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你是誰？

「到了這份上都不能答應我嗎？」

杜周用食指輕輕撫摸著瑞的頭頂，「流水的軀殼暫時被擊潰，生命神力的核心也已經奪了回來，剩下的只有那位終結之神還未蘇醒。」

器靈鬆開了手中拽住的頭髮，心裏很清楚，面前這個人，是真的沒有信心能夠活到復活艾莉的時候。

「好吧……」

「多謝。」

杜周得到瑞的應允，伸手召喚出圖鑑的本體，翻到艾莉的那一頁，將其撕了下來，握在手間。

瑞與圖鑑中的記錄神格相互輝映，將由無數文字構成的線條灌注入那頁圖紙，不知道究竟是用何種材質製作的圖鑑書頁在光芒中逐漸融化變形，滴落在黑鏡之上，凝聚成少女的外貌。

「我可能要在圖鑑里休息一段時間。」

紀錄神格重新沉入圖鑑之中，連帶瑞的身軀一起變得黯淡，在瑞簡單的說明之後，徹底失去蹤影，而被杜周召喚出來的圖鑑也重新融入他的陰影之中。

杜周沒有太過注意瑞的動向，重新用陰影隔絕起圖鑑之後，他半跪在艾莉剛剛被創造的身軀面前，盯着如同沉睡一樣的艾莉，停頓片刻之後，起身召回了之前丟出的圓形分身，又一次回到艾莉身邊。

「艾莉……」

杜周的手指緩慢地撫過艾莉的臉頰，慢慢低頭靠近。

「我愛你。」

額頭相抵，然而除了相貼的額頭，杜周身體的其餘部分化成流淌的陰影覆蓋住艾莉的身軀，匯聚到下方的黑鏡之上。

「但我卻如此清楚，醒來的不會是艾莉。」

「你說對嗎？瑞？」

這樣簡單的一詐，當然不可能讓杜周包裹住的那個傢伙驚慌失措，杜周也沒有失落，維持着現在的姿態，自顧自地開口，「你提出的復活艾莉的方法。」

「其實是在為你自己創造一幅『沒有終結』的身軀。」

「你之前之所以拒絕我，不是因為不想我死亡，而是因為沒有終結之神赫布拉卡停止奧比西斯的終結之力，創造出來的身軀顯然是沒有你想要的特性的。」

「紀錄女神瑞特爾。」

「你不滿意於普通的復活，只想要一副『永不終結』的身軀。」

「終結之力斷絕時，復刻出的不滅身軀，灌注生命之力，至於一個凡人的靈魂，怎麼可能傷害到你，無論是壓制，還是讓她破滅都是一樣輕鬆。」

「而你之所以答應我，則是因為『我都說到這份上了』，甚至提出了你最需要的東西，如果你繼續拒絕的話，必然會引起我的懷疑。」

「至少，你可以得到『鑒定』能力。」

沉睡的少女睜開眼睛，注視着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開口是艾莉的聲音，卻不同於艾莉的活潑歡快，帶着一絲悠然，「既然你都已經猜到了這一切，為什麼還會同意我的計劃呢？杜周。」

「不過比起剛才的問題，我更好奇，我是什麼地方引起了你的懷疑。」

「你全身都是破綻，難道還需要引起嗎？」

兩個人的舉動引起了旁邊三神的注意，雲霧重新將此處縈繞。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我在和自己的契約對象交談，確認它的身份。」

杜周安靜地回答了一句，身上陰影的流動迅速慢了下來，瑞特爾也任他開口，不做回答。

「是嗎？」

雲霧之神靜默地反問了一句，卻在下一刻遭到了襲擊，自身虛幻又變化莫測的雲霧之力根本沒有任何發揮的機會，就這樣被一團透亮的水球吸住，掙脫不得。

那顆水球來自杜周背後浮現的圖鑑之中，翻開的那一頁顯現出的，是水火交融的場景。

水神對空間之中的水系神明天然具有更高位的神權，完全能夠覆蓋他們本身的神力特性。

血液看見自家兄長遭困，立刻想要衝上前來，卻被翻開的書頁中的另一股力量攔住了，那股力量來自流水，是真正的核心，而不是藉助生命之力勉強使用出的力量。

至於霜凍之神，更是有心無力，在他胸腔中跳動的那顆心臟，突然逆轉過來，反向吸收起他的力量，力量的脈絡甚至形成了堅厚的網絡，阻擋他挖出自己變異的心臟。

那位紀錄女神什麼都沒有做，依舊被杜周的陰影包裹着，露出微笑。

「不知道，你有沒有猜到這一步呢？」

「這並沒有什麼難猜的。」

杜周絲毫沒有驚訝於此番變化，只是盯着瑞特爾。

「詭計迪希。」

瑞特爾，或者說，詭計之神迪希爆發出一陣大笑，聲音從艾莉的聲線逐漸滑向雌雄莫辯的範疇，猛然將杜周那不成型的身體震散成一灘灘的陰影液體，並不嫌棄地撿起杜周形狀還在的頭顱。

