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整個過程並不漫長，大抵是宋醫生拿工具鑽除了壞死的部分，清理乾淨腐壞的牙質，拿一種酸性的溶液沖洗，再填充藥物。

蘇顏看不到具體過程，對他所使用的方法也不了解，只能全身心寄托在他身上。

好在並不太痛，偶爾牙齒髮酸，在可忍受的範圍之內。

除此之外，本該放在牙上的注意力全然被另一人吸引了，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看他，目光肆無忌憚地傾瀉在他身上。

第一次離宋晏這麼近，近得蘇顏覺得可以數清楚他的睫毛。他睫毛微顫，眼神專註，盡顯一個醫者的專業態度。

有時候她無意識地側了角度，宋晏會用手托正她的姿勢，這動作就像被他抱在懷裡似的。蘇顏心動不已。

可一想到這動作與他而言，就和家常便飯似的，她又有些吃醋。

蘇顏那股沒來由的羞恥心，不知何時自己又沒來由地消散了，因為她足夠相信他。

於盈盈在旁聽宋晏的吩咐，一會兒吸唾，一會兒給蘇顏遞水漱口。她一點也不嫌麻煩，跟在宋醫生旁邊，能學到不少東西呢。

更主要的是，她看一眼宋醫生，再看一眼蘇顏，一個目光低掠，一個深情凝視。就快按捺不住心裡呼之欲出的大笑，簡直想讓她高呼一聲——絕配！

偏偏蘇顏是今天上午最後一名患者了，隔壁診室結束后，姚石和童鏡勻都圍在他們身邊學習。於盈盈不得不板起臉裝正經。

被一屋子大活人當吉祥物似的圍觀，別說於盈盈得裝正經，就連蘇顏也想表現得端莊些，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此刻長著「血盆大口」，實在有損形象。

更何況童護士有意無意地靠近宋晏，眼神卻是看著她的，好似在說：「獠牙怪。」

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為下一刻，宋晏便出言阻撓了：「小童，你擋到光了。」

蘇顏聞言想笑，但又不能笑，只好一遍遍給自己洗腦——和一個愛爭寵的小姑娘計較什麼呢。

姚石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大哥哥似的對她笑說：「小童，你站這來。」

說著，把她拉到後面，將她那小身板擋了個嚴嚴實實，一點也不害臊。

小姑娘也真不容易。

葯封好后，才算一次短暫的結束，蘇顏起身，聽宋晏說：「一周之後看藥效，進行第二次封葯。」

蘇顏點頭，彷彿有一根看不見的繩索從此將她和宋晏捆綁在了一起。

看看時間，差不多十一點半了，大廳的丁叔他們去吃飯了，姚石他們去休息室換衣服。

蘇顏走得磨蹭，這時才看到診室1旁還有個小隔間，她看到宋晏往裡走了進去，猜想大概是他的個人休息室。

她一個人在門口止步不前，身體是朝著外面的方向，眼睛卻目不轉睛地盯著休息室的大門，似要盯出一個洞來。

於盈盈他們換完衣服走到門口時，蘇顏還在那沒動。這會兒看到人來了，裝出一副正要走的姿勢。

「咦，蘇小姐，你落東西了嗎？」姚石問她。

蘇顏笑笑：「沒呢，外面太陽太毒，我在這乘涼。」

於盈盈一眼看穿她：「我們正要去吃午飯，一塊去吃點嗎？」

「就你們嗎，宋醫生不吃嗎？」蘇顏疑惑。

「別別別，老大不食人間煙火。」於盈盈直擺手，正對上三雙直勾勾的眼神，話音一轉，「開玩笑的啦，宋醫生習慣先小睡一會兒，再去吃飯。我懷疑宋醫生其實在休息室里偷偷藏了零食。」

「喂，有你這麼說老大的嗎？」姚石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

於盈盈頓時誇張地掩面假哭，哭了一會兒，發現沒人理她，一秒鐘恢復正經：「就連石頭是他的大學同學，也沒見他怎麼和別人吃過飯。」

「那他午飯呢，怎麼解決？」蘇顏追問。

「所以說懷疑宋醫生房間里藏有零食，我們在外面吃飯從沒碰到過他。」

「就你話多，」姚石瞪她一眼，「點外賣吧應該。」

「誰說的？宋醫生和我就一起吃過飯的。」童鏡勻拔高音量，得意地說。

於盈盈和姚石一臉吃驚地望著她，異口同聲地問：「什麼時候？」

她本來只想炫耀這個結果，可沒想到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惹來這麼多關注，繼而不得不說出這個過程。

一時間這麼多雙眼睛落在她身上，剛才的得意頓時偃旗息鼓了，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就……就去年……團建的時候，我烤了一串雞翅，宋醫生吃了。」小姑娘眼神閃爍。

