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少年，十字傷

「你們這幫屁民，都是廢物麽！這麽一大錠金子也不去搶！！！」

染大小姐幾乎叉着她曲線瑩然的小蠻腰兒破口大罵,忽然覺得有人拉她衣袖，回頭一看竟然是小紫瓊。..

「小姐，他們……這些人，是不是……是不是……」

「四海幫的呀？」

「四海幫？」染紅霞柳眉一擰，戟指怒叱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

如果說，在這天下要找出三個在各自領域內毋庸置疑的諸道魁首。

則論及商界，必言她天府染家。

「凡有水井處，皆能使染帑」。

只要在有水井、有人住的地方，就可以拿她染家「縱橫錢莊」發行的庄票當銀子使，哪怕是五嶺域外、天涯海角，只要一張寫了金銀數額的紙上蓋着「天府通兌」的四字寶印，就可以用來抵充一切開銷，甚至連一統中宸十四州的天聖朝的庫府里都存着這種「紙」，庫藏曰帑，「染帑」之名遂傳天下。

而遍觀修真界內，佛、道、儒三家鼎立，佛門一寺三院，道家四大仙山，儒門雙宮，還有獨辟散修的九天應元府、青雲門、五觀庄、雲夢大澤、洞庭水泊、無不威名獨具，但卻彼此互較，各顯神通，誰都不服誰，唯一能叫天下修真之士心悅誠服、公推為尊的便是那域外海上、極東之地的蓬萊仙府。

蓬萊，自古便是神話傳說中的仙山，直到一百年前，也依然還是個傳說。是的，一百年前，一百年前的中宸十四州戰亂紛起，各修真門派功法各異，百術皆行，或為光耀門楣，從戎征伐，或醉心修仙，不理世事，猶如一盤散沙，終召邪魍外道入侵，中宸大地群魔亂舞，靈、妖、鬼、獸，四方邪祟頻頻生事，十四州天下迭遭浩劫。各修真門派自恃絕學，獨力為戰，無一不為邪魔所乘，死傷枕藉！

是以天下為亂三載，造成如瘟疫一般的禍害，受難百姓多以萬計，各修真宗門屢遭慘敗，一時覆滅無數，世間再無抵禦之力，中宸大地眼看將亡於邪亂之手。危難之時，一名素服少年跨海東渡而來，斬妖除邪，救黎民於水火之中，宵衣旰食，夙夜匪懈，終以一己之力掃蕩天下群魔，「一劍光寒十四州，十萬邪魔盡授首」，四海鼎定、天下歸服之日，各修真門派欲公推少年為「中宸仙主」，少年卻飄然而去，只留下「蓬萊仙府．鴻蒙無涯」的八字箴言。

一百年後的今天，「蓬萊仙府」這四個字仍是天下修真界的無冕之尊，足令世人抬頭仰望，頂禮膜拜；一百年來，修真界中雖也湧現出了無數仙法精深的名家師匠，卻始終都沒再出過那樣耀眼璀璨的傳奇人物，雖虛無縹緲但卻真實存在蓬萊仙府，註定是天聖朝治下中宸十四州千百修真宗門的精神領袖！

修真界之外，還有江湖。

中宸十四州的江湖，實力最大、目下鼎盛的組織，惟四海幫莫屬。

四海幫，其實就是丐幫，任何朝代、任何地方，都少不了他們的身影，之所以叫「四海幫」，不過是五年前新任幫主歌兮礪覺著這個傳承了幾百上千年的名字太老舊，於是就改成了這個稍顯霸氣的稱呼。

──四海之內皆兄弟嘛。

在這個修真煉道的世界，江湖、武林，從來都是上不得枱面、被人鄙棄的，尤其是四海幫上上下下都是要飯的，那當然更加不招人待見。

是的，過去的四海幫的確如此。

但現在，不一樣了。

四海幫幫主歌兮礪，繼任幫主前便已經是天下間僅有的七位修為臻至「煉神歸虛」境界的聖修真者之一，直白一點的說法就是中宸十四州所有修真煉道求佛的人裏頭選七大高手，人家有資格排進去，和一大群白鬍子的耆宿元老們並列!

有了這麽一個厲害的新任總瓢把子，本來就弟子滿天下、途眾遍江湖的四海幫，一腳便跨進了修真界原本高不可攀的門檻，從此在幫主歌兮礪的引領下，不僅幫內的精英弟子開始修習法術，君山總舵更是公然張榜，廣納天下修真人士，以幫中高位許之，朝野、江湖、修真界莫不為之震動，風頭一時無兩，所以哪怕是卧雲山莊里服侍染紅霞起居的小丫頭紫瓊，都知道他們的名字！

但其實，這一切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染大小姐今趟離家出走，帶着貼身小丫頭紫瓊從卧雲山莊溜出來，就是為了親眼見一見那位中宸十四州每個少女心目中的大英雄、大人物。

四海幫幫主歌兮礪！「四……四海幫又怎麽樣？」染大小姐的臉「唰」地一下子紅了，「就是……就是那姓歌、姓歌的來了，本大小姐……也要抽得他……要他……哼，滿地找牙！」暈紅滿頰的臉蛋恰如那落日晚霞，被夕陽一照，顯得格外明娜嬌豔，愈覺其妍，更勝過陽春三月里的一束緋色桃花。

眾乞丐看得目瞪口呆，死死盯着她的緋紅秀靨，其中幾個慣來好色的嘴巴長的老大，口角滴涎了都，褲子下邊更是高高聳起……

「混蛋，你們看什麽看！想本大小姐一個個抽死你們麽！！！」染紅霞猛地醒覺，立即恢復了她的嬌蠻本性，一手叉著小蠻腰，另一手揮動馬鞭「啪」地中虛擊一記，紅彤彤的鞭梢劃過空中，竟騰起一片嗤嗤灼燃的赤色火焰。

