只是疑惑道「什麼?」

「沐主事,你這徒弟是有些不服管教啊。」

自席間不知是誰,這樣說了一句,直叫沐爭是下不來台。

話說本來就是如此的,他們六人之中隨意一個,實力都在『鍊氣化神』之上,遠不是一個『煉精化氣』的沐爭可以比的。

讓他們六人在這樣的房間,以『平等』甚至是『略低』的姿態同沐爭商議,甚至還頻頻暴露『丑象』,哪怕是現在,都讓他們難以接受。

「這是在下管教不當……」

「你們這些『無膽匹夫』,只敢在人類面前猖狂嗎!」

沐爭正要道歉,卻聽得蕭望舒如此罵了一句。

席間,當時便有人按捺不住,拍桌便要起立。而沐爭卻一個箭步上前,將那人按了下來,隨即便指罵道:

「蕭望舒!太無理了!還不快向幾位前輩道歉!」

說完,便示意叫他跪下磕頭,不要得罪這幾人。

「沐道友……」

被按下來的這位,還是沒有徹底撕破那副教養禮儀的面貌,接著說道「……蕭小子年輕氣盛,遇事衝撞些倒是可以理解,但如此口無遮攔,這倒是你的管教問題了。」

「確實是我管教不當。」沐爭如此說道。

「蕭望舒,你還不……」

「哦?現在倒是敢露面出來了嗎?」

蕭望舒卻是絲毫不懼,反而迎到近前,輕蔑而又冷冷地說道:

「『匹夫』?」

這絕對是挑釁了……

他徹底維持不住那副強裝的『禮儀』了,直接拍案而起,凌厲一掌向那蕭望舒打去。

這人雖是身上負傷,傷勢可怖,但這一掌卻中氣十足凌厲非凡,暴起而出卻是自斜里刺來,全全逼住了蕭望舒的退路。

蕭望舒躲無可躲,只得御氣做抵擋之姿,希以此能抵禦。

而就在此人身後的沐爭卻是先行出手,他雖然修為不足,無法正面化去攻擊,但還是攬住那人的出臂將之卸力而引。於是,差了半分的這一掌便是擦著蕭望舒身側而過沒有打實,可虛力還是讓蕭望舒產生了火辣辣的疼痛感。

「干什……」

他一招被引,正是氣憤,回頭一看恰是看見沐爭出手將蕭望舒給一掌拍飛了去。

雖然……是有種戛然而止的不爽快,但看著師徒相殘的局面,也確實不錯的。

於是,他便坐了回去,同其餘五人一同觀賞了起來。

沐爭此時站在原地,忿忿間也確實是有些生氣了……對於蕭望舒的一而再『堅持』,他確實是生氣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

如此一聲喝出,隨即便是箭步而上。

蕭望舒被先前一掌給拍飛了,這時躺倒在地還沒又回過神來。眼見一個碩大的拳頭逐漸溢滿眼眶,臨危之際,他卻深知自己絕不能慌張。

沐爭招式很是老道,沖步而來之時已一腳踏在蕭望舒的胸膛之上教他不得動彈。蕭望舒掙扎不能,只能揮出右肘利用肘擊抗下這一招。

只聽得「咚」的一聲悶響,這一拳狠狠打在肘節上,反倒是蕭望舒覺得發震作麻。

但沐爭可沒有就此收手的意思,左拳隨之轉掌直接扼住了蕭望舒的右肘,右手做手刀式向關節狠狠劈去。

面對著暴風般的接連攻擊,蕭望舒卻是臨危生智,使肩胛發力,直接將扼肘的左臂給向右使力帶了過去。沐爭不想這一招,原先一身之力便是施在左臂上做以壓制,這時蕭望舒右臂一動,他整個身體便被自己施的氣力給挫向了右側。

如此順勢而導,蕭望舒使一隻左手便抓住沐爭的右手也切了出去。

沐爭被自己的力量所導,致下身不穩,那踩在他胸口的一隻右腳便也隨之一松。蕭望舒沒放跑這一時機,雙手似若雷霆急勢而握,使了個『千斤頂』的掀山力法,沐爭便被順勢抬飛了去。

