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皇子與義王 1

第5章 皇子與義王 1

皇子這天早上過來得有些晚了,正趕上皇妃飯後的酣睡。

老話說越吃越饞越坐越懶,她這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懶還是病,反正每天一吃過早飯,等不及喝葯就開始犯困。常常和腦袋她們說著話呢,人就已經昏睡了過去。一覺能睡一兩個時辰,才香甜的醒來。把剛開始的負罪感丟到了爪哇國去。看的腦袋她們只有羨慕的份兒。那時候雖然還沒有失眠一說,但老年人們都說掙這一覺。就像腦袋的爺爺,都六七十歲的人了,還在地里耕作,腦袋現在還記得爺爺那累的佝僂的身板兒,就只有天黑上炕的時候才能舒展開來,長舒一口氣:「老天爺呀!可算是掙下這一覺了。」

那要依腦袋爺爺這麼說,皇妃這是掙下多少覺啊?看來這皇妃還真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當的。

「皇子!」

「皇子來了!」

外頭的丫頭一看見皇子進來忙通傳道。

「皇子!」

屋裡的的丫頭們也放下各自手裡的活計俯身拜倒。

「都起來吧,」應皇子沉聲說道。並不看地下的丫頭們,徑直走到床前,看了看床上的皇妃,這才問一邊的腦袋,「皇妃今日怎麼樣?」

「皇妃好的很多了,都能坐起來了。」腦袋小心的看了看皇子,不知道該不該把皇妃不肯吃肉的事情告訴皇子。

「那怎麼老是在睡覺?」皇子看著熟睡的皇妃說道。

「哦,皇妃每日早上吃過葯以後都會睡一兩個時辰。」腦袋忙道,「許是吃了葯以後犯困的緣故。」

「哦。」皇子隨口應了一聲,盯著床上的人細細打量著。沒錯,這確是他的皇妃姚冰兒。只是睡著了以後臉上沒有了那股戾氣,看起來柔和多了。雖然還是嘟著嘴眉頭微皺,可卻像個小孩子一樣,沒有一點攻擊性。都說她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他經過這些時的觀察,覺得也不像是在假裝。可難道真會有這等奇事,一個人死而復生,還盡忘前事?

皇子側轉頭,不動聲色的看了看皇妃的右耳耳垂背後。那裡有一粒很大的黑痣,像個耳洞一樣。以前同床共眠的時候,皇子每每夜裡睡不著,都會看著這粒痣出神。在他失焦的眼神中,這粒黑痣會漸漸放大,像一片黑霧,把他的視線所及全部籠罩。直到他像溺水似的,大口的喘息著,才能擺脫出來。

想遠了。他咳了一聲。胸口仍感到一陣憋悶。

「皇妃這些天還發脾氣嗎?」收回眼神和思緒,他轉過頭問道。

「嗯,皇妃有時候也發脾氣,可卻不像以前那般生氣,就是喊著悶,要不就說無聊。」

皇子不說話的時候,小鳥們都是屏息靜氣,誰也不敢吭聲。腦袋她們來此一月有餘,從未見皇子責罰過下人,連喊罵一聲也沒有聽過。可她們就是怕他。皇子身上有一種拒人於千里的清冷之氣,讓人不敢冒犯。此時見皇子問,腦袋忙字斟句酌的答道。

「老夫人知道這些嗎?」皇子問,「有沒有派人過去告訴老夫人一聲?」

「老夫人每日都會打發人過來問候皇妃。一早還讓人過來,說老夫人本想親自過來看望皇妃,可是這兩天有些咳嗽,怕風。便沒有過來。讓我們好生伺候著,需要什麼只管跟門上的人說。」腦袋說道。

「嗯。」皇子看著院外風塵不動的艷陽天,點了點頭。

他不用想也能知道老夫人是怎麼想的。定是怕皇妃這左一出右一出不明不白的,是有什麼歪門邪氣。老夫人那麼講究的一個人,怎麼會以身涉險呢。在這一切搞清楚之前,是打死也不會來這東府的。

