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賣魚 一

第三章 賣魚 一

「知味齋」每日總有那麼二十幾位客人,說忙不忙,說閑也閑不了。屈良每日卯時起來,打水砍柴,生火造飯,接着就是去置辦瓜果蔬菜,豬馬牛羊等食物。中午要餵雞餵鴨,腌制蔬菜臘肉。到晚間還要洗碗刷鍋,拖地抹桌。雖說辛苦了點,日子到也過得充實,比之以前顛沛流離的生活,那是強了許多。

如此過了幾日,屈良在木老爹、劉大娘、李快嘴、楊屠夫、南八妹家買好所需物品,便往阿桑家走去。石板鋪就的小路已然寧靜,路邊的山花爭奇鬥豔,各展風姿。每次走在這條路上,屈良便感到身心愉快,也不知是因為路,還是因為路那頭的女主人。

屈良來到小院外,阿桑的黑狗小黑也不理會他,只管懶洋洋地趴在草堆上打盹。屈良掏出一小塊碎肉拋在它跟前,笑道:「看你今天聽話,賞你一塊肉吃。」誰知大黑狗低鳴了兩聲,又眯眼睡去。屈良自感沒趣,起身來到柴門外喚道:「阿桑姐姐在家嗎?」

阿桑由屋內出來道:「我昨夜剛把衣裳做好,還沒來得及收針呢!你到來得巧,偏趕在我出門前來取,說不得也只好先給你弄了。門沒鎖,自己進來吧!」屈良笑道:「那就有勞姐姐了。」說着推開柴門,跟阿桑進到房內。

這是間簡陋樸實的小屋,當中放着張織布機,牆角木案上疊著幾十匹各色粗布,旁邊摞着數捆棉線。最裏面靠牆處有張小床和口箱子,鋪蓋疊得整整齊齊,看上去非常乾淨。這裏沒有梳妝台,沒有銅鏡,更沒有綉蝶的屏風,鏤花的鳳榻,可屈良還是覺得非常新奇,因為這是他頭一回進女孩子的閨房,即便這裏更像是間工房,他也不免有些害臊起來。

阿桑道:「屋裏有板凳,你稍坐會,我很快就好。」屈良應了一聲,放下背簍,找了張小板凳坐下。阿桑拿了只籃子,只見裏面疊著兩套衣裳,一套藏青色一套皂黑。雖說是粗布麻衣,但紐扣、衣領、縫接卻無一不精緻,足見其手藝非凡。

屈良忍不住讚歎道:「姐姐手藝真棒,一件普普通通的衣裳也能做得如此精緻,真不知你是怎麼做到的。」阿桑笑道:「你是想說我雙眼失明,卻還能做衣裳,心裏感到奇怪是吧!」屈良連忙搖手道:「不不不,我可沒想編排姐姐的不是,僅僅是好奇而已。」

阿桑一面穿針引線,一面道:「心裏怎麼想,就怎麼說。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反而越抹越黑。」屈良傻笑道:「沒得惹姐姐牢騷,實在是抱歉之至。想我屈良一生凄苦,又生得醜陋,到現在也沒個人喜歡。若不是范老闆好心收留,我說不定已餓死深山了。姐姐雖說目盲,卻是蘭心慧智,可比我強多了,我又豈敢有嘲弄之心。」

「衣裳好了,你試穿一下。」阿桑咬斷線頭,將件藏青色的衣裳遞給屈良。屈良忙接在手裏,捧著左看右看,愛不釋手。他一想到自從母親去后,就再未穿過新衣,抑制不住的淚水便滾滾而下。阿桑聽到他的抽泣聲,訝然問道:「你怎麼哭了?」

屈良忙抹了把眼淚鼻涕,強壓着波瀾的心情,哽咽道:「姐姐有所不知,小弟原也出生在武林世家,書香門第,只可惜父母先後遭人害死,小弟八歲便開始流浪。這些年來,甭說是穿新衣裳了,就連找塊遮羞布還要跟人搶。今日忽然捧著這……這至母親去后,再未穿過的新衣,心裏反而鬧得慌。」他說着說着,又流下淚來。

阿桑聯想到自己死去的雙親,頓覺感同身受,不禁泫然欲泣道:「想不到這世上還有比我更苦的人。阿良,你若不嫌姐姐是個盲女,乾脆就做我的弟弟吧!」屈良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衝上去抱住阿桑大哭道:「姐姐,我的好姐姐。」阿桑摟着屈良哭道:「好弟弟,你永遠是我的好弟弟。」倆人抱頭痛哭,一時泣不成聲。

離開阿桑家的時候,屈良卻是滿臉笑容,步履輕快。因為他身上不僅穿了新衣裳,而且還有了個溫柔善良的姐姐。這麼多年來,他從不敢奢望自己能有朋友,更何況是姐姐。可是阿桑的出現,卻彌補了他許多的遺憾,這無疑是上天賜給他最大的恩惠。

