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擇天圍獵(三)
「他們還在下面。」付錚回道。
「咱們走吧。」趙水撐著雙膝,直起逐漸恢復知覺的腿,拍了拍身子說道,「去跟他們匯合,順便找找其他的獵石。」
付錚隨之站起,看了看他身上還未全乾的衣衫。
「沒事。」趙水笑道,「內力是乏了,走動倒無妨,活動活動恢復得還快些。」
見他精神還不錯,付錚也微微一笑道:「好。」
兩人順著山間小道緩緩往上爬,走了很久也再沒發現什麼異樣,好像前幾枚出來喧鬧一陣之後,其他的都十分識趣,暫且縮藏起來休息了。
不知不覺,日光漸弱。
約莫在半山腰的位置,兩人望見同組的其他幾人。
寧從善眼尖,老遠就瞥到他們,大聲道:「喲,你們可算是回來了,還以為丟了兩枚獵石,沒臉出來呢!」
趙水的腳不禁停頓住,深吸一口氣,才繼續往前走。
「不過也沒什麼。」寧從善繼續道,背起手拖著長音道,「反正早就知曉敵不過,不丟人!」
他的話里話外聽著陰陽怪氣,趙水他們沒做理睬,向幾人走近。
「沒事吧?」付靖澤上前仔細打量了付錚一遍,問道。
「我沒事。」付錚回道,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白附子。
白附子受意點點頭,拾起地上的藥箱走到趙水身旁,伸出手說道:「讓我看看。」
「多謝。」
趙水交給她把脈。
緩了一段時間,他自覺身體已恢復大半,卻見那白附子不動聲色的臉上,竟皺眉現出疑惑。
「怎麼了?」他問道。
「你的功力……」白附子目光中帶著詢問看向他,欲言又止,定了定神后落眸捋平神態,回道,「未有內傷,本身恢復快,多休息一陣兒便可。」
「那就好。」趙水鬆了口氣,縮回手行禮道,「多謝。」
「你們怎麼樣?」付錚轉頭問付靖澤。
付靖澤搖了搖頭,說道:「一路上來都找遍了,什麼土啊石頭的都翻過,沒發現什麼。」
「對方的人呢?」
「也在這附近,不遠處有個山洞,他們停在那裡。」金湛湛癱坐在包裹上,說道。
環視一圈,走了一天還神經緊繃的幾人看上去都目露疲累,就連剛還扯著嗓子說話的寧從善,也捂嘴打了個呵欠。
於是付錚說道:「天色不早,大家也累了。先去拾些乾柴安頓下吧。」
「嗯。」
各人點頭,轉過身開始收拾起來。
趙水往四下張望,想著哪裡能尋些干樹枝,忽覺好像少了個人。
「李四呢?」他問道。
「不是讓他盯著許星同嗎,就一直跟著……」
回答間,突然空中傳來一串響聲,讓幾人心頭繃緊,同時抬頭,果真又一朵煙花閃現。
在暗淡的天光中,它顯得更加亮眼,是幾乎已經熟悉的大字——
「甲子叄」。
天光漸去,夜色籠罩。
火光在一圈人的臉上映出躍動的橙紅,氣氛有如被烘烤的蒸籠,悶得讓人感到壓抑。
「付錚星同說得對,以力敵之,確實能擋住許星同。」大高個兒立在旁邊的樹榦旁,垂頭嘆道,「都是我的疏忽。」
「究竟發生了何事?」付靖澤往後側身問道。
大高個兒五官聚成一團,說道:「我跟著許星同脫離了隊伍,去尋找獵石,後來她真發現一枚。我們交手搶奪,本來……本來就要拿到那金石了,可誰想到,這山中竟有野豬!力量奇大,我見許星同要被它拱下山坡,就去幫忙,然後……」
他沒再說下去,沮喪地抓了抓腦袋。
「勝負隨心,不必懊惱。」付錚說道。
「是啊。」金湛湛抱著手臂縮在火堆旁道,「咱們不是一無所獲,也拿下了一枚呀!而且挨過今晚賭注就都回本兒了!事情總是有得有失,沒關係的。」
