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前塵【20】

葉絨薇心底一片涼意。

「這位是靳天玄公子么？」

靳天玄淡淡瞥了她一眼，「何事？」

葉絨薇眸光微閃，還是真是如意料之中的冷漠呢。

「沒什麼，只是看你這樣子，是想把酒遞給阿月么？」

靳天玄輕輕「嗯」了一聲。

「不如由我送過去吧，正好這會兒，我也要去尋阿月。」

靳天玄是想拒絕的。

「哦，我不希望你拒絕，因為我今日有些許事想和阿月說，不想被人打擾，所以我希望你能給我個面子。」

葉絨薇保持笑容，話卻不經意間，表現的十分冷漠。

與她平時的溫言細語大相徑庭。

靳天玄聞言，將酒罈拋給葉絨薇。

「嗯，絨薇在此感謝靳天玄公子的『善解人意』。」

靳天玄沒說什麼，淡淡轉身離去。

葉絨薇看着靳天玄的背影，眸中愈發幽冷。

待人走後，她打開酒罈，酒香四溢，甚是清香惑人。

確實是一等一的好酒。

可惜，酒不夠醉人。

葉絨薇從空間里拿出一個小瓷瓶，將裏面的藥水倒入酒罈中。

「這樣才叫，酒。」

不醉人的東西，怎麼能叫酒呢？

小瓷瓶化作齏粉緩緩飄散，葉絨薇蓋起酒罈子，一步一步走遠。

今天，好像是有什麼靈獸飛升。

凌月在此處蹲一個可以為自己所用的靈獸。

「絨薇姐？」

看到葉絨薇，凌月面色流露出詫異。

絨薇姐已經好些日子沒有找她了。

「你身子好了？」

葉絨薇略帶歉意地笑着：「是啊，前些日子身子不舒服，不想讓你擔心，所以就在家好好養身體了，怎麼，這麼久不見，你是想我了？」

「當然！我可擔心絨薇姐了！」凌月勾唇淺笑。

葉絨薇垂下眼眸，「所以我身體一好，就來看你了呀。」

「哈哈，多虧絨薇姐惦念着我了，我才能心想事成啊。」

葉絨薇眸光微閃，「是說這壇酒么？」

「真不愧是絨薇姐，深懂我心啊！」凌月眉眼彎彎，「我剛剛覺得等的無聊，想讓下屬給我送點酒來着，剛怎麼想，絨薇姐就出現了。」

葉絨薇眸中深處黯淡，若是出現的不是她，大概就是靳天玄了吧。

呵。

「要嘗嘗么？」

「要！」

葉絨薇笑應道：「那你拿出你的酒蠱吧，我給你倒一點。」

「一點怎麼夠，我要很多很多！」

說罷，凌月拿出一個超大的酒蠱，放在葉絨薇面前，「絨薇姐，倒吧！」

葉絨薇打開酒罈，一股酒香四溢，散發着醉人的氣息。

「好濃的酒香啊。」凌月一怔，她這些日子喝的酒都清淡，好久沒聞到這麼烈的味道了。

倒是有些新奇了。

這都得怪靳天玄。

說什麼過度飲酒傷身體，喝酒也不要喝容易醉人的酒，所以他調的酒都偏淡。

雖然很淡，但是也很過癮。

「不嘗嘗么？」葉絨薇淡笑，沒有接這個話茬。

凌月微微頷首，「好。」

一口飲盡，凌月覺得很是酣暢。

「再來一杯！」

這酒好過癮，偶爾喝烈酒就像幾個月沒吃肉，突然吃到肉一樣。

也不知喝了多少杯了，凌月覺得有些暈乎乎的。

是她好久沒喝烈酒了么，所以才有這種感覺？

不過這不應該啊，她可是千杯不醉的存在，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頭一沉，眼前人影一晃，感覺有好多個葉絨薇。

也是這一瞬，龐大陣法出現！

凌月意識恍惚，分不清虛實，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只覺有什麼人抱住了她。

然後，身體突然一輕，如墜雲端。

她想睜開眼，看清眼前的一切，奈何什麼東西侵蝕她的意識，她如何也不能睜開雙眼。

葉絨薇笑容瘋狂，「阿月，不要怨我，要怨就怨靳天玄吧！哈哈哈哈哈！」

她面容再不復之前的端莊，而是一股瘋狂與偏執。

葉絨薇捧住凌月的臉，神色黯然：「你為何要喜歡上他呢。他哪好了。」

「阿月啊，我好想和你回到過去，那段形影相依，不離不棄的時光……比現在好多了。」

「——至少，那時候你還在，沒有離開我。」

葉絨薇緩緩拿起劍，刺入凌月的身體。

「這一世，是你負了我。」

她抬手一推，凌月身體就如斷了線的風箏，瘋狂往下墜落。

而靳天玄一來，就看到這一幕，眸中閃過震驚。

顧不得與葉絨薇對峙，立即縱身深淵。

「哈哈哈哈哈哈。」

葉絨薇見況，瘋狂地笑着。

也好。

亦在這時，一道金光衝上天際。

正是飛升的靈獸。

然而未待靈獸飛上深淵，一道強大靈力便鎮壓住他！

「你不過只是個下等靈獸，有什麼資格飛升，回去吧。」

一語落，靈獸只覺身體沉重，瘋狂往下墜落！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個白衣飄飄的身影。