林間鳥兒在歡唱,道旁花兒在擺舞。屈良走在石板路上,嘴裏哼著小曲,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他沿着石階正欲下坡,忽聽一聲斷喝道:「嘿!傻小子屁顛屁顛地,難不成是吃了蜜兒,又或被哪家姐兒相中了?」屈良愕然回,卻見是楊屠夫的胖兒子,挺了個圓溜溜的肚皮靠在棵棗樹下朝自己冷笑。

此子名喚楊通,與乃父楊憐刀橫行鄉里,欺壓善弱,左鄰右舍都是敢怒不敢言,莫不暗暗恨在心裏。屈良吃過他父子的虧,頭一會買肉回去,一稱才現短了二兩。好在范不二並未指責,還勸他沒事別去招惹楊氏父子。可你不去惹人家,不等於人家不來惹你。楊通這麼一說,屈良儘管不願搭理他,也只好翻眼道:「我愛唱愛跳,愛說愛笑,又礙著誰了?」

楊通摸著肥碩的下巴,強橫道:「在別處也許我管不著,可在這界口,一切都得聽我和我爹的。」末了,又叫道:「喲呵!原來穿了新衣裳,難怪這般猴樣。瞎丫頭別樣不行,手藝卻是一流,竟連下作料子也能做出這等光鮮的衣裳,實在是厲害。」

屈良惱怒道:「不許你說我姐姐。」楊通好奇道:「什麼?阿桑是你姐姐?」屈良大聲道:「過去不是,現在是了。」楊通瞪着對烏溜溜的小眼睛,連轉了好幾圈,忽然哈哈大笑道:「感情瞎丫頭給你做衣裳,你便認她做了姐姐。這到有趣,一個是滿臉麻子瞎眼睛,一個是相貌醜陋笨豬頭,兩下湊一塊簡直是對活寶。」言罷大笑不止。

屈良一聽這話恨得牙痒痒,破口大罵道:「去你娘的,罵罵你家小爺也就算了,但不許你罵我姐姐。自己長得跟頭豬似的,也敢大言不慚說人家是豬頭。別以為你家小爺好欺負,把我惹毛了,殺人放火也不在話下。」

楊通幾時吃過人家痛罵,不由怒火中燒,衝上來一把楸住屈良的衣領,竟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怒吼道:「我不把你個小雜種摔死,今天就沒完。」說着振臂一甩,便將屈良連人帶背簍整個丟了出去。

屈良甚是靈活,在空中擰腰轉身,便以雙腳落地,只是踉蹌了兩步,並沒有摔倒。楊通見狀大怒,掄起藕臂劈頭蓋臉打去。屈良不由也了狠,忙卸下背簍,猴跳着撲了上去。倆人頓時扭打做一團,並相互撕咬起來。棗樹下泥土濕潤,兩人來回翻滾,霎時成了泥人。

楊通自幼隨父親殺豬宰羊,加之人又胖又高,力氣自然比屈良大了不少。然而屈良流浪多年,跟人跟狗都打過不少架,經驗更是相當豐富,明知力氣不如人,他便使巧勁,專拿人家的柔軟處,兩個人又哭又叫,鬧得不可開交。斗到緊要處,楊通一手逮住屈良頭,一手去撕其衣裳。屈良一急,便去扯楊通的耳朵,捏他的鼻子。

倆人惡鬥,引來不少行人及鄉親駐足,大都是瞧熱鬧的,沒幾人真正擔心鬧出人命。須臾,楊屠夫氣勢洶洶地趕來,手中提了把殺豬刀,大有活劈屈良之意。游農也來了,緊緊跟在楊屠夫身後,因他心知楊憐刀脾氣暴躁,盛怒之下萬一真殺了屈良,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楊憐刀扒開圍觀的人群,但見兒子被屈良抓得滿臉是傷,不由怒吼道:「他娘的,原來是你這蠢東西在欺負我兒子。也不去打聽打聽,在這界口鎮誰敢找我爺倆的晦氣。常言道:『打狗還得看主人。』看來你這小王八蛋是活膩了,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說着探出雙手一把一個,輕輕鬆鬆便將兩個扭打的孩子分了開。

游農忙叫道:「楊屠夫,有話好好說。這小孩子打架乃家常便飯,萬事也總有個因果,依你的意思,便認定錯在我屈良兄弟嘍?」楊憐刀冷笑道:「難不成還是我兒子的錯?」游農道:「你這是什麼屁話,難不成你兒子便不會有錯,錯盡在人家屈良?」

楊憐刀叫囂道:「我說誰錯就是誰錯。」說着將掙扎不休的屈良往地上一擲,對滿臉血污的兒子道:「去割了他雙耳。」楊通接過殺豬刀,哇呀呀一聲怪叫,在空中虛劈兩下,跟着獰笑道:「小賊,我要把你碎屍萬段。」說着上前一把揪住屈良的頭,先將刀在其胸口繞了一圈,動作乾淨利落。但見屈良的新衣由落刀處斷成兩截,下半截落在地上,露出個滿是烏青塊的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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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天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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