雖是如此,但沐爭卻還是在空中改姿變力,翩然穩穩落地。回身看去,卻見蕭望舒這時已從地上起身。交叉握拳,微屈雙膝,擺了個守備的架勢。

他是個天資聰穎的孩子,再想要像先前那般輕易得手便不可能了。

沐爭這時也不著急出手了,而是又問出了他那個問題:

「蕭望舒,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緘默無聲,蕭望舒依舊只是極為慎重的提防著他這個老師,提防著屋中坐的其餘六人。良久,直至沐爭已經不抱希望得出答案,而是準備繼續動手的時候,蕭望舒終於張開那略帶乾裂的嘴唇,骨碌著喉結,吐出了兩個字……

「反——抗!」

「『反抗』?」

沐爭聽到這話,只是無意義的重複了一次,旋即便愕在了原地。

「你想要做的,便是『反抗』?反抗我這個師父?反抗我們這些領導者嗎?」

沐爭不解,蕭望舒是個有血性、有俠義的孩子,卻絕不是那不明事理、無理取鬧之人。這時大鬧,定是有他的想法,可……他想做的卻是『反抗』?

「如此無謂之舉,只是你們這些人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蕭望舒冷冷說道「若非如此,又怎麼會建船出逃?」

「『出逃』?」

沐爭呢喃著,終於明白了蕭望舒為何如此動怒。他還是在心底當中埋怨著自己的選擇,所以那深埋的情緒終於是在這時被徹底引爆了吧……

但是!

「妖魔勢凶,若是出面迎擊,無異于飛蛾撲火!」

沐爭此時卻生出了從未有過的堅定,他只是大聲叫道「你是要讓整個村子,數千村民!同你那無謂的熱血一併葬送在與妖魔的戰爭之中嗎!」

沐爭已經徹底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只是如此喝斥一聲,隨即抽出自己的佩劍,指劍叫到「你又有多少『力量』?你以為憑你現在的修為能夠結束這戰爭嗎!」

說著,沐爭敕劍一揮,以同樣冷淡的語氣說道「若是被我擊敗,就再也不要有什麼反抗的念頭了……」

「來,出劍吧!」

沐爭停劍而立,他在等著蕭望舒拔劍。

而蕭望舒此時的心境卻如海浪般亂了。

他知道他在做什麼,他相信他做的決定是對的,他看不起那些被嚇破了膽的所謂的前輩仙人,但是……

他絕沒有想過要同自己的師父正面決裂而戰。

師父師父,是為『師』,更為『父』。先前一番交手還能算是切磋,但這時直接刀劍相向,再加上這幾乎是不死不休的氛圍,他……

「使出你全部的本事,讓為師看看你現在有多少長進。」

沐爭如此說著。

「好,那徒兒便失禮了!」

蕭望舒便如此回答。

……他們意志之間的分歧,只能通過宣洩的方式解決了。

「鋥」一聲輕響,蕭望舒拔劍出鞘。右手持劍在腕,左手平擺著劍鞘,忽的扼腕出力,那劍鞘便由掌根直直打飛了去,插在了二人當中的土地上。

這便是『絕念』了……

師徒二人遙遙相對,自此抱劍施禮,再起身時,便是敵對了!

忽的一道銀光閃過,先出手的是沐爭!

只見沐爭施劍而去,一柄長劍在前,而身軀卻似全傾加在了這一柄劍勢當中。隨之手腕微轉,力達劍尖,長劍便不斷震顫,終是隨之生出無數銀銀劍花。這無數劍花『似實似虛』,『非實非虛』,卻都是閃著劍光銀影迷惑著蕭望舒。

蕭望舒一劍出手,卻也是使出同一招來。伸直右臂,力達劍尖,轉出無數劍花來消弭沐爭的攻勢。但他的勢頭卻始終不似沐爭般縹緲,終是顯了三分『實』意在其中。

顯然沒達到沐爭那『虛實相繼』,『虛實相生』的境界。

所以,蕭望舒也明知自己的不足,便不與沐爭正面衝突,而是不斷錯步退身,躲避沐爭進一步的進攻。不過這些法子也只是用作阻緩沐爭進一步纏擊的法子罷了,他可沒有想過能在這種『縹緲劍法』的境界上勝過沐爭。