葉絨薇神色冷漠。

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已經沒有退路了，既如此，一不做，二不休。

洛清好控制，隨便編造一些謊言就可以為她所用了。

段珩有些麻煩。

不過問題不大，讓他墮魔，一切就好說了。

……

深淵漆黑，沒有光。

靳天玄追尋着凌月的身影，終是在混沌中抓住了她。

她身中幻陣，沉醉不醒。

那酒里添了讓人容易醉的藥物，混在酒里讓人不易察覺，外加是她所信任的葉絨薇……

在她徹底醉時，葉絨薇又布幻陣封住她五感，讓她沉溺於幻境。

抱住她，只覺她身上黏糊糊的。

她一定很痛吧？

他能感覺到她的魂魄正在一寸一寸的潰散，靳天玄眸中不禁有些濕潤。

一股刺痛感遍佈全身，他用修為緊緊鎖住她的魂，不讓她的靈魂進一步潰散。

深淵裏，不停地有鬼魂吸取靳天玄的靈力。

煞氣遍佈，瘋狂侵蝕著靳天玄的一切。

也正因為危險，靳天玄護住凌月，不讓她受到一絲損害，一邊穩住她的魂魄。

然而這一切，收效甚微。

很快，凌月的靈力就基本潰散沒了，加劇了了魂魄的消散。

靳天玄的意識也漸漸消沉，有什麼沒入骨髓，只覺腹部一陣刺痛！

「噼啪——」

靈丹碎了。

靳天玄眸光一顫，縱使身上遍體鱗傷，依舊緊緊抱住凌月。

他何曾這般狼狽。

可偏偏……

這身狼狽換不回她。

靳天玄眸中失去所有光，如同深淵一般死寂。

他的意識也漸漸微弱。

也好，就是可惜，還未來得及幫她復仇……

他能感覺到懷中的人兒，魂魄已經散盡了。

只餘一片冰涼。

到最後，他都沒有護住她。

若是他沒有相信葉絨薇，結局是不是會不同？

他明知葉絨薇看起來有些奇怪，卻還是信了她，他……真是……

意識如同消融在深深的海底，一點一點下沉，直到完全看不到光。

……

待靳天玄再次有了意識，他已經變成了一道微弱的光。

他知道，他的形體已經完全被深淵吞沒了。

他現在只剩下，星辰的護體之力了。

也是這個力量才讓他活了下來。

雖然失去了形體，但只要時間夠，他總能恢復的，總能修成人形的。

他活着，不是為了自己活着。

是為了給她報仇。

每一天的凝聚形體，都是萬分煎熬，無數痛楚加身。

就好像把一個散架的人，一點一點用釘子和鎚子拼湊起來，還偶爾要用上刀子，削去多餘的血肉。

在塵埃里，他一點一點凝聚生息。

直到有一日，終於凝聚好了。

是一個嬰兒狀態的人形。

還未來得及喘息，他就被人抱了起來，餵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

此後，他莫名得了個身份，七皇子。

需要叫一個不是母親的人為母親。

甚至，他只是她的工具，用來穩定地位的工具。

餵了他秘葯控制他，讓他遵循她的意志。

呵。

他這一生真是可笑。

不過，既然你敢收我，就要做好被覆滅的準備。

來日方長，我們慢慢玩。

他除了仇恨，已經失去活下去的慾望了。

……

「喂，天道，做神怎麼能這麼無情，見死不救啊你！」

凌邪氣呼呼地扒拉在欄桿上，瞪着天上的那簇光芒。

天道靜默片刻：「生死有道，不可違逆。」

「屁的有道！當初那誰死了，你不還是違逆了你所謂的『道』，救了他！」

天道輕嗤一聲：「那是那人命不該絕。你這魂魄都散盡了，要我如何救？」

「我不管，你今天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你沒得選！」

天道悲憫道：「何必苦苦執著，生死有命。」

「我還指望我閨女給我逆天改命呢，她怎麼能死！」

天道淡淡道：「她已經成功了，研製了『九轉神魂丹』，所以這場賭約你贏了。」

「那既然成了，你還不救她？」凌邪咬牙切齒地問道。

「給我一個救她的理由。」

凌邪思量片刻道：「她煉製了九轉神魂丹，這還不配你去救她？更何況，賭約還未真正實現，我還未能向你證明，那些沒有靈丹的人，未必就是淘汰者。」

「所以，你是想用她來證明，你這些話？」

凌邪應下，「對，沒錯。」

天道沉思片刻，「也不是不行，聽起來確實很有意思。」

「……所以你是答應了？」

