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界口 一

第二章 界口 一

屈良見鎮甸雖小,卻恬靜優美,活在其中,到也瀟灑自在。這年頭,戰亂此起彼伏,能得太平日子過,已是奢求了。屈良笑靨逐開道:「真是個好地方,能在這裏過一輩子到也快活。」游農笑道:「你瞧鎮中間那幢兩層樓的大房子,便是咱兄弟的好來客棧了。」屈良贊道:「果然氣派。」

二人奔下山坡,來到那條小河邊,各自捧水洗了把臉,方覺疲倦感稍去。游農抹著臉道:「這條河就是接天嶺上那條溪流的下游,因為來至接天嶺上,故而被鎮里人稱做小通天河。」屈良指著不遠處一座石橋笑道:「難不成那就是『天橋』了?」

游農撓撓頭笑道:「這裏雖說不上是人間天堂,世外桃源,卻也是個安居樂業的好去出。這石橋本來無名,經你這麼一說,以後便叫『天橋』亦無不可。」兩人呵呵一笑,便踏上石橋往鎮里走去。

屈良見離石橋不遠處有座小樓,樓下除了幾根柱子,四壁竟是只掛了竹簾。此刻正有個中年人背負雙手,就那麼憑欄眺望着高聳入雲的接天嶺。不知幾時,他漸漸收起了悠然神往的目光,轉而瞧向屈良,上下打量個不停。

「這人好氣度。」屈良見此人面色棗紅,雙眸溫潤,兩道劍眉直飛雙鬢,長須飄在胸前,宛如飽讀詩書的翰林學士,渾身上下隱隱透著股非凡的氣度,不由暗暗贊了聲。

中年人瞧著屈良,忽然咧嘴一笑,高聲吟唱道:「青冥山巔齊雲頂,自古成仙必蹬臨。前有天師得業果,後世痴兒自當行。」屈良不解其意,於是問游農道:「游大哥,他在念什麼吶?」

游農笑道:「哦!這是本鎮流傳了幾百年的一首詩,是說凡想成仙的人,就必須爬上青冥山顛,也就是齊雲頂,才能證道。據傳說,東漢末年有個叫張道陵的人,因目睹世人疾苦,於是創立五斗米教渡化眾生,因此感動上天,將其引來青冥山齊雲頂,授予《天書》寶卷,終於修成正果,得道成仙,後人便稱其為張天師。所以數百年來,人人都想登上齊雲頂,修鍊成仙人。便在幾十年前,有個叫連勝的大俠蹬上此峰后,忽然銷聲匿跡,更增添了人們的嚮往之心。」他說完便朝那中年人喊道:「范老闆好雅興,無事便吟詩。」

那中年人捋著鬍鬚笑道:「小店向來人客稀少,不似貴店生意興隆。咿!你身邊這位小友好面生,是新招的店夥計么?」游農回道:「這是我在山上遇到的一位小兄弟,名叫屈良,很有些本事。只因誤入青冥山,遇到狼群被困,雖殺了幾隻,卻無濟於事。恰巧我上山狩獵,遇上救了他,這才一同逃下山來。不過屈兄弟四處流浪,確實沒個去處,我欲帶往店中,就是不知大哥肯否收留了。」

那中年人仰天打了個哈哈,斷然道:「你大哥是絕不會收留屈兄弟的,不信你就等著瞧吧!到是我店裏人丁稀薄,正需要人搭搭下手,你若願意割愛,屆時送屈兄弟過來便是。」他說着便朝屈良微笑示意。

屈良見中年人面善,本就有好感,再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感慨萬千,熱淚盈眶道:「多謝先生美意,想我自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有人願意主動收留。便沖這份熱情,屈良也願留下來相幫先生。」

中年人還了半禮道:「屈兄弟如此說就見外了。老倌姓范,范仲淹的范,在家排行老大,所以人家都叫我范不二。屈兄弟既是游三哥的朋友,你我便是一家人,只管叫我范老闆好了。」屈良忙作揖謝了。

游農好奇道:「范老闆怎知我大哥不會收留屈兄弟?」范不二笑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你無須多問,回去便知。」游農半信半疑,與屈良告辭而去。

兩人穿過小樓,來到馬路邊,只見行人熙熙攘攘,叫賣聲此起彼伏,卻也十分熱鬧。屈良吃驚道:「想不到在這深山之中,也有這等熱鬧所在。」

游農道:「也就是近兩年的事情,若論從前,可只有數十戶人家。只因這青冥山方圓數百里,阻斷了南來北往的商旅,而要繞過此山,往往需多出幾日路程。當地官府為了榨取民脂民膏,打着開山的名號,增加稅賦,私設路卡,勒索來往商旅出錢出力,耗時數年才將此路貫通全山,界口也由此熱鬧起來。其實真正用於開路的錢只是少數,大多數錢財,還不是肥了貪官污吏。咱兄弟四人,便是兩年前才搬到此地做買賣的。方才那范老闆去年才搬來此鎮,開了『知味齋』這麼家小飯店,里裏外外就他一人,所以生意遠不如咱們好來客棧。」

「原來如此。」屈良嘆了口氣,更加起了去幫范不二的心。兩人沿街走着,不時便有馬匹車輛從身邊呼嘯而過,停在前面一座漆紅的木樓下,自有人上前殷勤招待。游農得意道:「那就是我兄妹的好來客棧了,你瞧生意如何?」屈良回望范不二的「知味齋」,但見店裏只坐了三兩個客人,冷冷清清,和門庭若市的好來客棧一對比,真是天壤之別,於是問道:「這鎮上現有幾家客棧和飯莊?」