蕭望舒不斷退步,而沐爭卻是愈斗愈勇。蕭望舒步伐是一個大開大合,而沐爭卻是如這縹緲劍法一般是一個迷蹤虛步,纏的蕭望舒只教是頭痛不已。

沐爭的步伐也要快蕭望舒一成,蕭望舒便逐漸陷入了他的劍勢當中。

不得防備,難以防備。

「怎麼?這就是你的『覺悟』嗎?」沐爭施劍說道「你以為僅憑這樣的力量,就能在妖魔的手中活下來嗎?」

「別太小看『戰爭』了啊!」

說著一劍飛出,直直刺向蕭望舒,而蕭望舒這時卻不閃不擋,竟是直接將身體給送了上去。沐爭大驚之餘,這一劍已經刺入了蕭望舒的左肩。

劍入三分,蕭望舒卻是毫不動搖,神情絲毫不改,反而施氣流轉其中。頓時肌肉膨而虯節,直接卡住了刺透而入的劍尖。待到沐爭反應得過,蕭望舒已經伸出左手直接死死抓住了劍身。

「這……」

沐爭見到此景不由驚訝過望。

蕭望舒一條左臂近乎是鮮血淋漓,若是不儘快去醫治,他這條左臂這時就要廢了。但蕭望舒卻是不管不顧,只是死死抓著這柄長劍。

於此同時,不忘一劍向沐爭的右手砍去。沐爭拔劍不出,又怕吃痛,便猛地縮手而撤,緊步退逃了去。蕭望舒這一劍便沒劈砍中,還傷了一條左臂,可他還是成功奪了沐爭的這柄長劍。

沐爭退步在外,只是緊緊盯著蕭望舒,不知他下一步會做些什麼。

少頃,蕭望舒左手施力,緩緩將劍自肩頭給拔了出來。如此疼痛卻沒用真氣壓制,而是清晰的傳達到了腦海當中。而蕭望舒面色卻依舊絲毫未變,仍然是那副冷淡的神情。

他將這長劍徹底拔出后,轉而一拋,長劍倒轉而落,他抬臂一接,又緊緊握住了劍柄。左手傷口受力,便又不斷滲出淋漓鮮血,似乎要徹底染透這劍柄一般。

蕭望舒盯著沐爭,那冷酷的雙目遍布血絲,出口,卻是極為平靜的說道:

「若是沒有『流血的覺悟』,便乘早在戰爭到來之前『自裁』吧。」

言畢,蕭望舒飛劍而出,那柄長劍便直直向沐爭刺去。

這樣的攻擊自然是無法傷到沐爭的,沐爭只是稍作側身,那血劍便擦身而過。而乘此轉瞬一間,沐爭出手使指而點,恰好點在劍脊之上,隨之游龍而轉,徹底卸去了那飛劍的剛猛之力。

握劍在手,不知為何心底卻莫名生出一股厭惡感,讓沐爭有種直接扔了這柄劍的念頭。

這柄長劍先前被蕭望舒以鮮血傾鑄,雖是在御劍而來之時,褪去了一劍浮血,但更多的血好似直接滲到了劍身當中。原本的銀亮長劍,此時好似有一抹不去的『血殷』……

沐爭自然是不會自裁的,可……

是像他一般沒有自裁的『理由』,還是……沒有『向死的勇氣』呢?

「難道流干你一人的血,便能阻止這場戰爭嗎?」

沐爭忽的不明白了,他並不理解蕭望舒的想法。他天資聰慧,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成就,為何要急於自我毀滅?為何要自絕美好的未來?