不過嘴上還是要說一些好聽的了。就像匆匆忙忙給他成親。明明是她老人家覺著身體不妙,想借著給他成親沖沖喜,再多活個幾年。嘴上卻說,能看著她的孫兒成家立業開枝散葉,她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他對此倒是毫不在意。一來是已經習慣了。再者,自保是人的天性,連他這個被套在繩上的螞蚱還想蹦躂兩下,不願束手就擒呢。更何況是老夫人那般尊貴的人。

皇子一邊想著一邊就向門口走去。聽見腦袋好像還在說什麼,便又折了回來。一看就是心不在焉。

「奴婢是,想問問皇子,能否在天好的時候,讓皇妃出來晒晒太陽。或者做點什麼……以消磨時間……?皇妃老是喊悶……」腦袋見皇子問詢的看著她,只得又說了一遍。可在皇子的逼視之下,聲音卻越來越低。

「嗯。」皇子只是點了點頭,便扭頭離開。

耳朵後面有痣。確定無疑了。

出了內院,也沒叫門上的人伺候,自去馬廄牽了匹馬出來,去往義王府。

他是皇子沒錯,當今聖上也確實是他的生身父親,可他卻還有一個父親,就是現在正要去見的義王府的主人,名震朝野的義王。

人生如戲。皇子那時候雖然還沒聽過這句話,可就已經知道他的身世比起再離奇的戲文來都毫不遜色。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的生母叫蘇氏。是和義王下了三媒六聘之禮,就差拜堂成親的未過門兒的媳婦兒。那年逢著太后——也就是當今聖上的親娘——千秋聖誕,各王府和有品級的大臣府里的女眷都奉旨入宮隨侍。蘇氏家裡也是名門望族,也得傳召,跟隨其母進宮。誰知怎的就和聖上搞到了一起,大了肚子。聖上可能還想著在秋後選秀女的時候把蘇氏收入宮中。可沒想到太后見蘇氏如此不守婦道,敢在她大壽之期跟聖上胡搞,便死活不允。說此女進宮必定穢亂後宮。其實是看蘇氏狐媚彪悍,怕進宮之後會危及她的侄女也就是聖上的正宮娘娘昭皇后的地位。並給聖上放話:要想讓她進宮,就先送你老娘出宮。封建社會,最重視的便是孝道。尤其聖上貴為天子,更得做萬民的表率。所以不敢違拗,只得將蘇氏連人帶肚母子兩個又歸還給了義王。義王便是因此被封的王,——『義』王。成為了這天下第一的綠帽子王,盡人皆知。

皇子彼時尚未出生,只是通過他們後來各自的口述,外界的傳言,再結合自己的分析,得知的以上經過。更何況這麼多年了,大家都把這當作了公開的事情,誰也不會刻意隱瞞。他也就知道的更加詳實,但大致經過就是這些。

若是事情只到此為止,也不失為一個不是喜劇起碼也不是悲劇的劇情。義王深明大義,雖然受辱,卻表現大度。一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綠臣不得不綠的坦然,在朝堂上走動依舊昂首挺胸毫不在意。對應皇子這個野種更是視如己出,便是在蘇氏死後,也一直將皇子留在身邊。為了留住皇子還不惜跟蘇氏的胞兄蘇彬兄弟兩個翻臉。險些對簿公堂,——也就是現在的爭奪撫養權官司。而且在蘇氏死後,再沒有另娶,守著萬貫家財卻做了一輩子鰥夫,膝下無一男半女傳宗接代。只一心一意守著應皇子,新建的豪華府邸,自己不住,給應皇子住。自己的老娘不跟著自己,跟著應皇子。銀子這些的更是可著皇子使。——便是親爹怕也做不到的這些事情,義王這個后爹都做到了。

他這個當兒子的應該感到很幸福才對。

既有聖上這個親爹的無上尊榮,又有義王這個后爹的無盡財富。親爹和后爹,地位和財富,他都有。自古都是有權的摟錢,有錢的買權。權和錢就像那魚和熊掌,人人都想兼而有之,可卻不能如願。可他呢,只是隨隨便便一出生,就什麼都有了。

除了當今聖上,誰還能有他這樣的好命?