在場的乞丐都是些四海幫最低級的弟子，哪裏見過這等要命的寶貝，加上染大小姐叉腰怒叱時，眉眼冷極，威凜昭昭，像極了一頭咆哮噬人的雌虎，嚇得他們個個手足打顫，汗流浹背，不是人人手裏有根棍子，早就撲到一片了。

而那一直低垂著頭的落魄少年，當鞭梢騰起的火光在空中劃過時，肩膀忽然動了動，長垂到鼻尖的亂髮下，閃過一抹和他形象決不相稱的凌銳異光！

染紅霞怒火猶自未消，氣鼓鼓地地往前一跨，環視眾人，目光如隼：「喂，你們真是四海幫的？若是敢冒充歌……歌……姓歌的手下，看本大小姐……不……不一個個打的你們滿地找牙！」話才說完，就瞧見這幫臭要飯的人人腰間都掛着幾隻小袋，或一隻或兩隻不等，最多的也就三隻。

──掛袋，那是四海幫的傳統，以身攜布袋的數量排定班輩。就這一二三的低數兒，連染大小姐心目中的大英雄、大人物歌兮礪幫主的徒子徒孫都算不上，教訓他們？沒得髒了染大小姐的手，丟了天府染家的人！

染大小姐不屑教訓一幫要飯的，怒氣沖沖地只瞪着一個人。

落魄少年。

她狠狠地瞪着他，眼中冒火，對於這個一而再、再而三地無視我們染大小姐、對染大小姐大發慈悲的「恩惠」視如不見的臭小子，染紅霞已經失去所有的耐心和理智，再不管什麽大家閨秀應該保持的儀態風度，揚起手裏的鞭子就打。

當街打人？廢話！惹火了染大小姐，便是在金鑾殿上，一樣抽死你！

「嘩──！」長鞭在空中甩開九節，翂披着鮮紅的焰華，猶如漫天火雲朝少年兜頭罩去，呼嘯卷涌的勢頭嚇得紫瓊小丫頭驚聲尖叫，周圍那些個四海幫弟子們更是發一聲喊，扔下手裏的竹棒、飯碗四散奔逃。

惟獨少年依然低着頭，一動不動。

染大小姐盛怒的一鞭眼看要抽在他臉上，抽中了那可不是疼一疼、多幾條血痕的事，她手裏這條「魍璃血河鞭」可是封印了洪荒邪獸赤荊兕的仙家寶物，便給不懂仙法道術的人拿着，打在身上亦如火灼焰烤一般。

──染大小姐可是從七歲起，就把這「魍璃血河鞭」當玩具玩兒的，十年下來，就算真的一點修真法術都不懂，鞭子抽在臉上會只是痛一痛就過了麽？

小紫瓊捂着眼，不敢再看了，因為她曾經親眼見大小姐在自家牧場里為了雞毛蒜皮大的一點事大發雌威，一鞭子抽下去，四匹馬燒成了黑灰！！！

一、二、三、四，四匹！

「嘩──呼啦！！！」魍璃血河鞭捲起的漫天火雲，眼看要掃中少年面頰，鼓殤的勁風吹起他額前長發，披露出一張……

一張任何人見了都一輩子忘不了的臉！

拂起的額發下，是一對狹長清冷的丹鳳眼，眼尾上翹，眉梢牽揚，映襯着他秀中帶峭的臉廓，便是一身衣衫破爛不堪，仍難掩他的瓊姿美質、清神如玉，染大小姐這些年「賜見」過許多被他爹染二爺請來莊裏的青年才俊，若非出身世家大族、公卿名門，便是修真界四大仙山，儒門雙宮，五觀庄、青雲門……里那些兼顧修為、人品和樣貌的出眾弟子，可是和眼前這位少年一比，他們，恐怕也最多只算得上面貌端正而已。

但……少年那本勘與潘安、宋玉一較的豐俊容儀。

卻被他右臉猙獰的十字傷疤毀噬殆盡！

一縱、一橫，交錯的兩道傷疤一如那深深嵌入、不可磨滅的烙印，刻在了他俊美的臉上，翩翩濁世中難覓的佳公子、世間鮮有其匹的美少年，瞬間。

變成了一隻化作人形的異域妖獸！

饒是染紅霞膽大，乍見之下也嚇得退了一步，揮出去的鞭子跟着打歪了，擊在少年身旁的半堵土牆上，「轟」的一聲巨響，土牆之上騰起滾滾赤焰，如同被澆上了點燃的火油，刺鼻的焦灼氣味頓時彌散開來。

──這一鞭子若是抽在身上，還不得當場變**碳！

就算是這樣，落魄少年依然坐着，明知身後的土牆隨時可能崩塌，卻仍一動不動，額前披亂的長發重又垂落，遮住了他臉上猙獰的十字傷疤，他靜靜坐在那裏，還是起初低垂著頭、對面前一大錠澄金子視若未睹的淡漠樣兒，就像是……

像是前前後後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一鞭子差點把牆抽塌，依然被少年無視，染紅霞只覺得一股生平未有的沸騰怒火直衝胸臆，想也不想「啪」地跨前一步，第二鞭便要朝少年抽去。

她手剛抬起來，準備往死里狠狠教訓這個不開眼的四海幫弟子，忽然發現。

發現少年的腰間，竟然沒袋！

四海幫里沒「袋」的只有一個人──嫌背十個袋子太麻煩的幫主歌兮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