「不,是你不明白!」蕭望舒只是說道「是你們全都想錯了。」

「妖魔入侵人界。這場戰爭,不是去『逃避』,也不該是『阻止』。」

「應該是『反抗』!」蕭望舒昂首說道「『反抗』,並勝利!」

「這才是『我們』該做的!這才是『人類』該做的!」

餘音漸退,沐爭指劍道「你這是在葬送千百個『光明的未來』!」

又是一聲喝斥,沐爭發怒之下,雙手握劍,一劍直直向蕭望舒劈砍而去。蕭望舒卻絲毫不避,哪怕左臂已經使力不上,還是右手緊握長劍,使出全身氣力灌注一劍之上迎劈而去。

「你,是在葬送億萬萬『人類的希望』!」

蕭望舒高呼一句,只聽「叮噹」巨響,沐爭竟是被這一劍之力給震飛了去,雙手虎口震裂,長劍都險些被脫手飛去。

而蕭望舒一擊得逞,隨後更是追擊不斷。

「你根本沒有告訴那些人他們要去幹什麼!」

一劍狠狠劈下,而沐爭卻只是抵劍堪堪而擋。

「你在欺瞞他們!」

又是一劍自斜里刺出,沐爭雙臂麻木無力,只能抵劍劍身將這一劍化開。

「你根本不傾聽村民對於『反抗』的聲音!」

「那我難道眼睜睜看他們去送死嗎!」

沐爭受氣難忍,直接拋出血劍,使了個御劍法門向蕭望舒攻去。蕭望舒沒想到這一招,側頭而閃,卻還是被飛劍給劃破了相。

飛劍招式難擋,蕭望舒是絕敵不過的,自側臉痛楚傳來的前一刻他便知道了。血劍長飛未轉,他這時還能清楚的知道飛劍軌跡。

擰地、轉胯、扭腰、送臂,這一劍便被蕭望舒直接帶飛出去。

只聽又是「叮噹」一響,那血劍便被蕭望舒直接打落了下來。

「以『保衛家園』而死,以『捍衛人道』而死……『這樣的死,絕非無妄無由』!」

說著,蕭望舒已經沖向了沐爭,乘著沐爭御劍的空檔,蕭望舒直接飛撲撲倒了沐爭。也不知他從那來的氣力,蕭望舒竟是使著左右雙手死死按住了他。

沐爭一下便沒了神念,無法御劍而擊,那血劍便又跌落在地。

他只能抓住蕭望舒的雙臂嘗試掙脫,但蕭望舒年輕力大,強壓之下,沐爭也是反抗不得。而蕭望舒左臂先前受傷,這時血流仍不止,便糊了沐爭一臉。

眼,耳,口,鼻全是蕭望舒的鮮血。

沐爭登時便能感受到那灼熱而似『鐵鏽』般的味道,在自己的口鼻之中擴散開來,雙眼所視更是被染成血紅一片。

蕭望舒彷彿要將他也同那血劍一般浸染透徹似的。

「你說過。『所謂覺悟,並不是不懼死亡,而是踏著理應前進的道路,絕不動搖。』」蕭望舒壓在沐爭身上說道「生而為人,抗擊妖魔便是我的『覺悟』!」

「若是人人都去逃命了,那麼誰來反抗那些侵略者?

「對於無知者,你欺瞞要出海尋援施以『無謂信念』。對於決心反抗者,你們則將他們關押看守施以『枷鎖』。

「就算真能逃到世外之地,對於拋下整片大陸拱手送之於敵手的你們來說,又有何面目能自在立於天地之間!?」

說完,蕭望舒將臂一揮,再不去壓制沐爭自顧起了身來。

蕭望舒不再去留心沐爭了,而沐爭也再無力起身了。他只是那麼靜靜的躺在地上,透過那片血紅緊盯著穹頂,再沒有了動武的念頭。

蕭望舒此時身形略帶些跌跌撞撞,他大半的氣力都在與師父沐爭的纏鬥中耗盡了,連提劍的氣力此時都不能多使一份。

但他,還是堅定的站定於此,正面著……『鍊氣化神』境六人!

夕陽西下,那餘暉將他如鐵鑄般照射著。

此時這六人面色鐵青難看,他們幾個,是直面了整場爭鬥的。

其實……如沐爭所說,又怎麼不是他們所想的呢?

他們六人所帶的族群,都在與妖魔的正面戰爭中挫敗下來。所以,他們認為那樣反抗,是無妄之災,是無謂的流血。他們只希望能夠平靜的生活下去,能夠不見妖魔,不牽戰火的生活下去。

可蕭望舒所說的,又何嘗不是震顫著他們的心頭?

能夠修行到如此境界,還曾正面與妖魔抗爭過的他們而言,心中又何曾沒有過一股『血性』?

難道,他們的『血性』,真的被妖魔給嚇沒了嗎?

難道,真像蕭望舒說的那般,他們都成了『無膽匹夫』?