「哼!」

應皇子短促的笑了一聲。清俊的臉上表情一時有些扭曲,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路過的行人都翹首注目著這個騎著高頭大馬的貴公子,腳下不自覺的往路邊避了避。

如果可以,他願意跟這街上的任何一個人交換身份,不管他是瘋子傻子還是苦力乞丐。

「皇子!」有個聲音在身後傳來,把他從紛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皇子回身一看,是府里的小廝小麻花。

「你怎麼來了?」他問。

「我正在門口等著撒子哥,看見皇子牽馬出來,知道你是要來義王府里,便跟著來了。」小傢伙眨著機靈的大眼睛,瓮聲翁氣的說道。說完又問,「皇子你是要去義王府吧?走錯路了。」

皇子抬頭一看,可不是走錯了嗎,光顧著胡思亂想,差點從另一條路上去了。趕緊一收韁繩,掉轉馬頭。

「撒子回去了嗎?」他問。

「我走的時候還沒呢。估計這會兒該回去了吧?他每日都是這個時候回來的。」小麻花道。

「行了,你回去吧。」皇子對小麻花說道,「這前面便是義王府了。你不用跟著了。」

說罷打馬就走。

「皇子等等!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小麻花說著兩腿一夾馬肚追了上去。

義王府是多年的老宅了。初建之時,朝歌還只是蜷縮在護城河內的一座小小城郭。就只有一條繁華的街道。義王祖上世代經商,據說這一街之中有一大半的產業都是他家的。義王的府邸也建在此處。

此時天近傍晚,街道出口的兩邊擠滿了擺攤兒的小販,一個個扯著嗓子吆喝著,想抓緊這最後的時間,在天黑之前把東西賣出去。路上也是人流熙攘,都是趁著傍黑來撿便宜的。

主僕兩個好不容易才穿過街道,來到後面的住宅區。這裡居住的都是一些商賈之流,有錢人家。府宅無不建的高大巍峨,極盡華麗。義王府掩映其中,乍一看很不起眼。只有走到近前才能看出屬於老宅的那獨有的氣派;門口的白玉獅子,門楣上那金匾提額,都在顯示著主人不凡的實力。

有小麻花跟著,應皇子便也沒有叫人來牽馬,只把韁繩向後一扔丟給小麻花,自從側門進去。

「皇子來了。」門上的人看見了,忙起身道。

皇子並不答話,只是問道:「義父可是在書房?」

「是啊,皇子。老爺一整天都在書房沒有出來。連午飯都是叫人送進去吃的。」義王府的管家徐福早迎了出來,介面說道。

「哦,徐管家。」皇子點點頭算作招呼。

「小的正還想著要不要進去看看呢,正好,皇子來了。」徐福滿面堆笑,一直微微躬腰,側身面對著皇子,亦步亦趨的說道。

「那就有勞徐管家通傳一聲吧?」皇子語氣輕鬆的說道。任誰也不會從中睽出他此刻的真實情緒。——在這府里生活多年,他已習慣將面上的表情和內心的情緒分離開來,互不相擾。

「皇子稍等。」徐福又一躬身,緊走幾步,走到了前面。

皇子略停了停,放眼望了望周遭熟悉的景物。一切還都是老樣子。什麼都沒變。跟他小時候看到的一模一樣。他的眼中似乎又看見了那個小男孩兒,一個人跌跌撞撞的在院中的假山上玩耍。正要試著爬上假山,一個矮胖的婆子沖了過來,咬牙切齒的罵道:「說了多少回了,不讓你出來亂跑,你還敢不聽!瞧瞧身上這衣服都成什麼樣了!」那婆子說著,揚起手就在男孩兒屁股上拍了幾下。男孩兒哇的大哭起來,那婆子一見他哭,手下越發加重了力道,男孩兒直哭的聲嘶力竭。這是尚還年輕的徐福走了過來,皺著眉道:「行了行了!趕快把他弄回後院去,老爺一會兒該回來了,別讓老爺看見他。」說著嫌惡的看了一眼男孩兒:「一天起來就知道嚎喪!」

皇子看著假山輕輕的笑了。那笑容清冷而飄忽,帶著百歲老人一般的悲憫和蒼涼,倏忽消失不見。

「皇子,老爺叫你進去呢。」徐福匆匆出來說道。正看見皇子收起笑容,便也笑著問道:「皇子看見什麼了這樣好笑?」

「沒什麼。」皇子頭也不回的說道,「只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

徐福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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癲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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