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藏身蘇府(二)

第11章 藏身蘇府(二)

「你看到了,受的新傷,是令正今日出手相助的。」趙水攤開兩手,說道。

新郎仍冷冷淡淡,但語氣平穩了許多,問道:「你確是沒有傷害新娘?」

趙水一愣,不禁淺笑了下——沒想到這人雖說了一長串兒不願成親的話,倒是知道關心人家。

於是他向新郎一笑,說道:「當然,她是助我之人。不信……郎君要查查我身上有沒有星垢嗎?」

說著,他便佯裝使勁兒擼起衣袖。

「不必了。」新郎看出他的玩笑意,避開臉輕聲道。

「行。」趙水甩了兩下袖子,挨個扶起翻倒在地的椅子后,說道,「那在下就不打擾了……假扮他人對貴府造成的不便,要勞煩郎君你多擔待,抱歉了啊。」

說完,他便溜到窗邊,生怕對方緩過麻勁兒再將他攔住。

正在趙水拉著窗扇,獨自琢磨起是用蠻力撞開還是使暗器擊割時,背後的新郎突然開了口:「敢問郎君尊姓大名?」

趙水對他突然的一問感到摸不著頭腦,有些木然地答道:「在下姓趙,單名一個水。」

「在下蘇承恆。」那新郎自我介紹道。

「我知道。」趙水不禁苦笑了下,「躲在轎里的時候聽你們家老爺子發脾氣,喚了好幾次。」

對方靜默,他便顧自扯了扯窗扇下的鎖。

「你出不去的。」那蘇承恆又道,動了動逐漸恢復的四肢,「府上戒備森嚴,他們又怕我再次離家定看管得更嚴,就算你身上無傷,也是出不去的。」

這一點趙水也考慮過,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此時不離開,難道還繼續跟這人呆在這新房裡?

彷彿聽到了他心中所想,蘇承恆說道:「若是硬闖,怕會被人當做刺客,府中護衛下手的輕重,便很難把握了。」

趙水動了動下巴,轉身看向他,問道:「既然如此,那你將如何?把我交出去,推說是新娘子自己逃婚躲了這樁婚事?」

「有何不可?」

「……」

兩人無言半晌。

然後蘇承恆挪挪腳,將身子站得直了些,打破這沉默道:「當然,你也可以繼續藏在這屋裡,養好傷后再找機會離開。」

趙水眉頭一蹙,重新看向他問道:「什麼意思?」

「若現在告知新娘不見,老爺子定會像找我般尋到那娘子。既然雙方皆無心此婚事,自然是多拖幾日,避過老爺子的興頭為好。」蘇承恆緩緩說道,彷彿此等不孝之事與他無關似的,「趙郎君既已順利避開眾人,何不再幫在下幾日?」

各取所需,他的提議倒是不錯。

「如何幫?」趙水說道,「我這身形,可難裝得了女子。」

蘇承恆看著他大咧咧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嘴角微勾,說道:「不必。趙郎君只管安心養傷,屋裡有個人在,府里的人便能消停些,其他的在下自會想辦法擋開。只是若趙郎要走,須得提前知會在下便是。」

聞言,趙水靠在窗沿上,兩手抱胸暗自思量起來。

此人所言不假,以他的身份,也定能藏得住自己,或許之後出府還能讓他幫忙,而且這大戶人家,說不定知曉如何很快找到蘇靈人。還有,外面那黑衣人和赫郎君,說不定還在到處找他……

「好!一言為定。」趙水一口應道。

「既然如此。」蘇承恆抿了抿嘴,看向趙水,一本正經地說道,「可否先幫我解開捆繩?」

「嗖——」

一塊鐵片飛出,繩子應聲而落。

蘇承恆對他的手法之快再次感到驚異,但並未多說什麼,收拾完捆繩后,便從衣櫃里取了被褥,鋪到桌旁。

「你今日睡床上。」他說道。

趙水感到意外,又打量了下身上髒亂的衣裝,臉色略窘地回道:「多謝你,不必了,我隨便躺躺就好。而且……這可是你的『喜床』。」

蘇承恆卻已盤腿坐在了被子上,聽到「喜床」二字時,皺了下眉。

他淡淡地道:「你受傷,理應如此,那婚用的榻褥我也不會再用,自便吧。」

然後他兩手搭在膝上,閉目靜坐。

夜深人靜,月明星稀。

趙水渾身是傷,這一日又膽戰心驚,睡的地方又陌生,因此橫卧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不得入眠。