比試之前,她為了「鼓舞士氣」,拉著每個人都給她的賭局下了注。
「什麼沒關係!」寧從善站起身,一把抓起旁邊的火摺子說道,「對方已經拿了三枚,咱們才一個,你們在這裡竟然還坐得住?我要出去看看!」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鑽進了林子中。
剛緩和的氣氛又沉悶下來。
付靖澤望著正中那幽幽火焰,隨著風吹火勢越來越微弱,也坐不住了,說道:「那我去林中再拾點兒柴火。」
「我同你一起。」大高個兒說道。
「小心。」
「嗯。」
人一下走了小半,對面的金湛湛取出毯褥與白附子一同閉目休息,只剩趙付二人還坐在原地,望著火光若有所思。
「付錚,接下來你有何想法?」趙水輕聲問道。
「單打不行,只能一起行動了。」付錚回道,方才在他人面前的堅定已散去,眸中顯露出些許失意,「但是聚在一處,恐怕即便爭得一二,也難超過對方。」
趙水聞言,沉默思忖著。
感覺到他的反應,付錚轉頭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我在想——」趙水的眼眸映著爍爍火光,說道,「此次比試,若只是圍獵圓石,又為何要分金木水火土五行和對應的五色石,只是為了名頭么?」
他的問題是付錚未曾考慮過的。
她邊想邊回答道:「自然不是,青石在草木之中,黑石、水石皆近山泉,許星同拿到的那枚金石在土丘之中,是因為『土生石』……」
說到這裡,她忽而聯想到什麼,一個念頭將要浮出。
「五色五行相對應,五行又相生相剋。」趙水接著她的想法說了下去,「這些獵石上都附有靈力,倘若我們手持青石,在一個範圍內,一起運內力催動它,是否有可能召喚出與它同類的,或者相生相剋的獵石?」
「你是說……」
付錚挺了挺腰背,胸口剛湧上希冀,又隨即低落下去。
她頓了頓說道:「可這個辦法我們能想到,對方也遲早知曉。一旦嘗試,只怕得不償失。」
這也是趙水遲疑后才說出想法的原因,他點頭嘆道:「是啊,如果能再多一枚火行或土行石就好了。」
「付星同,小心!」
「那是什麼!」
樹林中突然傳來一陣雜亂之聲。
趙水與付錚機警地跳起,沒顧得上取火把,便徑直往那喊聲中奔去。
沒跑多遠,他們便望見叢林深處,一團赤紅的「鬼火」正在叢林中竄來竄去,所過之處,皆被點燃火苗。
而在它之後,付靖澤正奮起直追,身子擦過幾處火星,仍緊跟不舍。
「是火石!」另一組的人也聽見聲響趕過來,大聲叫道。
借著他們舉起的火把,趙水看清是寧從善的那兩個朋友。他和付錚對視一眼,一同展臂上前。
跑在最前頭的「豆芽菜」慌忙提劍。
他正要躍身去追火石,黑暗裡突然飛出趙水與付錚,一人一腳將他和身旁之人踹了開。
不遠處傳來腳步身。
「不好,他們都來了。」付錚暗道。
周圍的火苗越來越多,如此下去,只怕整個林子都要被點燃——這出題者的膽子還真是大。
「怎麼辦?」趙水問道。
付錚望了眼緊追在火石後面的付靖澤和大高個兒,轉回頭看向越來越亮的火光,回答道:「火石交給他們。」
「好!」
趙水從囊中取出一把飛器,往前跑出數丈后,揮臂撒開,擊滅了幾支火把。
付錚緊跟而上,長鞭直衝許瑤兒,卻被橫衝一劍擋開,被蘇承恆攔了下。
劍拔弩張之際,眾人眼前乍亮,灼熱的氣浪湧來,讓他們停下動作,一齊回頭。
那亂竄的火石——或者說是個大火球,渾身氣焰更盛,擦過幾處枝丫又點燃了兩個火苗后,徑直往旁邊的「豆芽菜」他們飛去。
不好!
要被他們抓去了!
