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宵禁

明明是個見了死了多日的死人都忍不住害怕的嬌滴滴的小姑娘，小恆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看見她竟然拿著匕首要殺人。

「拿著火摺子。」小恆將火摺子遞給了林竹。

「幹嘛？」林竹接過了火摺子，看著他。

周圍一片漆黑，亮的只有這一支火摺子，那火光映在小恆的臉上，他那一雙眼睛顯得尤其的亮，也尤其的深邃。

「不是要看我親眼殺了他嗎？」小恆說著，掏出了手中的匕首。

「嗯，好。」林竹聽到他這麼說，卻沒有像是剛才看到這亂葬崗上的屍體那般害怕，反而是有些期待。

小恆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

匕首直接插在了柳公子的胸口，火光中，鮮血在匕首拔出來的那一刻噴濺了出來，儘管沒有碰到，可是林竹看著那鮮血噴濺出來，覺得那應該是熱的。

她想起小時候父親殺豬，把一頭豬綁起來，割開它的喉嚨，喉嚨里流出來的血還都是熱的。

那時候，她覺得豬很可憐，只活了兩三年，就要死去，而且還是被人生生殺死的。

所以後來她在那一年新年裡沒有吃一口豬肉。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絲毫沒有那種心情。

她只是覺得很快意，心中積壓了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也迸發了出來。

周圍是冷的，而她的眼淚則是熱的。

那鹹鹹的眼淚順著臉頰流到了她的下巴下，流到了她的嘴裡。

她突然抱住了小恆，貼在他的背上嚎啕大哭。

小恆覺得她可能覺得一刀不夠，想要他再來幾刀，可是卻沒想到她突然這樣了。

他沒有喜歡的女子，但是因為做殺手，跟女人有過親密接觸，但也僅限於親密接觸，從來都沒有進一步。

所以其實他沒有多大的感覺，並不會因為這姑娘長得好看，我見猶憐，就會有多動容。

但是此時此刻，他側過頭，看見她抱著自己貼在他的背上哭的肩膀起伏的樣子，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

他輕輕地又略帶生澀的撫摸著她的頭髮，不知道她有沒有有所鎮定，但是他發覺她的頭髮真的很滑很軟。

之前見到她的時候，他觀察了，可是也僅限於對一個人的觀察，他沒有把她當成是一個女人觀察。

當時只發覺她的頭髮很黑，在屋子裡的時候，烏黑如墨，也顯得她更加的清秀。

而此時，他第一次發覺女孩子的頭髮似乎真的跟男人的不大一樣。

但是看到這姑娘還在哭著，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跑神了，不該這樣關注他她的頭髮。

「才只插了一刀，你放心嗎？萬一他被人發現救了過來，他可是知道你的名字的。」

剛才問林竹她到底叫什麼名字，林竹說她就叫林竹。

於是他就想起剛才她在房間里誘引柳公子喝下那杯酒的時候跟他說的就是林竹。

她八成是覺得自己勢在必得，一定能夠將柳公子殺了，所以講自己的本命告訴了他，也想要讓天上的姐姐安心。

「插到了心口上，他死定了。」林竹依舊貼著他的背說道，因為貼著他的背，所以聲音不大，反而有些柔弱。

「你倒是心裡挺明白的。」小恆笑了笑說道。

他不大會安慰姑娘家，而且他覺得該說的也都說完了，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了，但是她一直抱著他，他總是有些不適應。