「小童，這就是你誤會了，」姚石拍拍她的肩，「團建是群體活動，你怎麼能當我們不存在呢。何況雞翅雖然是你烤的，但是我拿給他的，宋晏都不知道是你烤的呢。」

童鏡勻無力辯解，只覺得萬分窘迫。

蘇顏聽著聽著，倏地眼前一亮。

姚石的話給了她靈感，雖然聽上去宋晏確認不喜歡同他人一起吃飯，但她可以效仿童鏡勻啊。

「於小姐，你們大概什麼時候吃完飯回來？」蘇顏眼睛亮亮的，看上去明媚動人。

於盈盈被她驟然一問，有點沒反應過來：「……呃……可能一個小時不到？」

「好，那你們慢慢吃，我先走啦。」不同於方才的磨蹭，蘇顏腳步如風，「一定要慢慢吃啊！」

不過片刻，便沒人影了。

姚石摸不著頭腦：「她這是什麼意思？」

「笨！」於盈盈還施彼身，拍不到他的頭，只好捶他的肩，臉上春意蕩然，「我們老大有福啦。」

童鏡勻其實也沒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不能順了蘇顏的意，既然她讓他們慢慢來，那她就偏要吃得快點，看看她能耍什麼花招。

蘇顏給最愛的那家甜品店打了電話，訂了一盒抹茶卷和四杯果茶外加一份飯後水果撈，隨即驅車前往過去拿。

按照宋晏的性格，他未必會吃她送的東西，只能買了東西，托姚醫生他們送去。他們既然是多年的同學，又是一起工作的夥伴，自然關係比她來的親近。

午休時間很寶貴，她要在他們吃完飯前趕回診所，讓他們幫忙送去。

午間車流量大，蘇顏緊趕慢趕還是花了一個多小時，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回來。

她喘勻氣，小腦袋往裡探了探，一片寂靜，沒有人的樣子。還好，應該是還沒回來。

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聽到一陣說說笑笑聲傳來，便知是他們回來了。

她將東西遞給姚石，眼神期盼：「拜託你了姚醫生，幫忙給宋醫生好嗎？還有千萬別提是我送的，拜託了。」

姚石還未行動，於盈盈替他接了：「保證完成任務。」

「天氣太熱，這幾杯果茶就當消暑喝吧。」蘇顏將其餘三杯果茶遞給他們。

「偏心啊，宋醫生這麼大一袋，我們怎麼才一杯！」姚石同她開玩笑。

一旁的於盈盈損他：「美的你！」

「我不要。」童鏡勻扭頭走了進去，她就知道這人肯定有歪心思。剛才吃飯的時候她想早些回來，硬生生被那兩人扣住不放她走，她哪裡受過這樣的罪啊。

「她不要，我要。」姚石摸了摸他的圓肚皮，「還是你了解我，知道我一次性得喝兩杯。」

蘇顏被他逗笑，姚醫生人和善親近，她不免得寸進尺地求他再幫一個忙，希望之後宋晏的午餐由她來訂。

她的心思就差昭告天下了。

老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姚石和宋晏認識多年，知道他性格孤僻，對他家的事也了解一點，了解他嘴上不說但心裡總是嚮往與人相處的。這麼多年身邊也沒個人，活得太孤獨了。

不少姑娘追過他，但耐不住他沉悶的性子，最後不了了之。

現在有個優秀的姑娘看上了他，大有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勁頭。不少細枝末節都能看出他並不討厭人家，那麼他自然是要幫一把的。

蘇顏走後，姚石估摸時間差不多了，拎著東西去敲休息室的門。

幾秒后，門被打開，宋晏眼睛微紅，看來是剛睡醒。

姚石不避諱闖入他的私人空間，讀研期間，他和宋晏是一起租的房子，早已經習慣了。

窗帘被拉得死死的，房間里只亮了一盞小燈，顯得有點暗。

整個房間一覽無餘，一張床，一個床頭櫃，床頭柜上一盞檯燈，一個落地衣帽架，一排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專業書，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小桌子。哪來什麼地方藏零食？

「喏，關愛留守和空巢成年人計劃，」他把東西往桌子上一擱，說道，「還沒吃飯吧，給你帶的。」

「謝了。」宋晏剛睡醒，聲音還有些低啞。

他走近一看，是一個印花的袋子，上面還寫了店名。他隱約聽過這個名字，似乎是一家甜品店的名字。他不是很能理解，姚石怎麼突然換口味了。

打開袋子，最上面是一盒水果撈，下面是一排包裝精緻的抹茶卷，旁邊立著一杯果茶。

「怎麼突然買這個了，你知道我不怎麼喜歡吃甜的。」他坐下來，拆開包裝，一股淡淡的奶香撲鼻而來，似乎沒有他想象中的甜膩。

「偶爾換換口味嘛。行了，你吃著吧，我先走了。」姚石沒有留下來看人吃愛心甜點的癖好，東西送到了，也就走了。

也許姚石說的對，偶爾換換口味。許久沒聞到過糕點的奶味，這會兒又剛睡醒，宋晏覺得肚子有些餓了，就著果茶吃完了抹茶卷。

味道比他想象中好，他久不吃甜食，吃完后覺得過於甜了，這時候嘗水果撈正好解膩。

收拾好東西后，隨手瞄了一眼手機，蘇顏契而不舍地早中晚一天三次給他發問好的話。他不善與人交往，但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自知不是個良人，為不給她希望，只能當做沒看到。

只是今天中午倒是安靜得很，原來是她沒發中午的問好。

蘇顏笑眯眯地回家，她和姚醫生還有於盈盈留了聯繫方式，剛剛前者告訴她東西送去了，後者告訴她包裝盒空了。

她心情大好，如果現在是和陸文洲他們在山上就好了，她就可以大聲地宣洩自己興奮的情緒。

只是這份喜悅沒撐過一晚，正正就出事了。

當天夜裡，宋晏接到了蘇顏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