許久后,他仰面朝上,睜開雙眼輕聲問道:「蘇郎君,你已就寢?」

靜默間,蘇承恆幽幽地答道:「沒有。」

「因為地上冷?咱倆換換吧。」趙水撐起身道。

「不是。」對方立即制止了他,答道,「有暖爐,不冷。睡不著,是因為你。」

趙水剛要問為什麼,話到嘴邊停住了——跟一個混進自己家裡還渾身血跡的人同房而卧,換誰誰敢睡?

為了不自討沒趣,他岔開話題道:「方才你打坐是在練內功嗎?」

「嗯。」

「今天鬧成了這樣竟還能靜下心來勤修,在下佩服。」

「星門大考,不能馬虎。」

「那是什麼?」趙水好奇道。

蘇承恆的語氣這才帶了些波瀾,有些詫異道:「你竟不知『星門大考』?難道不是為它而來?」

「在下是受父母所託,從別處來這裡尋人的。」

「從哪裡?」

「小漁門。你應該沒聽過。」

「小漁門星狙案,略有耳聞。」

趙水不免呼了呼氣,再次撇開話題,問道:「看你身手不錯,既已決定離家出走,怎地還會被抓回來?」

蘇承恆沒回話,只是在黑暗中,淺淺地呵了口氣。

「其實那新娘子挺不錯的,樣貌算得上百里挑一了,想法也跟你挺一致,還願意出手救人。」趙水繼續道,把「就是脾氣沖了點兒」吞在嘴邊,「在下倒是羨慕生來就有媳婦兒的人,何事不能好好商量?」