但是她還在哭，還在抽泣，小恆甚至覺得自己的後背都被她的眼淚給浸濕了。

他心想著自己今晚本來就打算速戰速決，早些提著這柳公子的頭去找那個當官的，可是沒想到如今竟然鬼使神差的跟這個小姑娘來到了荒郊野外。

當時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答應跟著她來這地方殺人的？

不對，這好像是他自己想的。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覺得實在是浪費時間。

可是這姑娘，這般趴在自己的背上……

小恆伸出手，拍了拍林竹的肩膀，林竹依舊不說話。

她抱著他，依舊在抽泣。

「我還有事，要走了，你轉過去，我要割了他的頭。」他覺得自己浪費的時間已經夠多了，尤其是，他家老爺還等著他去找呢。

之前這一番耽擱，就當是他大發善心吧，他也不後悔，若是老天有眼，希望他能夠看在他這樣做好事的份上能夠保護他家老爺平安。

林竹放開了他，站在那裡，並不動。

「轉過去。」小恆對於姑娘，並沒有多大的溫情，但是此時，語氣也並沒有多強硬，只是跟她說要她轉過去。

「我要看著。」林竹看著他說道。

小恆看著林竹一張秀麗的面容，以及那秀麗面容上一雙婉轉的雙眸，實在是不知道這姑娘的心裡都裝了什麼，割頭這種事，她也想看。

「轉過去。」小恆實在是沒了耐心，推了她一把，讓她背過去。

「再敢動，我就把你留在這荒郊野外的亂葬崗上！」這話一說，似乎管用了，林竹背過了身，沒有再轉過來。

小恆手法熟練，將柳公子的頭割了下來，而後裝到了自己隨身攜帶的黑布袋子里，而後站起身來，拍了拍林竹的肩膀。

「走吧，到了城裡，你就自己走吧，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小恆帶著她往回走去。

「你叫什麼名字？」林竹看著那些地上的死屍有些害怕，扯住了他的衣袖跟著他，問道。

「我都跟你說了我的名字了，而且也沒有騙你。」林竹擔心他不說，又繼續說道。

「蘇恆。」小恆說道。

「蘇，留焱沒有姓蘇的。」林竹似乎很會捕捉信息。

「所以勸你不要泄露我的信息，否則，你會跟這柳公子一樣，被割了頭。」小恆看了林竹一眼，冷冷的說道。

「我不會說，但是我也不相信你會殺了我。」林竹出來的時候穿的很薄，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亂葬崗上的死屍，她一直揪住小恆的衣袖。

「你不說，我當然不會殺你，可是若是你說了，我一定會殺了你。」小恆說著，突然發現林竹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兩隻手抓著自己沒有拿袋子的那一隻手的手腕，手很涼，可能確實是有些冷。

小恆愣了一下，往前走著，冷冷的說道：「放開。」

「別，我就拉著你。」林竹聲音略微有些顫抖的哀求道。

他看了林竹，借著遠處的火光，發現林竹可能是真的害怕。

但是他不喜歡被人拉著，尤其是姑娘。

「放開。」他再次說道，聲音依舊是清冷的。

「我是女子，拉著你，是你佔了便宜了。」這句本是句很強勢的話，可是從林竹的口中說出來，帶著些哀求的語氣，但是顯得氣焰全無。

「你是女子，更改矜持些。」小恆嘆了口氣說道。

她這頂嘴的話都能夠說得這般柔弱，這讓小恆有些強硬不下去了。

「我又冷又怕。」林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跟他說。

他剛才也沒有低頭看林竹，聽這句話之後她不再說話了，以為她又哭了，便低頭看了一眼，一看，發現林竹正仰頭看著他。

月光和遠處的火光雜糅在一起，映照著她的眼眸，顯得她的眼眸尤其的明亮。

「到了城裡，就回家吧。」小恆不想要跟她多說，重複著這一句，想要告訴她以後就好好地過日子吧。

「城裡沒有家，只有一間鋪子。姐姐死後，娘親悲傷過度先去世了，沒過幾年，爹爹也去世了。」林竹的聲音突然很低的說道。

小恆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突然有些動容。

因為他想到了若是以後，老爺不在了，那麼他應該也跟這個姑娘一樣了。

儘管他心裡對找到老爺還充滿了希望，但是有時候也忍不住去想最壞的結局。

但是若是到了最壞的結局，那麼他應該也不願意苟活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林竹很敏感，顯然是看出了他心情似乎有些低沉，儘管他的面色依舊是冷漠的，也沒有說什麼，但林竹依舊能夠看出來。

