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千千結,隨赴京

第39章 千千結,隨赴京

呂岩不是沒去找過姤兒。

那日夜裡,在確認郝一松性命無憂后,呂岩便拿了件毛披,舉著火把快步出去尋姤兒了。

他心內有些發慌,因為剛剛那巨蛇來的方向,正是姤兒負氣而走的方向。呂岩有些後悔說了那些重話,只是他當時真有些氣急了。

不是氣姤兒讓郝一松身陷險境,而是擔心郝一松的同時,為姤兒感到后怕。

所以姤兒當時的慌亂無措、傷心而逃,呂岩都注意到了。只是眼前的一團亂,呂岩無心顧及其他。

雖然那巨蛇救了人,但終歸是獸畜,又身懷法力,呂岩擔心姤兒在路上碰到它。

呂岩從村口出來,一直走到近山腳,都不見任何人影。呂岩停了腳步,茫然看著周邊的一團黑,額間微微滲出了些汗。

從村郊能看見村裡來來往往的火光,但聽不到一點嘈雜,只有荒草在風中的刷刷聲。風刮過舉著火把的手,火苗閃爍著漸漸熄滅,呂岩感到手上一陣刺骨的痛,臉上忽然明朗起來——

對啊,牽絲咒!

感受到手腕上那股隱形的力,呂岩稍稍安了心,抬步往山路上走。

他心想著,待會兒把姤兒帶回去,一定要好好說道說道,氣歸氣,怎麼能一個人夜裡往山上跑?

只是,沒有這機會了。

枯木間,山路上,雪花飛舞中,呂岩望見了不遠處山洞裡的火光,和火光旁枕著一名男子肩膀安然而坐的姤兒,他不自覺地抓緊了手中的毛披。

風聲中,傳來幾句言談——

「等天亮了跟我走罷......」

「嗯。」

「......」

呂岩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只知道,那日後再沒了姤兒的消息。

書案上的字愈發清晰,呂岩感到有種難言的落寞。他想起來,姤兒還有串銅錢配飾落在了她這兒,那串銅錢,姤兒說過是個男孩子送她的,也許……就是那個男子吧。

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下得猛些,幾場大雪過後,已入臘月。

昨日剛收到苟杳的在京城的來信,今日又來一封家書,是呂父親自寫的,說今年全家去京城的長輩家過節,囑託呂岩年前務必也來相聚,還說十分想見見自己的三兒媳,望他們早日趕到。

北山的道觀中,呂岩說這事兒的時候,鍾離權聽出了他口氣里猶豫不決,也看見了他臉上的悶悶不樂,便開口問道:「你是有什麼顧慮?」

呂岩從坐榻上站了起來,叉起兩臂抱胸,看著窗外被雪壓彎了枝頭的松木,說道:「苟杳就要應考,理應去看看他。但一旦去京城見了家人,年節期間的權貴走訪便免不掉了。屆時,若家族裡有意舉薦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鍾離權問道。

呂岩被問得哽了一下,轉身慢慢放下來懷中的手,垂著眸說道:「不知道,是否還能像此般清心寡欲。」

說出這句話的呂岩是坦誠的。身在世中,風華正茂,從小讀的是四書五經,接觸的是青衣儒冠,要說內心沒有一些書生抱負,便有些自命清高的意味了。

一時間有些安靜,呂岩屏息抬頭看向鍾離權,只見他身子半倚著,眼角含笑看著自己。呂岩一時有些疑惑,不懂鍾離權這表情的意思。然後,鍾離權開口了。

「你可知盛唐時有一道士,名為趙蕤?」

「知道。」呂岩點頭道,「東岩子趙蕤,博學篤行,任俠有氣,和妻子隱居山林,泰然處世。我曾讀過他的《長短經》,真是高妙......」

說著,呂岩頓了頓,又接著道:「我朝人物中,我最為之神往的,便是那『蜀中二傑』——東岩子和李太白。」

鍾離權笑著點點頭,說道:「那你可曾讀過他的一篇《是非》?」

呂岩皺眉,不答話,讓鍾離權說下去。

「那時剛好路過山中,聽到趙蕤之妻給李白講述《是非》之意。古人之言,『欲富國者,務廣其地』,也有言『務廣地者慌』;有言『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也有言『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有言『君子不器,聖人智周萬物』,也有言『聖人無全能,萬物無全用』......當時一番話,是真正的修道之人能說出的通徹明心之言。不過我本非讀書之人,記得的,也就這麼幾句。」

此時呂岩已重新坐在榻上,靜靜地思考著鍾離權的一番話。

鍾離權所舉例的,呂岩從未聽說過,但其中之意,呂岩卻是能體會一二。

何為是,何為非?聖人之言,眾說紛紜,似是而非,又孰是孰非?

回去后,呂岩在向遠近之人的不斷問尋中得到了《是非》的整篇。通讀了多次各種言論的相互質疑、不同觀點的相互搏鬥,呂岩眼界大開,頓感醍醐灌頂,曾經的一些糾結,似乎都解散了開。

世間的許多是與非,都是隨時、隨地、隨人而換變。處江湖之遠為「是」,居廟堂之高為「非」,自己為何給它們分了對錯?若說要堅守不變的,唯一向道之心而已。

如此般思量了多日,待呂岩領悟后再上山,鍾離權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了一紙書信:

「骨節未完,志行未足。躲避世事,何來超脫?而今而後,循心而歷。他日徹悟,此山為約。」

北山上,只剩下長久不止的呼嘯風聲。

拗不過晴雪的央求,呂岩和於叔決定在家中過完小年後,三人一起進京。於是接下來的半月,晴雪興高采烈地數著日子,和於叔準備著進京需要的衣物。

不過呂岩還有一件心事未了——那塊暗衛的令牌。因此,呂岩趁著空閑,暗中關注著郝府多日,終於發現了暗衛的蹤跡。

在一次跟蹤時,呂岩發現,這位丁中丞留下的暗衛,竟然在山裡藏了具屍體。呂岩看著他將屍體用麻袋包著,在雪夜扛著到了南面大河。眼看要扔了,呂岩急忙從暗處跳出,將暗衛抓了住。

不能報官,畢竟這暗衛現在算是郝府的人;自己又不能殺了他。呂岩無奈,只能趁著夜黑將暗衛帶了回去,綁到了家裡的雜物房關著。

或許是被又冷又餓的困境嚇了膽,又或許是丁中丞買通暗衛花的錢不夠徹底,呂岩不過威逼了幾句,又凍了他幾個晚上,就把話都說了。

不過並沒有多少實質的內容。那人只說丁中丞留下他一人,一是為了監視郝府的人是否欺負了丁中丞的女兒,二是要每月向南邊大河裡投下一人,至於原因,他並不知道。

呂岩也暗中探問過。那個被暗衛帶著要拋屍江河的人是個乞丐,無論對丁中丞還是郝府來說,都算是無關緊要的人物,看來的確是暗衛隨便找的人。

只是......

只是每個月,都有條人命葬於江河中卻無人知曉?呂岩細細想著,只覺心驚。

這一切,呂岩相信郝一松是不知道的。真相,得去京城見了那丁中丞,才能查下去。

於是,未等得及過小年祭灶,呂岩就匆匆打包好了行囊,順手抽屜里的令牌取出放入行囊中,帶著於叔晴雪,還有那個被綁著的暗衛,趕去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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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一枚銅幣等月兒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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