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煮熟的鴨子也想飛
「做什麼體檢？大過年的上醫院找病，晦不晦氣？」
李鳳琴一聽閨女的話，心裡咯噔一聲，立馬變顏變色地斥責。
「你還只是個實習生，醫院裡那些儀器是公家的，你不能隨便私用，叫領導知道了能樂意？」
「你還想不想轉正了？弄不好，你這大過年值班的功勞都不夠抵的！」
鹿子矜被老娘一頓發作，倒沒多想。
工作的事情確實要緊，如今她名聲不好，還有孩子要養，是得謹慎點。
「那等年後上班的，我掏錢墊上還不行嗎？」
李鳳琴說動女兒，心裡也鬆口氣，再接再厲道：
「沒病沒災的往醫院跑啥？你不是見天給我量血壓聽心臟的，能有啥事？有那錢都給兮兮攢著。」
鹿子矜之前在市立醫院實習的時候，平價從醫院後勤科拿了聽診器血壓計，隨時練手，老娘更是主要聽診對象。
只是她到底不是經年的老大夫，光憑望聞問切，有些深里的癥狀還是拿不準。
如今科技發達，依賴儀器的情況太過普遍，倒也不能說鹿子矜本事沒學好。
「行了，我知道你在意孩子，怕我一農村老太太帶不好是吧？可我也供出一個大學生一個高中生，不比別人差哪兒。」
李鳳琴強硬轉移話題，又苦口婆心勸閨女。
「你也別嫌媽嘮叨，孩子我給你帶，你踏踏實實工作，遇上好的就好好處，吃飯噎著一回就不吃了？沒那道理。你今年才二十四，這才過到哪跟哪呢。」
「以後日子長著，你就跟孩子過？媽到死都閉不上眼！你是我親閨女，媽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能害你？」
鹿雲曦皺眉，喊聲姥姥，揮舞小胳膊想打斷姥姥的話。
她爸剛死，爸媽有沒有感情先不說，她媽媽現在心裡傷口滴血是一定的，哪裡有心思就談感情的事？
姥姥這些話，那是刀刀都往她媽媽心口戳啊。
李鳳琴檢查下外孫女的尿不濕，嘆口氣。
「女人不易啊。帶著孩子的女人想二婚，那更是只有被人挑剔的份！」
「我可不捨得我閨女被人挑三揀四，最後還得屈就！」
李鳳琴是農村人，觀念傳統而保守。
鹿子矜受過高等教育，可一肚子道理對上母親的滿腔愛心，也只能服了軟。
「媽，先不說這些，孩子還這麼小，不能離了媽媽。」
李鳳琴再嘆口氣，抱起睜著大眼睛聽說話的外孫女滿地溜達打轉。
「要不我急著提這事呢。女人哪，都重感情，十月懷胎生下來一個寶貝疙瘩，那是越看越愛，拔不出眼放不開手。」
「我也是當媽的，我懂。可我不能不顧著我閨女，再叫你走上我的老路。」
「這些年我一個寡婦家家的拉扯大你們姐弟倆，這裡頭的辛苦我最知道。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可你不行。」
「趁著年輕顏色好，趕緊找個人嫁了，還能生……」
鹿雲曦吧嗒下嘴打個呵欠，姥姥的聲音開始模糊。
「媽你別說了，兮兮睡了。」鹿子矜按捺著滿心無奈，打斷母親的緊箍咒。
她媽媽一心一意為她好，絕對沒一丁點的壞心，可她接受不了。
這是觀念上的差異，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自打當初知道懷孕的事，她就想自己養孩子。
現今這社會，單親家庭不少見。她對那男人很失望，對他身後的家庭更是敬謝不敏，還不如一個人帶著孩子過省心。
只是沒想到他死這麼早。
沒人幫忙負擔女兒的一半撫養費，她經濟壓力瞬間大增，不得不打亂原本的計劃。
為五斗米折腰不丟人，人活著才能談理想。
鹿子矜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救死扶傷。
這是條奮鬥終身的路，她有充足的耐心與信心，眼前的小崎嶇都不算什麼，以後她的道路會越走越寬，越走越敞亮！
只是委屈了女兒，也辛苦了老娘。
所以她才想儘可能地報答媽媽，沒想到招來這一大套話。
再不愛聽，那也是自己親媽，沒半點壞心，她也只能聽著。
慢慢來吧，等日子慢慢好起來，老娘也就放心了。
被李鳳琴這麼一打岔，體檢的話題就被無疾而終了，還趁機拋出了勸鹿子矜改嫁的話，使得心虛的鹿子矜招架不住，早早退回單位值班學習。
鹿允兮邊抱著奶瓶喝羊奶，邊在心裡給姥姥豎大拇指。
姜還是老的辣，高，實在是高！
可姥姥的身體一直是她的心病！
怎麼辦呢？姥姥顧慮醫藥費高不肯治，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鹿允兮想了幾天沒主意，決定還是去鎮上轉轉。
她媽媽貌美如花，一個人在單位值夜班，萬一出事怎麼辦？
姥姥在家忙年，又是掃房子又是做豆腐蒸饅頭的，忙得腳不沾地，就打發放寒假的鹿子鳴帶孩子去鎮上玩。
剛好這天是年前鎮上最後一個大集，村長家也開三輪去買貨，便把這甥舅倆給捎帶上了。
當然，李鳳琴很懂得做人，沒少往村長家送東西。
「兮兮冷不冷？憋氣不？閉上眼睡一覺就到了。」
鹿子鳴裹著破舊的大氅，把懷裡的小外甥女捂得嚴嚴實實，又怕凍著又怕捂著，不時就要打開小被子一角看一眼。
「舅舅不冷。」
五個月多的鹿允兮經過不懈努力，已經能連續說出四個字，慢一點說，能清晰表達自己的意思，把一家人愛得不行。
「舅舅不冷，舅舅怕兮兮冷。」
鹿子鳴給她整整小被子，生怕她吸進冷風肚疼。
鹿允兮沖他眉眼彎彎地笑，把小舅舅心都萌成一灘水。
「兮兮真乖。」
鹿子鳴不舍地把外甥女的小臉裹住，背靠著村長家盛貨的柳條筐，眼神在凜冽的寒風裡逐漸變冷。
兮兮是他們家的寶貝，姓鹿，有他這個舅舅護著，不需要爸爸！
俗話說，有了后爹就有後娘，他不想把他姐姐想得太壞，可人心易變，以後的事誰說得准？
他也從來沒想到，他那個從小到大的榜樣姐姐，居然會未婚生女，還不肯告馮家那群王八蛋！
顯得多麼心虛！
外頭的難聽話她聽不見？
他心裡對姐姐是有怨的，怨她沒有如同以往一般一路風光，怨她沒給可愛的外甥女更好的出身。
但他不會真的怪她。
他要護著姐姐，還有外甥女。
絕對不會讓兮兮像路邊地里那個地老鼠似的小乞丐一樣，寒冬臘月天里哆哆嗦嗦找東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