「此事不能。」蘇承恆回道,又添了一句,「你不亦如此,報恩為何一定要答應這——樣的要求?」

他將「不得體」三個字含在口中,但趙水已知曉他的意思。

但他並沒在意,舒展了下雙腿,語氣自在地回道:「這又無妨,沒做虧心之事、未做傷人之舉,就沒什麼丟人的。」

蘇承恆一時沒答話。

趙水以為他不想再言語時,過了一陣兒,卻聽他來了一句:「趙郎君所言,確實在理。」

原來方才是在思考他的話,趙水有些得意。

「誒,你們這兒也稱呼人為『郎君』嗎?」

「自然。」

趙水想起了先前稱呼赫郎君時對方的反應,說道:「我還以為,你們這兒流行別的稱呼呢。看來也跟我們那兒沒多大區別。」

「星城上下,本就一體。」

「……」

一片漆黑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著,彼此的防備之心漸漸開始麻木、直至消失。

慢慢的,萬籟俱寂,今日各自經歷人生一坎而累極的兩人,終於入眠沉睡了。

而在這段時間裡,蘇府的另一頭,也有兩人會了面。

蘇清遠蘇靈人坐在書房的案桌內側,一臉驚愕地看向坐在對面的赫郎君,問道:「世子,你是說,你真的找到那塊雲石了?」

「是的。」赫郎君點頭答道,「泛黃光、能隱匿,還能與樞雲石靈力感召,應該沒錯。」

蘇清遠垂下眸子,仍是難以平息得知這個消息后的翻湧心緒。

「破兒曾聽說,此物乃蘇家祖傳,當年娘親嫁於父上時,是做嫁禮帶入宮城的,後來不知怎地弄丟了,舅舅可知此事?」

「我知道……」蘇清遠回道。

他摸了下鬍鬚,忽然想到了什麼重要之事似的,又急忙抬眸問道:「你方才說,有個二十齣頭的年輕男子帶著它?你可知曉他是誰?」

「名叫趙水,小漁門人,舅舅先前去過的。」赫郎君回答道。

「趙水……」蘇清遠一字一頓地念著這個名字,眉頭微緊目光悵然,嘴角卻難以掩飾地浮上一絲笑容,「是他,真是他。」

赫郎君見他神色複雜,奇怪道:「難道舅舅認得趙水?」

「嗯?」彷彿是被點醒一般,蘇清遠聞言立即斂了表情,回道,「哦,是,去小漁門的時候見過那孩子,他……他是曾拜入天璣門下的一名靈人之子。你說,你和他打了一架?」

「是。」

「這……」蘇清遠的臉色又沉了下來,掃視赫郎君一身,問道,「他是要傷害你?」

赫郎君赧然地笑了笑,搖頭道:「沒有。慚愧,是破兒一時衝動了。但他被一隊黑衣人追殺,傷勢不輕,舅舅——」

他目露關切,看向蘇清遠。

後者背過身去,垂頭沉默了一陣,如一汪深潭不知所思。

「這樣吧,世子。」然後聽他輕聲開口道,「璣雲石既乃蘇家祖傳之物,趙水又是天璣門人之子,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你放心,舅父定能找到他。」

「是。」赫郎君拱手作揖道。

父上嚴厲,娘親走後,最讓他感到親近與信任的人,便是這位舅舅。而且他既為天璣副門主,又是星城首富,此事交由他自然穩妥。

話題告一段落,氣氛似乎輕鬆了不少,兩人便閑聊起來。

「破兒今日到府,才知承恆大婚,來得匆忙,也沒來得及備賀禮。」赫郎君說道。

似乎提及心愁之事,蘇清遠長嘆了一聲。

「無妨。」他說道,「此事本就不想宣揚,今日又折騰一番,夠丟人了。」

「聽說,承恆逃婚了?」

「嗯。」

赫郎君側笑一聲,道:「沒想到承恆被逼急了也能做出這事兒,據說那新娘貌美如花,他是有多不願意?」

蘇清遠也無奈笑笑,說道:「唉,還不是聽多了風言風語,要不是老爺子執拗,家裡人誰願意促成這樁婚事。不過想一想,對方怎麼說也是將門之後,若不是二十年前搖光被惡人滅門,那許瑤兒作為門主之女,也不至於跟母親流落那雜亂之地。老爺子說得對,倘若真排功論輩來,還是我們蘇家高攀了。」

「或許承恆日後會想通吧。」赫郎君介面道,「不過眼下還是別讓他分心,專心應考才是。」

「嗯,舅父也是這麼想。說起來,世子你不也是要參加星門大考嗎?雲石之事,可以暫且緩一緩,你不同於他人,更得好好準備星考才是。」

「舅舅放心,破兒早已準備好。」赫郎君目光微沉,像是喃喃自語般地回道,「畢竟這場註定的大考,從破兒出生時,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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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水醒來的時候,蘇承恆已經在院子里披著晨光習練了。

他的兵刃是把銀色握手的長劍,劍身鋒利修長,透著與主人一樣的清白氣質。一刺一收間,劍刃如銀蛇般動作迅速,跟隨著持劍人的縱躍旋身,甚有章法地起起落落。

「漂亮!」趙水倚在門框看了片刻,忍不住叫好道。

蘇承恆聞聲停了下來。

「我本以為追我的黑衣人已是劍中高手了,但你比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趙水說道,「誒,你的身手在星城裡面,算什麼水平?」

「人外有人,不敢自誇。」蘇承恆回道,再次揮舞起劍柄。雖然他的用詞謙虛,但趙水聽在耳中,便知曉了是很厲害的意思。

昨夜自己竟想和這樣的人過招比拼,真是膽大妄為啊。

「不知自身水平,那豈不無趣。難道這裡沒有什麼比試的規矩嗎?」趙水問道。

一直以來他跟父親學武藝時就是這樣,只有父親一人可做比較,而且還總是比不上他。

「跟師學藝,可與同窗比試。」蘇承恆答道,「不過真正的武藝,須得在星考上見分曉。」

從昨天趙水就有些好奇了,「星門大考」四個字他一路上也聽過幾次,好像與應試入仕有關,所以他沒留過心。但現在看蘇承恆如此勤奮,文武兼修,不禁勾起了他的好奇。

「蘇郎君,能否請教下那星門大考是怎樣的考試?」

一個撤步下弓刺劍,蘇承恆停頓住,回頭道:「你真不知?」

「不知。」

蘇承恆皺皺眉,起身看向趙水。他只知小漁門背山面海,地處偏僻,所以觀星術才會將它遺漏在外,卻沒想到竟連消息都如此閉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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