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008

第 8 章 008

這人剛說了個「你」就停了,像那天在御難峰廣場一樣靜靜垂眸,神色莫測。

薛羽的心就跟在半空中懸著的馬甲一樣,也不知到底是掉了還是沒掉。

岑殊雖然病,但不耽誤身量很高。

薛羽被提著下巴踮著腳尖,這才堪堪到人家胸口。

在這樣凝滯的氣氛中,薛羽被迫仰著脖子,在岑殊手掌中瑟瑟發抖。但還好他現在尚存一絲絲理智,沒讓雪豹也跟著抖出一個共振。

一時間四下里十分靜謐,只剩薛羽後腦勺子上的黑水雨簾似的嘩啦嘩啦往下潑的聲音。

命運啊,就同時握住了兩個他的咽喉。

薛羽沒忍住咽了口唾沫,微微突出的喉結向上滾了兩下,就蹭了蹭岑殊冰涼的指背。

岑殊驀地一松兩指,神情疏淡地又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也不知是嫌棄還是責備。

薛羽:「……」

沒等他磨一磨后槽牙,只見岑殊那隻手又紆尊降貴地伸了過來,從薛羽鬢邊撩起一細縷濕漉漉的污沉長發。

這人瑩白指尖貼在一起輕輕一搓,薛羽發梢不知裹了多少層的粗黑染料便被他輕巧搓掉,露出其下雪白的一截兒。

岑殊眉心微不可查地一皺,停在薛羽發上的指節屈了屈。

霎時間,薛羽只覺得脖子一輕,頭頂那種潮濕冷悶的感覺驟然消失——他頭髮幹了。

然而岑殊只弄乾了了薛羽的頭髮,沒管他後背被黑水滴濕的衣服。

此時一陣風正巧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從他後背吹來,吹在濕衣服上,那感覺簡直是往人後脖領里塞冰溜子,一路從后心透到前心。

薛羽聳了聳鼻尖,沒忍住打了個小噴嚏。

好在他還顧念前面站著個大佬,打之前猛地一折脖子,那噴嚏便直直打在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雪豹眼前驀地一黑,只見岑殊手掌從薛羽收了回來,在他身上虛虛一遮,替豹豹擋了擋小號飛來的唾沫星子。

薛羽:「……」

還沒等他收拾出一個合適的情緒,小號未束起的長發就趁他猛低頭的功夫從後腦滑至頰邊。

一片雪光霎時驅破眼前的晦暗圍合而來,嘩地閃了薛羽的眼睛。

他猛地一僵,維持著低頭的姿勢,下意識撩起自己頭髮看了一眼。

原來岑殊那一指頭不僅烘乾了他的頭髮,還將裹在他髮絲上的深黑染料都驅不見了。

他腦袋頂上只剩一頭白得很均勻的柔韌髮絲,握在手裡像剛從鍋里撈出來的噴香龍鬚面。

薛羽拎著一把雪發愣愣抬起頭,正與岑殊審視的目光直直撞在一起

薛羽:「……」

他笑得比哭還很難看:「我那個……我少白頭。」

岑殊沒理他的鬼話,只是語調微揚:「……你是剛化形的獸修?」

薛羽:「……啊?」

薛羽:「哎沒錯是這樣昂。」

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天空中飄蕩的小馬甲又呼呼悠悠落回薛羽肩膀上。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根本就是被岑殊抓姦一樣的態度嚇住,當局者迷了。

身外化身這種東西其實很難修,一般修士沒有什麼特殊功法傍身,最快也得到六重境——也就是後來人們說的分神期,能做到將自己的神識分成多份同時操控時,才能有練出身外化身的可能性。

而薛羽,在外人看來只是個區區不才一重境,連谷都沒辟的小廢物,要正經練身外化身要再往上修五個大境界。

所以岑殊只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獸修了。

嗚呼!

薛羽偷偷從睫毛梢覷著岑殊,只見那人臉上倒沒有什麼鄙夷神色,只是眼底猶有疑惑:「獸修修到三重境便能化形,你為何才一重境?」

哦,這就是又在嫌棄他修為低了。

薛羽此時已經非常習慣,從善如流道:「我比較廢。」

聽罷此話,岑殊望向他的目光變得怪異而幽深。

薛羽心裡猛地一突突。

他反應過來,岑殊並不是在說他一重境修為低,而是指,人家別的獸都是三重境化形,怎麼你一重就能化了?

你是個什麼品種的一重境?

原著的修仙體系還是很套路的那幾個名稱,前三重境分別對應練氣、築基、金丹。

原來獸修得金丹期才能化形?他還真不知道。

說話間他那件小馬甲又要往天上飛。

薛羽趕緊伸手把自己馬甲緊了緊,硬著頭皮試探地問:「笨、笨鳥先飛?」

岑殊睥睨他顱頂發出一聲輕嗤,似乎連一句嘲諷也再懶得施捨。

別、別慌,我還能編!

