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027
客星迤地、妖星在野!
如口黃銅老鐘罩在腦袋頂又「梆」地一敲,一股涼意瞬間竄上薛羽的天靈蓋。
此時李修然還沒穿越過來。
做客的妖星,這難道是在說他自己?!
薛羽心神萬分震蕩,越心虛,便越忍不住向四周同門看去。
他本來以為聽聞這樣驚世駭俗的消息,這群天衍宗弟子們也應該同他一樣非常震驚。
可大眼一掃,薛羽卻發現除了自己以外,大家都十分平靜。
中心光柱在眾人頭身上灑下一片霧蒙蒙的佛光,大家圍成一圈盤腿坐在地上,如同表情祥和的入定老僧。
就連上月跟他一起拜入天衍宗的黑臉漢子也穩得像個金剛菩薩,寶相十分莊嚴。
只見金剛被一旁的師兄撞了撞肩膀,又遞去個眼神,黑臉金剛立馬像從夢遊中驚醒一樣挺了下背脊。
他氣沉丹田,聲音渾厚道:「嗬!真滴啊?那咋整啊?」
暮長老見有人捧場,精神頭立馬足了起來,語氣也多了幾分慷慨激昂。
薛羽還沒來得及疑惑,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小結巴偷偷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小師叔莫怕,這話每年的觀星課上暮長老都會說的!」
薛羽:?
因為天地為鑒峰頂沒加蓋兒,底下人說小話的聲音並不扎耳。
小結巴向薛羽解釋,大致意思是這位暮長老是個十足的「狼來了」派。
人家日日觀星,日日都覺得這天下馬上就要大亂。
但天衍宗是什麼地方?
上到長老下到弟子,個個都會算卦,亂不亂他們自己不知道嗎?
何況清世行動後天下靈氣充裕、河清海晏,是最安穩不過的八百年,哪有亂的影子?
一開始還有人跟暮長老辯駁,但久而久之,見這人根本聽不進去,眾人便也沒了這個心思。
但天衍宗弟子向來十分注重同門友愛,到暮長老講課時依舊會很給面子地來聽一聽,再捧一捧場。
雖然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能聽進心裡幾分,那就不一定了。
薛羽才知道給暮長老搭話這活兒還是有排班的,今天剛巧輪到了金剛。
一時間這觀星課上的就很像說相聲。
人在上面每說完一段話,底下金剛就面無表情捧幾句「嚯」「那感情好」「您說得對」「可不咋的?」。
在天地為鑒峰頂瀰漫著的一股迷之大碴子味中,薛羽低聲問:「暮長老是啥時候開始說天下要大亂的啊?」
小結巴:「唔?不道啊,少說也得有幾百年兒了吧?我也沒找師兄們問過啊。」
兩句話對完,兩人都詭異地沉默了。
小結巴雙眼放空,顯然是對自己突變的口音產生了懷疑。
薛羽倒是對東北口音的傳染性接受良好,他只是在想其他事情。
幾百年前,說不定就是清世行動后星象才改變的。
他作為一個看過原著的穿越者,雖然沒有把結局看完整,卻也知道八百年前的清世行動實際上並沒有那麼簡單。
如果這個暮長老確實有幾分真才實學,那麼從天象中看出一些其他人用普通方法卜不出的事情也並不奇怪。
薛羽:「既然你們都覺得他是在胡言亂語,那最開始暮長老是怎麼當上長老的?」
「啊?」小結巴獃獃道,「好像、好像確實有些奇怪。」
他抵著下巴艱難思索了一會兒,慚愧道:「師叔問的有理,是我人云亦云了,等晚上回去我找大師兄問一問。」
薛羽做出一副長輩姿態,笑摸狗頭。
「對了。」
一提到天下大亂,薛羽突然想起在逍遙谷聽到的關於普羅米修斯的事情。
事實上到時候人間血流漂櫓,確實可以說是天下大亂。
「你們在天衍宗有沒有收到一份懸賞令?」薛羽忙問。
「……懸賞令?」
「對,就是有個什麼——什麼門派,在懸賞一位私自將內門心法傳授他人的叛宗弟子,叫庄尤的。」
「沒有。」這回小結巴答得很爽快,或許是擔心薛羽不信,他又補充道,「各峰之間互有通信,若有人上門做客是瞞不住的。」
薛羽點了點頭。
天衍宗偏得鳥不拉屎,送信的人不來也情有可原。
人不殺到家門口,把凡人血潑在大雪山山巔上,估計這群活神仙們總是不會知道天下出了些什麼事的。
這邊薛羽還在思索,光柱邊上的暮長老抬手指天,唾沫星子橫飛,講課講得熱血沸騰。
內容雖然沒之前的因果理論課更晦澀難懂,可他說話顛三倒四、狀若瘋癲,一看就不太聰明的亞子,薛羽便也因此聽得一頭霧水。
一個理論課,一個觀星課,此時薛羽真的覺得天衍宗開的這兩門課根本不是老師教學生,而是召集一群學生滿足一下長老們教課的欲/望。
反正天衍宗有出息那波人,就像他兩個師兄一樣,早早就自己下山闖蕩去了。
天衍宗山門上就只留下一群吃吃火鍋、嚼嚼花生豆,平日里再隨便修個仙的快樂小豬崽。
薛羽抬起頭看了看這烏雲蓋滿、星月不露的天幕,實在不知道暮長老觀的是哪個次元的星星。
只覺得當中那道光柱那樣亮眼,暮長老站得那麼近,竟然到現在還沒被閃到眼睛?
薛羽越看暮長老的樣子,越覺得自己說不定又多慮了。
同一句預言說上一輩子,指不定就碰上了呢?