可……

「你真以為憑你一人,就能改變什麼嗎?」

——「拼盡一人之力,便能改變一人之命!」

「妖魔勢凶,以我等之威尚不能敵,何況你等?」

——「若人人有死戰之心,又豈能容妖魔一家勢大?」

「反抗是無謂的,若不出逃,只能坐等妖魔來將我們奴役屠殺。」

——「沒有覺悟的反抗才是無謂的,若有覺悟,即使犧牲也是盡成人事。」

「傳聞海外有不世仙島,可享天倫之樂,又何必非留在大陸之上?」

——「妖魔未現世之前,所淪陷之地又何嘗不是仙境美景?」

「仙島地遠,就算妖魔要攻殺去,待到登島之時,我們也可以逸待勞。」

——「此時尚不敢戰,彼時又焉能備戰心?」

「出逃才是上佳之策。」

——「到底出逃是上佳之策,還是你等的從心之舉?」

一言一合,彷彿論道一般,六人不斷向蕭望舒拋問,而蕭望舒卻是全都一一將問題拋回了去。

說到底,他們所做的這些本就不能說服自己。

不論是那虛無縹緲的仙島,還是凶神惡煞的妖魔,他們都撒了謊,都蒙蔽了本心。自己尚且不能完全說服,又怎能言過已經徹底明澈的蕭望舒呢?

「可……」

這一聲是從後方傳來,原是沐爭自地上起了身,他咕動著喉結,又向蕭望舒拋問道:

「……他們,真的願意死戰嗎?」

說到這時,那六人也是睜睜地看向了場中的蕭望舒,似是他才是所有人的主心一般。

蕭望舒眼見此情此景,卻是莫名笑出了聲來,他只是攤手反問道:

「這又何必問我呢?」

自遠方傳來了噪雜的喧囂聲且不斷靠近,七人便被這吵鬧吸引了目光,遙遙遠望過去。只見,是無數民眾手裡拿著各式的架具,口中叫喊著號子向這邊沖了過來。

其中為首的幾個,還正是跟隨這六人潰敗至此的殘黨。他們自一開始便決心反抗,而後便被關押,積攢了滿腔的怒火。

忽的,那六人親見此情此景,心中卻莫名生出了些許感慨和恐慌。

終於,還是有人出言道:

「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裡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么?」

「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蕭望舒是這樣回答的。

是的,他們雖然自有他們的『確信』,然而說到『希望』,卻是不能抹殺的。因為希望是在於『將來』,決不能以他們之『必無的證明』,來折服了他之所謂『可有』……

於是,出航計劃就此擱置了。

……

……

「將大船鑿毀之後,小漁村村民在蕭望舒的帶領下,便開始了熱火朝天的操練演戲,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爭。」

這一句說完,那先生又是將醒目一拍,說道:

「正道是,『朽地空餘高吶喊,自序生平燃人暖。』」

大幕又落,戲演上。而單思恭還兀自餘韻在故事的震撼當中。

他委實是喜愛蕭望舒這個人物,可惜他自己的性格又全然成不了這樣的人物。所以,空喜之餘,總有些許遺憾。

不過總還是激動的多,就像那文中關於『鐵屋子』的比喻,單思恭是尤為喜愛的。

正當他還沉浸在那鐵屋比喻所帶來的振奮當中時,餘光一瞥,卻發現沒了東郭偃的身影。大驚之下不由拍案起桌,以為是自己不知覺間又發生了什麼,待到注意條凳上他留下的佩劍,這才安心了下。

憑他的身手,總不至於被人偷襲連劍都丟了下,應該是懶得聽書又上街逛市去了。

「哎……」

想到這兒,單思恭便是也安定下來,耐心等待這最後一回故事了。

……

「哈——欠。」

東郭偃走到夜市街上,被那晚間涼風一吹莫名打了個顫,旋即清醒了些許。

就他而言,說書他實在大聽不下去,明明是剛剛睡醒,卻被那冗長的故事擾的險些又睡著了。這時剛清醒過來,肚子便又愈發餓了起來。

先前的那些也只是點小吃罷了,實在是不大能填飽肚子,於是乎,他便又上街摸索些吃食了。

「這大好時間,也不知他們兩個現在在哪兒。」

這麼尋思著,東郭偃便上了夜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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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來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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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無知而知難全知,有為而為方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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