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不速之客

第 121 章 不速之客

燕子在房樑上停了片刻,一個低俯從檐下沖飛出來,年年一雙貓瞳受驚一般放大了一些,前爪用力順著燕子的方向敏捷的追了出去。

如果不是後腿還纏著紗布,半點也看不出受傷的樣子。

不過燕子肯定是抓不上的,小傢伙蹲坐在地上,仰著頭看高飛出院外的樣子,表示還有些茫然。

「傻貓。」謝蠻不客氣的嘲笑了一句。

她把揉成一團的信紙撫平,又把剛剛畫的系列草圖揉成團,重新拿了張宣紙畫畫。

整個院子只有年年爬上爬下弄出的動靜聲,謝蠻沉下心來,手中的筆流暢的在宣紙上勾勒線條,男人的輪廓慢慢的清晰起來。

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和大多數男人一樣,到了這個年紀不免有些發福,方正的臉上也因此看著和善不少,他正在廚房廚房做飯,腰上圍著圍裙,案板上的土豆切成了細絲碼在盤子里堆放的整整齊齊。

到了畫眼睛的這部分,謝蠻手上更是沒有一絲停頓,她腦海中的記憶越發清晰,到落筆的時候,正在做飯的男人切菜的動作依舊乾淨利落,抬頭看過來時,目光里露出一絲溫柔。

這是謝蠻這輩子的父親,李皖的生日快到了,她想畫張謝父的肖像送給她做生日禮物。

說起來有些諷刺,謝蠻的人物像是上一輩子的父親教的,筆下卻從來沒有畫過他,上輩子和家裡鬧翻以後,她也是靠著這門手藝吃飯養活自己,在插畫界慢慢站穩腳跟。顧父雖然是個生意人,但同樣是大戶人家出生,該學的才藝一點沒少,甚至在畫畫這方面出類拔萃,他精心教導謝蠻,各種才藝都請了最好的老師,指望有一天他手裡的這隻金絲雀能給他帶來最大的利益。

謝蠻當年的一系列爭吵叛逆再到離家出走,其實在他眼裡不過是無謂的掙扎,他不會容許親手打造出的完美商品脫離他的控制。這一點,謝蠻心知肚明。

那十幾年的時間,他一手造就了兩個女兒之間水果不容的關係,無數次暗示『顧明穎』如果不思進取,就會被謝蠻代替。這樣的費盡心機,怎麼會讓她輕易逃出去。

這也是為什麼上輩子顧明穎始終糾纏著不肯放過她的原因。

私生女只是其中一方面,更多的,是她的存在始終是謝父用來逼迫『顧明穎』乖乖聽話的最大籌碼。

人物像的篇幅有些長,墨跡干透的時間要更久一些,謝蠻小心的吹了吹畫,等畫乾的這段時間,看日頭,大概有四五點鐘的樣子。

她把那封信重新裝入信封,收入空間,離金老闆給的贖金的時間還有二十多天,只有在時間所剩不多的時候,接到這封信的祁洲才會著急,那時候他沒有時間調查太多東西,他只能牢牢抓住信中那唯一的一點線索。

驅虎吞狼,二者存一。

謝蠻眸光堅定,福寶額頭上還殘留被擄去的疤痕,陸奶奶更是至今還躺在醫院,哪怕知道事情並不是因自己而起,謝蠻卻依舊冷下心。

她說過,如果顧明穎對她身邊的動手她一定會殺了她的。

顧明穎,上輩子和這輩子的恩怨,我們就一次解決吧。

紙上的墨跡已經干透,謝蠻欣賞一番后把畫捲起來,這是她第一回畫謝父,雖然人物線條流暢,但僅憑記憶里的畫面作畫總感覺差了點什麼,而且起居圖本身也不適合送禮,她打算這幾天多畫幾幅練練手,看能不能找到以前的狀態。

