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約定

一路走到接待室，推門進去，楚浚立刻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

一個身著淺色套裙的塔索那利亞族年輕女郎就站在從窗口透進來的陽光下，身材略顯纖瘦，頭上斜戴一頂小巧的淑女帽，自然卷屈的淡金色長發柔順地垂落在肩上，酥軟的劉海遮著光潔的額頭，眼睫柔密如瀑，目光安靜。

那身套裙的上半身很修身，圓領口也開得有些低，但套裙蓬鬆的裙擺又很長，相襯之下，女郎有種說不出來的輕盈和優雅。

楚浚不自禁低頭看了眼自己，他站在門口的陰影里，穿著一身晃晃悠悠的破鐵甲，身上的血污還沒擦乾淨，散發著難聞的血腥味兒，和光線下的女郎對比，就像並存於這個世界的混亂與秩序，涇渭分明。

「亞瑟，你好，」菲雅對楚浚微笑，雪白的雙頰上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兒，一副溫婉恬靜的模樣，「順路給你帶了午餐，甜米漿裹煎魔牛排。」

旁邊一個身高近兩米四十來歲的達拉斯族男人，把手裡拎著的一個高檔餐盒，放在了接待室的桌子上。

「謝了。」楚浚也沒客氣，打開餐盒，抓出一塊焦中帶黃的裹漿牛排，一屁股坐在桌子後面快要散架的破椅子上，大口吃起來。

牛排的味道偏甜，其實不太合他的口味，但在大鬥技場這種地方，連四須蟑螂都能讓人打破頭，這塊牛排無異於龍肝鳳髓，楚浚三口兩口就下了肚，在內襟上蹭了蹭手上的油，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菲雅遞過來一塊手帕，目光誠懇地看著他，「亞瑟，我就直說了，我希望你再認真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有時間我會考慮的，」楚浚嗅到手帕上有股淡淡的甜香，也不管菲雅就在旁邊看著，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吸了口氣，對她一笑，又把手帕扔了回去，「好香，別浪費在我身上。」

菲雅接住手帕，微微蹙眉。

「亞瑟，小姐很認真，請你也認真一些。」達拉斯族大漢開了口，聲音帶著達拉斯族慣有的低沉。

「我來見你們，還不夠認真么？」楚浚揣起胳膊，看著眼前的達拉斯族大漢，大漢的名字叫阿薩克·奎星，是菲雅的私人車夫兼保鏢。

「我看不出來你哪裡認真了，」阿薩克直視過來，目光裡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為走到這一步，小姐付出了你想象不到的努力，我不寄望於你這種角鬥士能理解她的善良，但你的態度至少端正一些。」

「如果你們動動腦子，就會知道我的態度有多麼好。」楚浚依舊漫不經心地說，「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么？你們來見我只是讓馬跑兩步，我來見你們是把腦袋綁在腰帶上，埃蒙斯已經看我不順眼，隨時有可能送我上路，對他來說這就是動動嘴的事。」

「亞瑟，我知道我三番四次來找你，對你來說很危險，但大鬥技場所有的角鬥士里，只有你最聰明，也最能明白我在做什麼。」

菲雅抿抿紅色的櫻唇，似乎做了什麼決定，壓低聲音說，「我會爭取先把你買下來，再放你自由，讓你以合法公民的身份去作證。」

楚浚做夢都想離開鬥技場，怦然心動，也壓低聲音問：「有幾成把握？」

「菲利斯通會長已經和斯塔克城守溝通過，」菲雅似乎不嫌棄楚浚身上的味道，湊過來直視著他的眼睛，「只需要三分之一的角鬥士作證是因為受到脅迫才參加野獸挑戰，我們就有六成把握永久終止它，但現在需要一個帶頭的。」

「我是問你有幾成把握把我買下來，」楚浚離遠了些，「埃蒙斯要是知道你開出了這麼優厚的條件，恐怕等不到你把我買到手，我就已經死挺了。」

「這個……」菲雅微微語塞，頓了頓才說，「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嘗試。」

楚浚注視了一陣菲雅清澈見底的雙眸，笑了。

「我知道自己有時很幼稚。」菲雅也自嘲一笑，轉身準備和阿薩克離開，快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說，「亞瑟，即使你不幫我，我也不會放棄，因為野獸挑戰是不合理的，我和菲利斯通會長一定會終止它。」

她說到這裡，廊道里忽然傳來一陣哭喊聲，和阿薩克出門去看。

楚浚也站起來走到門外，只見兩名訓誡隊的人正拖著一個瘦小的角鬥士，穿過通道往場地入口走。

小角鬥士楚浚也認識，是前幾天大鬥技場剛從奴隸市場買來的，名字叫波比·艾米，還不足十六歲，模樣乖巧，笑起來時像偷吃了一塊糖果，但在鬥技場，不會因為誰笑得好看就不用去死。

更殘忍的是，這種瘦弱的小角鬥士一般都會被安排參加野獸挑戰，讓野獸當場吃掉，以滿足觀眾的獵奇心。

波比顯然也清楚自己的命運，哭得凄慘無比，這時一道魁梧的身影從通道盡頭走過來，是維克森，抽出一根雞蛋粗細的訓誡鞭，兜頭兜臉地抽了過去。波比當場皮開肉綻，只叫了兩聲就昏死過去。

菲雅臉色發白，抿緊嘴唇想上前阻止維克森的暴行，但被阿薩克攔住了，他搖搖頭，「小姐，奴隸是私有財產，咱們做不了什麼。」

維克森又狠狠抽了波比幾鞭子，吐了口吐沫，「馬上再換個人上場，這個廢物拖去給阿秋莎，上次她說想要個小點兒的頭骨做燈台。」

說完大步走開了。

兩名訓誡隊的人拖著波比消失在廊道盡頭，只在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跡。

菲雅看著血跡，眼角隱隱有淚光，但沒說話，低下頭準備和阿薩克離開。

「等等，」楚浚叫住兩個人，壓著聲音說，「我同意了。」

楚浚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個人混是混，但心裡也有一絲正義的成份，做人原則是可以奸，可以壞，但不能一點人性也沒有，埃蒙斯、維克森和阿秋莎這三個人就沒人性。

菲雅微微一愣，像確認似的問：「你同意站出來作證了？」

「作證？」楚浚冷笑，要是埃蒙斯、維克森和阿秋莎還能光明正大地走進法理會庭接受質詢，那他就再也不配說自己是個混蛋了，「我不會去作證，不過會用自己的方式終止野獸挑戰。」

「亞瑟，你準備怎麼做？」從楚浚的神情中，菲雅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你別衝動，衝動解決不了問題，搞不好還會把你搭進去。」

「放心，我有分寸，」楚浚淡淡一笑，「你回去等消息就是。」

菲雅看了陣楚浚，點點頭，「亞瑟，不管你準備怎麼做，都不會白冒險，只要這件事成功，我一定想辦法把你帶出去，再放你自由，讓你擁有合法的公民身份。」

「成交。」楚浚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