「嗯，我應了。但，我也是有附加條件的。」

「你說。」凌邪心底鬆了口氣，天道能答應是最好的。

「給她增加點難度吧，比如把氣運降低一些，記憶再破損一些，只保留能力。」

凌邪：「……」

天道還真是一點便宜都不讓他占。

「行吧，那我就封了她和他情郎的記憶好了。」

天道饒有興趣道：「我想封了她所有記憶，不過。看在你是她爹的份兒上，她和他情郎的記憶就由你來吧，畢竟我從不喜歡棒打鴛鴦，我還是想積德行善的，這壞人就由你來做吧。」

凌邪：「……」靠。

哼，好傢夥，真是好的很。

「星，就這麼辦。」

天道有他的算計，他凌邪也有自己的算計。

正好那隻鹿就派上用場了，乾脆把他一併丟給凌月好了。

先封了那鹿一些記憶騙過天道，然後伺機慢慢恢復，總能把小月月引上正途的。

哼。

必要的時候他再去干涉，這賭約能不贏？

偶爾耍點詐也不是不可以嘛。

……

待到凌月恢復意識時，已是靈魂的狀態。

她一臉迷茫的看着周圍，和她最後的意識不一樣……

但很快，她便回想起了所有。

往事歷歷在目，走馬觀花般在腦海徘徊著，她怎麼都沒有想到，葉絨薇會殺了她……

「小月月。」

熟悉的呼喚，凌月心臟驟停。

「爹爹——」

聲音不禁帶着哽咽，無盡酸楚縈繞心頭。

凌月「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我好沒用！沒能替您護住凌虛山！我，我還把自己玩死了！讓您擔心了！」

原以為，凌月會先道出心酸苦楚，說着她有多想自己。

竟不想卻是……

一時，凌邪心頭也有些酸澀。

是他，一直把很多責任都推給她了嗎。

所以她才會連死了，都放不下這一切嗎。

她真努力。

不僅實現了他的理想，還為他守下了凌虛山。

「小月月，你做得很好，已經夠了。」凌邪捧住凌月的臉，一字一句說的分明，「真的，做得很好。」

凌月眸光怔然，抬眸看着凌邪。

凌邪的面色少見的沒有戲謔，多了很多認真。

「還有，我一直後悔當初沒有和你說清楚。其實我一直希望你不要那麼累，不要一人攬下那麼多責任，其實你可以更快樂，更自由一些的。」

「……只是世事難料，我竟將你培養成一位可以像我一樣，力挽狂瀾的存在。」

凌月眸中泛著苦澀，「我終是辜負了您的期待……」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是這樣荒唐的死法。

光想想，就好不甘心啊！

潛意識的，憎恨起自己。

她要是再自律一點，不想着喝酒，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你沒有，你真的做得很好。」凌邪緩緩蹲下，「我最大的錯誤，是沒有真正把你當女孩子養……你身上擔負了比你哥哥還重的責任。」

「不，或者說，這份責任不比他身上的輕，要稍微重一些。」

凌麓一直被他安排在與魔族的戰場上，每日與魔族廝殺。

若不是凌麓心性堅定，恐怕會被魔氣侵蝕了自己。

他每日都會與魔氣抗衡，堅定着自我，這份毅力屬實可貴。

凌月垂下眼眸，「所以，我要去投胎轉世了么。」

她輕聲呢喃，「下一世，還能做您的閨女嗎。」

凌邪惡鬼般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感傷，「你不後悔做我閨女么？我自認為，我不是一個負責任的父親，從未給你真正的愛護。」

他一直嚴格要求她。

雖然所有人都認為他寵着她，其實他們不知道，他把最嚴苛的一面也給了她。

凌月堅定地看向凌邪，「不曾後悔，我覺得我很榮幸。」

凌邪苦笑着，「為何這麼說？」

「因為，是你給了我生而為人的資格啊……」

她其實，潛意識裏一直都記得。

自己是一朵花。

二人對視，相望無言，彼此都懂那些未能說出口的話。

「時間不早了，我該送你去重生了。」

凌月什麼都沒有問，「好。」

「……你不好奇？不想知道前因後果？」

凌月淡淡道：「你的一切向來是『天機』，問和不問沒什麼區別。」

凌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