「真奇怪，真奇怪，終於有人看破了我的詭計，我卻是這麼高興，也許我確實該留你一命，你是從什麼時候看出我的詭計的？」

「回答我的問題，也許我會樂意將你的艾莉還給你。」

「從什麼時候？」

滴落着水滴狀陰影的頭顱沉默著思考了一小會兒，開始回答他，或者說她的問題。

「最開始是，流水神域之外的禁制。」

「流水之神在落地之前已經死亡，布下流水禁制的必然另有其人，你向我解釋是『詭計』利用自己體內的流水神力佈下了這層封禁，但身為記憶神器的你，卻毫無阻礙的帶領我們踏入流水神域。」

「這是問題其一，雖然也可能是詭計控制記憶時，你看到了這裏，但這也表明了另一個問題，能夠在這種禁制中通行無阻，你本身，也留有流水神力。」

「甚至你還不想我知道你留有流水神力，偽裝自己耗力過重。」

「詭計留有流水神力，記憶神器也留有流水神力。」

「不過，這時，我頂多懷疑你沒有對我說實話而已，還沒有懷疑你和詭計的關係。」

杜周沒有試圖收回自己被震散的身軀，僅由自己的頭顱開口訴說。

「第二次疑惑在於，在奎特人魚領時，知曉了你和詭計的『恩怨』，但我細細想來，詭計應該早就知道我是『記錄女神的神權代行』，但他本身根本沒有針對我。」

「明明除了流水女神，紀錄女神也是當年他詭計的一部分，怎麼可能為了對付流水女神弄出那麼大的陣仗，卻幾乎不管我這個隱患呢？」

「這是我始終想不明白的地方。」

「直到後來我才回過味來，共犯者，難道需要去對付另一個共犯者嗎？」

「懷疑你和詭計是共同的詭計策劃者，是從光明教皇提示我，偽裝墮入深淵，分裂深淵力量的詭計本身有問題開始。」

「因為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你說你搜集信息，是為了成為完整的圖鑑復活女神，但如果配合上詭計的行動呢？」

「詭計墮入深淵，毀滅造物，紀錄女神紀錄信息，復刻造物，加上早已死去的造物主。」

「當詭計引導深淵毀滅所有造物主創造的造物，紀錄女神紀錄下所有的信息，並且將造物復刻，在這個造物權柄空缺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呢？」

「沒錯，神權替代。」

「將這兩個陰謀聯繫在一起，以這樣的目的來行動，那麼你們的一切行為都變成了理所當然。」

「紀錄女神將會替代造物主，執掌造物權柄，成為新的眾生之母。」

「那麼詭計想要復活水神，卻又在其中大做手腳的事情也可以解釋得通了，復刻造物同樣需要龐大的生力，需要一個起點，而生命之神的力量是不夠的，所以復活水神，又不讓其脫離控制的事情就這樣提上了日程。」

「剛好，你既不可能將流水神力還給流水女神，讓她真的復活，你就設計出了庫班帶走流水女神的鬧劇，同時利用庫班和奧亞對流水女神的衷心，在他們身上施下了能夠控制水神的力量，欺騙庫班進入封印，逼得他替代流水成為了復活和控制水神的力量。」

「至於欺騙庫班的那句話，想必就是，殺了流水的，是紀錄女神，眾神中有人預謀反抗造物之神，並且將流水女神視作了犧牲品，更何況眾神並不能抵擋深淵的力量，站在深淵（造物主）這邊才是真的明智。」

「至於如何猜出你和詭計是同一位神明……」

「這是你告訴我的。」

「詭計作為未成之神，空有神軀，沒有權柄和神力，所以能容納任何一種神力。」

「而以你和詭計的謀划，想必都不會願意自己做了對方的踏腳石，又怎麼可能合作的像現在這樣順利，毫無問題。」

「答案當然只有一個，詭計之神就是記錄女神，記錄女神就是詭計之神。」

「或者說你們其中一個是對方的分身。」

「至於你身上的水神之力，我被流水女神重傷那麼久，夠你做太多事。」

杜周微微閉上了眼。

「這些問題是我早就猜測出來的，但你一直沒能從我的腦海中讀到這部分記憶，是因為我做了和剛才一樣的事。」

「陰影雖然能封閉你，但只要我放你出來一次，你就能完全掃視出我的思考，我的記憶。」

「所以我只能將記憶塞進分身之中，在要放你出來之前拋棄。」

「我真是，越來越欣賞你了，你的猜測，幾乎都是正確的，那麼你願不願意將我送上新的造物之主的位置呢？外來者？」

「既然敢開誠佈公的和我談這些問題，想來你心裏早已經有了答案了吧？」

杜周頭顱上的陰影幾乎不再滴落，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乾癟的頭顱稍微鼓起來一些，依然英俊到讓人失神的面龐微笑起來。

「我說出了你是誰。」

「那你有沒有想過另一個問題。」

「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