「走夜路，不要說話。」小恆覺得這姑娘來的時候話並沒有那麼多，怎麼回去的時候，話突然多了起來。

「走夜路才要說話，要不多無聊。」林竹拉了拉他的手臂，示意他說兩句。

小恆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說道，「手放開。」

「我不想放，我怕。」林竹雖然長得嬌滴滴的，可是跟他說話從來都沒有帶著撒嬌的語氣，她只是聲音有些柔，但是卻很堅定。

「我不會說你來自引嵐的，你以後要是有事的話，可以找我，我雖然在這王城裡無權無勢，但是查事情還是可以的，你不方便查的事情，我可以幫你查。」

小恆看了一眼這姑娘，覺得她不簡單，除了留焱沒有姓蘇的之外，其他三國都有姓蘇的，她為何能夠一下猜出他是引嵐的。

「你怎麼知道我是引嵐來的？」

「引嵐人長得清秀，你雖然說話有些凶，但是長得好看，我猜大概就是引嵐的。」林竹笑著說道。

有些凶？

小恆心裡想著，心說他可是幫了她一路，嘴裡也每一句好話，還說他有些凶。

「既然如此自己回去吧。」

小恆本來是想要跟她這樣說的，可是轉頭看了一眼，見她雙眼中帶著恐懼。

留焱王城有宵禁，他之前是帶著她翻出來的，所以他猜測，她可能從來都沒有在這種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外遊盪吧。

他沒有再說話，也不再要求她放開，只是冷著臉朝著前面走去。

到了城牆外面，他將包袱里的繩索拿出來，甩了兩下，繩索上的掛鉤成功的鉤住了牆。

他身手敏捷的拉著繩子爬了上去，而後站在城牆上拉林竹。

「抓住繩子。」他站在牆上說道。

「好。」林竹抓住了繩子，便由著他拉著她往上面來。

等到將她拉上來之後，突然這麼高，林竹有些站不住腳。

「怎……怎麼……下去？」林竹站在牆頭，看著底下，覺得十分的高，很擔心會一不小心摔下去。

「怎麼上來的就怎麼下去。」小恆說道。

「那你把我放下去？」林竹抓住了他，生怕一不小心真的摔下去。

小恆本來是有這個打算的，可是看到不遠處士兵在巡邏，直接道，「抱住我，快點！」

林竹沒有看到遠處的士兵，但是小恆這帶著命令式的話語讓她不由自主的尊從，她抱住了小恆，而後就見小恆轉身順著繩子朝著下面落去。

「趕緊走。」小恆見那士兵離得不遠，擔心被發現，當即拉著林竹朝著不遠處的巷子奔去。

林竹一邊跑著，一邊低頭看到自己的手被小恆握著，唇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小恆的手掌心有些粗糙，她見他習慣那匕首，想來是做殺手做久了，拿匕首或者其他的兵器留下的。

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的手的美感，因為他的手及其的修長，骨節分明，映著火光看著，又尤其的白皙。

那粗糙的繭恰恰為這一雙手增添了一種讓人安心的感覺，讓它看上去不至於顯得十分幽柔。

「蘇恆。」林竹跟著他往前面跑著，輕聲的說道。

「怎麼了？」小恆一邊跑著，一邊注意的有沒有士兵出現，聽到她這麼問就隨口回道。

「我想跟著你。」林竹說道。

有風吹過，將林竹散在兩頰的細碎頭髮吹起來，她的容顏在此刻顯得更加的溫柔。

「回你自己的地方。」剛好跑到了容易隱蔽的巷子中，小恆停了下來，面無表情的說道。

「我沒有自己的地方了，我家人都不在了。」林竹仰著頭看著他說道。

「我不會帶著你的。」小恆見這裡也沒有什麼事了，想來她這麼聰明，應該能夠自己回去，所以他迅速地朝著前面奔去，打算去找那個當官的復命。

他對於林竹的話，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絕對不會帶著她的，今晚就當是做了一件善事，但是以後，他不會再跟這個姑娘有交集了。

「蘇恆！」林竹小聲的叫道。

小恆本來不想理會，因為他覺得做到這麼份上，他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從前的他，絕不會管這種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