趙水心急地攥緊拳頭。
可下一刻,那眼看著呲啦作響的火球直面而來的兩人一慌神,竟一左一右各自往旁邊躲了過去。
火石掠過他們,速度稍有減緩。
付靖澤哪裡會放過這樣的時機,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出全力往前一撲,手掌直接沒入了火光之中。
圍觀之人,無不為之心驚。
「咻——」
夜空驟亮。
趙水他們根本沒去管那升入空中宣告的煙火,一齊往倒在叢中的付靖澤奔了過去。
「靖澤哥!」
「付星同!」
擔憂聲中,一隻手掌從草叢中舉起,握著獵石晃了晃。
「我沒事!」付靖澤說道,在大高個兒的拉扯下坐了起來,「火石有靈,只是外火稍有灼傷,無妨。」
「火毒性烈,不可亂動。」隨即趕到的白附子蹲身道。
她拉過那紅中發黑的手掌,仔細端詳后,從身上取出了藥瓶。
被她塗抹著手心,付靖澤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碰上付錚等人的目光,他又咧嘴笑開道:「咱們又多了枚獵石!」
「是,靖澤哥厲害!」付錚笑著回道。
周圍越發地熱了起來,讓趙水他們不得不從歡喜中抽回思緒。
幾串火蛇沿著枝丫迅速蔓延,纏上了樹葉,還有那地上東一團西一簇的火苗,正逐漸擴大勢力,蔓延開去。
「需得趕緊滅火!」赫連世子環顧四周,大聲道。
趙水和蘇承恆等人已脫下衣衫,往身旁躍躍欲試的火焰扑打,其他人有的折下一大把密葉,有的挖土填埋,各自想辦法撲火。
「乒乒!」
「乓乓!」
火影之後的樹林里,在這時傳來器刃碰撞的聲音。
細聽那動靜,趙水分辨出來是使暗器的聲響——莫非寧從善也發現了獵石痕迹,正與人交手?
在場之人,亦都是如此想。
「豆芽菜」他們聞聲趕忙快跑過去,這時,從他們的頭頂掉下一根被燒斷的長長枝幹,差點兒砸到他們,落在地上后,火星點著了新的草木。
束手無策中,他們退了幾步后,轉頭看向同組的其他人。
其他人都沒有動身。
因為比遠處打鬥聲更為響亮刺耳的,是四下這一片噼里啪啦的著火聲,每一處燃燒的火,都有可能讓整片山林、他們,甚至在別處比試的星同遭受挫傷。
「先救火!」
「快救火!」
林中的幾人同時脫口而出。
趙水看著火光中與他異口同聲的那些熟悉面孔,淺淺一笑,一個旋身跳起,轉頭揮衣,往旁邊突然躥起半人高的火束蓋了下去。
「後面!」
身後傳來赫連破的聲音,趙水轉過頭,入目便是一根墜下的火枝。
一隻手推上他的胸口,長刀從面前劃過,豎直一劈,枝幹被瞬間削成兩半,其上的火也被刀風一下子撲滅了。
水火無情,趙水第一次親身感受到這句話。
安穩住心神,他向赫連破點了下頭,兩人又繼續跳往別處,揮力斷火。
這是一場拼比速度的試煉。
林子中這一處的火撲滅,它又從別的地方燃起,稍有不慎,便將是一片火海。手忙腳亂中,好幾次有人差點被火舌捲入,幸得旁邊之人幫忙,才一次次躲過。
直到月入高空、長夜過半,十幾個人才灰頭土臉地移到沒了半點火星子的焦林旁邊,圍著僅有的一團火堆,癱坐一地。
「什麼破比試,玩得這麼大!」許瑤兒照著鏡子擦著臉上灰漬,怒道。
「就是,我帶的好幾樣東西都給燒沒了。」金湛湛嘟囔著挪到她旁邊,說道,「許星同,也借我照照……」
趙水仰身在一處石頭上,輕笑一聲,道:「忙活這麼久,結果還是各拿了一石,跟之前沒兩樣。誒,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方才救火時,空中又宣告一枚獵石的獲得,是甲子組拿下了。
精疲力竭中,無人回話,只是靜下聲去聽那林中動靜。
很快,便有蹣跚的腳步聲傳來,一步一挪,漸漸地,兩個身影從林子中走了出來,是寧從善和汪嵐。
趙水眉目一挑,從石頭上坐了起來。
真沒想到,有一天寧從善也會攙著別人走,不過看那掛著半個身子在他身上的汪嵐臉色煞白,褲腿上還染了一團血,應該傷得不輕。
「喏。」走到眾人面前,黑著臉的寧從善將汪嵐往前一推,甩手走到一旁。
汪嵐脫離了倚靠,受傷的腿腳無力支撐,一下子倒在地上。
「從、從善,這是你傷的?」「豆芽菜」見狀,瞪大眼睛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