再者說,天衍宗這群人再厲害也超不過岑殊,而岑殊也在李修然面前跌了,證明看不看得透天機終是沒什麼用的。
土著敵不過男主角的金手指,有金手指擋不住薛羽他看過原著啊!
這是一個食物鏈的關係,而目前他堪堪待在最上層。
這樣一想,薛羽懸起的心臟落了下來,他鬆開咬肌,長長呼了一口氣。
遠在無名峰山林里的雪豹沖著風口伸開爪子,讓朔風把他身上的浮毛吹一吹。
雪豹最近掉毛這樣嚴重,還不是因為思慮過多?
薛羽哀怨地想,若不是看到哪個落魄配角都想伸手幫上一幫,自己本來可以當一隻無憂無慮的智障小豹豹的。
可誰叫他心軟呢?
朔風颳得他腦瓜子宛若上凍,一個主意又隨著風鑽進他腦子裡。
「必須讓岑殊接受他幫助的理由」?
可以讓岑殊妥協的事物,天底下不就只有豹豹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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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岑殊依舊毫無蹤影。
處於食物鏈頂層的薛羽抱著碗,又開始吭哧吭哧溝通他的天地。
然而等薛羽腦袋一歪砸在碗上,砸醒了個回籠覺,他亦像昨天一樣,沒有溝通出什麼結果。
他盤腿坐在床上托腮想,不行,這樣硬溝也不是辦法。
作為一個黑洞,自己果真是連半點修鍊天賦都沒有的。
屋裡的窗戶開著條縫,此時小風一吹,正好將一團白毛毛吹進薛羽面前的海碗里。
他剛要伸手把毛撿出去,突然靈機一動。
對了!雖然他的小號沒有修鍊天賦,但大號是個正常豹啊,他兩個號共用一個腦子,換號來就行了啊!
想罷,薛羽連忙讓本來在房間一角抖毛的豹豹也來到碗邊,到小號對面坐下,抬起兩隻爪子搭在碗沿上。
他大號小號同時閉眼,用一種失眠患者努力入睡的姿態靜下心來認真冥思。
不過是幾個呼吸間,薛羽腦海緩慢寬闊起來,如四周迷霧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撥開。
他進入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里。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硬要說的話,跟清明夢非常相似。
就好像人在清明夢中操控自己的夢境,薛羽覺得在這種狀態中,自己彷彿變成了神明,從宇宙極遠處俯視整個人間,亦是無所不知的。
怪不得他二師兄沉迷算卦,原來不僅是萬事萬物盡在手中的掌控感,卜算時這種宏偉的全知全能感更令人十分著迷。
就在薛羽有所感嘆的時候,神性正以一個很微妙的速度從他身體中逐漸抽離。
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能力,八成是無法長時間維持這種狀態的,連忙問出第一個問題。
岑殊是否還在無名峰上?
寂靜房間中突然傳來「啪嗒」一聲脆響,答案已在薛羽腦海中無根而生。
——是。
岑殊是否還在寢殿里?
又是「啪嗒」一聲。
——否。
果然岑殊那天關了寢殿大門,直接就跑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閉關去了。
在得到這個答案后,那種玄之又玄的狀態如潮水般嘩啦退去,疲憊感從身體深處涌了出來。
薛羽的兩個號同時睜開眼睛,突然看見剛剛還空無一物的大瓷碗中,多出兩顆白生生的糖花生。
他狐疑地把那兩粒糖花生捏起來看了看。
只見花生仁兒上裹著的糖霜厚實,拿至鼻尖還能聞到其上傳來的絲絲甜香味。
天衍宗弟子傍身的有兩樣東西,一樣是本命應盤,另一樣就是應盤衍生出的本命應物。
就比如岑殊的應盤是他的翻手星河,應物是棋子;顏方毓的應盤是他的摺扇,應物是扇上墨字。
薛羽低頭看去,所以他的應盤是只大海碗,應物不是什麼水餃子麵條子,而是……糖花生豆?
他伸出舌尖舔舔糖衣,發現那味道嘗起來,跟當時莆禾撒進他碗里的那把糖花生相差無幾。
……甚至還能吃?
薛羽把兩個問題生出的兩顆糖花生一個號一顆分著吃了。
吃起來亦跟普通糖花生相差無幾,只是到達胃裡后,兩顆花生登時化為小股熟悉靈力逸散四肢——本質還是靈力凝出的東西,不是真的。
薛羽心下已經有了看法。
看來大小號一起捧碗感應天地的方法是可行的。
薛羽想著,這大概就是因為他實力不濟,就得像鳴人用影分/身的方法搓螺旋丸一樣,自己也要跟分/身一起搓應盤才能卜卦。
只可惜光能溝通到所謂天地還不行,只問了兩個問題他便感了疲憊,甚至無法維持卜卦的狀態。
想要獨獨用是否應來卜算出岑殊到底在哪兒,恐怕得耗費一些時日。
接下來薛羽便發揮兩門理論課的最大作用,上課補覺,下課撒丫子滿山頭跑。
以「岑殊是否在我半徑五十米範圍內?」「岑殊是否在前方/後方?」為問題卜卦,在無名峰進行地毯式搜索。
天道安穩運行這千萬年,大概也沒見過有人這樣雞賊地問問題。
偏生比起「此子後天會不會長歪」諸如此類涉及未來走向的問題來說,這樣卜算一個事實既定、且答案簡單的問題,除了費功夫以外其他什麼都不費。
就像是玩猜數字遊戲,大佬只需問「數字是幾?」就能解決,用應否卦卻只能從「數字是否在1-100?」之間逐漸往正確答案上推算。
也就薛羽這種一隻腳尖剛踏進門裡的初學者才會用。
於是卜算進行到第三天,岑殊閉關的具體位置便被薛羽吭哧吭哧算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