還沒等薛羽編出個什麼新詞,只聽岑殊竟道:「罷了。」

薛羽心虛看他。

那人依舊是一副出塵形貌,琉璃珠似的眼睛重新半斂在眼皮下面,之前種種情緒都尋不見了。

他淡淡開口:「獸型功法與人修迥異,你有奇遇也屬正常。」

岑殊雖然可能是在敷衍他,可這句話倒是真的。

在《修真界第一流氓》的世界觀中,只有人修修鍊功法有跡可循,其他妖獸精怪的修鍊方法都千奇百怪,各家自成一枝。

薛羽還記得原著里有這麼一個原型是稚雞的獸修,他的修鍊方法就是每日從正午起便在烈日下金雞獨立,每一刻鐘扇七下翅膀,直到太陽落山,如此神功大成。

也不知道雞兄當年是怎麼發現這練法的,這種東西,就不能細想。

他尋思著,獸修探尋功法,就跟以前格鬥遊戲設置彩蛋一樣,按上下左左左鍵就能發動隱藏大招,反正就全憑運氣。

薛羽不知道說啥,見岑殊有放過自己的意思,只好在旁邊小雞啄米。

岑殊又道:「你既是獸修,怪不得能得小羽喜歡。」

薛羽:「呵呵。」

不,那主要是因為我比較自愛。

祖宗並沒有聽懂薛羽來自現代衝浪人的嘲諷,但一提到雪豹,他的態度好像突然緩和很多,放在雪豹身上的手指也往他后勃頸里撓了撓。

「我雖看不出你原型是何,但獸修應有一定相通之處。」說到這兒,岑殊竟停頓了一下,雙目空茫,神色間少見有些遲疑,「你是否……能聽懂小羽的話?」

嗷?

薛羽結結實實愣住了。

他小號這個人形化身也就十二三歲的年紀,巴掌大的小臉上就顯出一雙眼睛格外地大。

此時他的大眼睛正圓睜著,上下眼瞼各一排濃密睫毛,睫毛梢在眼角飛翹而出,像極了貓科動物眼周一圈的深色眼線。

岑殊輕撫雪豹的動作一停。

此時毫無外物遮擋,他看著面前垂髮雪白、獸瞳瑩藍的小徒弟,那紗布下的眼睛果然同他想的一樣是圓溜溜的,不愧是獸修,略微疑惑時的樣貌與雪豹別無二致。

他忍不住想著,若他的小羽能夠化形,那定當也是這樣一副十分漂亮的樣子。

可……

「罷了。」岑殊突然說道。

他垂下眼睛,與正巧扭頭看他的雪豹撞在一起,那雙藍汪汪的眼睛里也滿是疑惑。

岑殊目光一軟,輕聲道:「小羽年紀尚幼又天真愛玩,大概是說不出什麼話的。」

薛豹豹:???

他不行,他要鬧了!

岑殊這缺德玩意兒怎麼回事,都開始在他面前說他弱智了?!

說時遲那時快,雪豹張嘴把岑殊指尖一咬,並開始刷刷甩尾巴抽岑殊手腕。

岑殊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沒被咬住的四指又往他脖頸下伸。

下巴窩真的是貓貓禁區,無論大貓貓還是小貓貓,被撓脖子都會變成水做的貓貓。

薛羽自然也不能違背自己的本能。

過電一般的感覺刷地傳遍全身,雪豹屈著爪子被岑殊撓得直打小呼嚕,人形僵立在岑殊一步開外忍得臉頰通紅。

薛羽:「嚶。」

岑殊面上微弱笑意一斂,抬起眼梢看了眼薛羽,見他雙頰飄紅眼眶含水的樣子倒頗為意外地是挑了下眉。

薛羽細聲細氣:「我是說……應、應是可以的。」

岑殊尾音微揚:「哦?」

薛羽連哼帶喘:「他說你……你別撓了。」

岑殊手指停了停,雪豹堅決捍衛自己的權利立馬從岑殊圈起的臂彎中鑽了出來,一個飛撲躍進自己人形張開雙臂的懷抱里。

薛羽兩個號一跳一接配合得行雲流水相當漂亮,如果奧運會有人獸雙人跳水項目,那薛羽絕對能為國爭光。

雪豹在人形懷中轉了個身面朝岑殊警惕卧下來,人形也立刻圍起手掌,把雪豹鼻尖以下結實護住。

一時間,小雪豹的一張貓貓臉上只剩一雙眼睛露給岑殊看。

一人一獸兩雙眼睛都是藍瓦瓦的,剔透又漂亮,連盯著岑殊的眼神都十分相像。

岑殊看了他們一會兒,緩慢將手臂放下,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表情似乎有點落寂。

薛羽不知道他這便宜主人、便宜師父又在想什麼,只能感覺出他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一時間他又有點心軟。

人家大佬就是想擼個貓,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正當他遲疑著要不要讓豹豹跳回人懷裡的時候,只見岑殊袖擺又是一震,翻手星河已經立在他們面前。

岑殊淡然望了望他,那目光不言而喻:過來。

薛羽一令一動,抱著豹乖乖往棋盤上跳。

他自己不敢瞪大佬,只好讓懷裡的豹豹使勁眼神示意岑殊:你的豹豹現在在我手上,黑車開慢點!

岑殊背手而立,也不知懂了沒懂。

棋盤剛帶著兩人離開地面幾丈,朔風一吹,又將薛羽的白髮吹到他眼前。

「啊!」薛羽叫起來,「師父,我頭髮還沒染回去!」

岑殊施捨般看他一眼,不屑道:「我岑殊的徒弟還不至於——」

突然,他微妙地停了停,目光又有些空茫:「罷了。」

薛羽:???

你怎麼又罷了?你今天這已經是第三次罷了,你是罷了成精嗎?

還沒等薛羽想個明白,只見岑殊抬起手掌沖他一揚。薛羽只覺得頭皮微微一麻,飄蕩在頰邊的頭髮已是黑色。

薛羽:「哇!」

薛羽:「師父我眼睛顏色你給變了嗎?」

「並未。」

岑殊這麼說著,淡漠收回手掌,連帶視線也一起收了回去,這意思擺明了是不打算再管了。

薛羽據理力爭:「可是我已經跟師兄——師侄們說,你會給我治眼睛,要是治不好豈不是下了師父——師尊的面子。」

岑殊懶得跟他夾纏那麼多,直接道:「為師這次提前出關,乃是接到你師兄的迴轉傳信。出來尋你這功夫,他八成已到了宗門。」

薛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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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年上支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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