游農道:「要說客棧到有兩家,除了好來外,鎮南還有家幸福樓。光是吃飯的飯莊,除了我們兩家客棧外,卻只有知味齋一家。」屈良不加思索道:「那看來范大叔的生意都叫你們給搶去了。」

游農聞言一愣,撓撓頭解釋道:「那也不全是,關鍵還在於范老闆他自己做生意不上心,又愛圖清閑,可怨不得別人。你看他一不請幫手,客人多了也應付不過來;二來菜色單調,翻來覆去就那幾樣;三來沒有住房,而打此過的大多都是長途客,能不找歇息處嗎?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釀的『弄梅酒』可是難得一遇的佳釀。只是此酒釀製不易,一年也就那麼十壇,他輕易也不拿來招待人。另外他還有道拿手好菜,更是別家無法比擬的。可惜此菜一月只能做七道,可謂米粒之粥,難解眾飢啊!最難得還是他為人達觀,並不計較生意上的得失,人又厚道,加上學識淵博,鎮里人都樂意與其親近。」

說着話,兩人已繞到好來客棧後門。那拴馬的酒保瘦小機靈,遠遠瞅見游農過來,忙上前接過獵物,點頭哈腰道:「喲!三爺這次回來得好早,但獵物卻比往日多了些。」游農笑罵道:「你這小猴兒,就會油嘴滑舌。我這次提前回來,獵物明明較以前少了許多,你卻說比以前還多,這不是打我臉嗎!」

「哎喲喂!是誰那麼大膽,敢打三哥的臉,那不是等於把我四兄妹的臉都打了嗎?」隨着一聲清脆的叫喚,打店內走出個女子,將條蔥白的長手貼在門框上,拿頭往臂彎里一靠,只管眨著雙妙目在游農和屈良身上轉悠。屈良見這女子將頭髮盤成螺絲狀,左側插了朵紅花。腰間系著條佈滿油污的圍裙,裏面穿一件藍色花布短衣,下身套了條絳紫色襦裙。面如傅粉,唇若抹紅,一副慵懶嫵媚之態,倒也頗為動人。

游農一見此女,立時眉飛色舞,上前捉住其小手憨笑道:「香妹,我好想你,你有沒有想我啊?」那女子柳眉一挑,幽幽道:「就為了這個,你才提前回來的?」游農聞言一窘,忙支吾道:「這個……到不是因為……」屈良恍然大悟,估量這女人便是游農的四妹閻香了。

一聲乾咳由店內傳來,只聽一個冰冷的聲音喝道:「回來就回來吧!蹲在門口胡言亂語些什麼呢?也不怕丟人,還不快滾進來。」閻香似笑非笑,照游農面上吹了口氣,淡淡道:「大哥叫你呢!」游農壓低聲音,沒好氣地道:「別是你趁我不在店裏,又跟大哥死灰復燃了?」

閻香白了游農一眼,冷哼道:「就你這小肚雞腸,有人喜歡才怪。」游農憤憤然捏了閻香一把,恨恨道:「要讓我知道你對不起我,別怪我翻臉無情。」言必方轉身朝屈良道:「咱們進去見我大哥吧!」

屈良見游農與閻香關係曖昧,時悲時喜,心裏好生納悶,只應了一聲,也不說話,便跟了進去。閻香瞅著屈良醜陋,訕笑道:「我說三哥啊!你別是異想天開,想找個丑蛋到店裏做夥計吧?」屈良聞言怒道:「丑怎麼了?丑就不是人嗎?我一不肯蒙拐騙,二不燒殺搶掠,再丑也丑不過那些心地險惡的人。」

閻香格格笑道:「喲!瞧不出你這麼個丑娃娃,說起話來居然還一套一套的。只是可憐的孩子,將來想討媳婦恐怕也難。不過怪也只能怪你爹媽,沒把你生漂亮點,若是個玉人兒,甭提多討人喜歡了。」屈良恨恨道:「我丑不是我爹媽的錯,討不討得着媳婦,反正不會找你這種女人,別人不怕當龜兒子,我還怕呢!」

游農走在前面,一聽這話頓時怒不可揭,大喝道:「誰他娘當烏龜王八蛋還不定呢!休拿話來氣人。」屈良弱弱地道:「游大哥,我不是說你。」游農余怒未消道:「我也不是說你。」

只聽那冰冷的聲音冷笑道:「那你在說誰呢?」游農一時語塞,不由僵在原地。閻香輕輕一笑,淡淡道:「滿店的客人你們放着不管,卻在這裏爭風吃醋,也不怕人笑話。」游農惡狠狠道:「都是你這妖蛾子,狐狸精惹的事。」

「你說四妹是妖蛾子狐狸精,你還愛得死去活來,這是何道理?」隨着一個嘻嘻哈哈的聲音,只見一個肥頭大耳,身體渾圓的青年捧著小腹由側門走出,一臉的古怪笑意。但他身體實在太胖,那門偏偏又窄,被他擠得滿滿當當,便象是故意被人塞進去的一般,實在是滑稽可笑。加上他穿的衣裳就象是專為嬰孩所做,短短小小,除了能夠套在雙臂上,根本遮不住肥碩的肚子。一條緇褲勉強系在肚臍眼下,真擔心一個不慎,便會掉下來露了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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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天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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