站起來伸個懶腰,探頭一看,阿婆正在院子裏手曬了一天的干辣椒,時不時嘴裡對著在腳下不停搗亂的傻貓罵幾句。

陸年年是一隻沒眼力見的貓。

它沒有剛到一個環境就害怕的想把自己躲起來的敏感度,相反,在感受了謝蠻等人的善意以後,吃飽喝足得它表現出了幼年貓搗亂的天性。

阿婆掃地,它就去扒拉阿婆掃成一堆的垃圾,阿婆拿桶準備洗衣服,它一下子跳進桶里,怎麼趕都不出來,只能提著桶往外倒……這些阿婆還能忍,到最後阿婆剛從廚房倒了杯水喝,水杯剛放桌上,年年就試探的爪子往裡一撈,沾上水后舔舔小爪子,緊接著鬍子一抖整個腦袋都探進杯子里喝水。

嘖嘖有聲的那種。

等阿婆發現已經來不及了,她把貓頭抓出來罵了幾句,還沒等再訓,年年從桌上跳下去又開始扒拉她晾曬的辣椒。

比謝蠻還招人煩。

阿婆一口氣不上不下,正瞥見謝蠻趴在窗台上笑眯眯看戲,一口氣登時有了出口,「看看你的養的好貓!張嘴就說要養,養了又不管,跑來跑去的你看我等會就把它丟出去!」

「喵嗚!」還沒等謝蠻說話,年年乖巧的蹲坐好,仰頭奶聲奶氣的叫。

「成天就知道瞎叫!」阿婆嫌棄的罵了一句,年年喵嗚一聲往前走了幾步,啪的一下歪倒在阿婆腳邊,腿一翹,在地上滾著小身子露出了雪白的毛肚皮。

腦袋還往阿婆鞋子上面蹭。

年年:「喵嗚……」來摸我啊。

謝蠻:「???」卧槽,這小東西成精了!比她還會撒嬌!

再看阿婆,翻臉跟翻書一樣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還濕著的手往圍裙上蹭了蹭,蹲下來摸柔軟的毛肚皮。

謝蠻嫌棄的看著一人一貓。

「閑著沒事就去打水,姑娘家的成天一點活也不幹,懶成什麼樣子。」被謝蠻注視著的阿婆抬頭瞪她一眼,擼貓正擼的美了,索性活也不幹了,水桶扔在一邊指使謝蠻。

這院子沒有水井,不像阿婆家那麼方便,平時用水都要去公用水管那邊接自來水,水管每天供水兩次,早晚各一次。其實現在才五點多,遠沒到供水的點,不過這片是居民區,生活用水量大,一般提前一個多小時就有人去水管那提前排隊了,這附近居民習慣了,每次接水一群人蜂擁而上,生怕慢一點錯過供水點。

初來那幾天謝蠻不懂這些,還是趙進幫著打水的,謝蠻本來想給他點錢讓他繼續幫忙,不過趙進一個單身漢,他要是懶起來一桶水自己就能用三四天,謝蠻可不敢跟他堵,加上他有時候幾天都不見人,這活只能自己去干。

水管在街道盡頭的拐角處,謝蠻拎桶著水桶慢悠悠晃過去,隊伍已經排的有些長了。臨街老舊的筒子樓,女人在樓上切菜,一邊喊著讓孩子去接水,等謝蠻走近,幾個孩子結伴嘻嘻哈哈的從樓里衝出來,剛好插在了謝蠻前面。

跑在最後的一個沒剎住還撞上了她。

「哐啷」一聲,手裡的鐵桶就砸在了地上。

等她撿起桶一看,樂了,撞上她的小孩就是上午逮貓的熊孩子,額頭上全是汗,不知道一下午去了哪霍霍了,身上灰撲撲的,順著脖子流下的汗都是灰黑色的。

見謝蠻虎視眈眈的眼神,熊孩子明顯也想起了上午謝蠻威脅要送他進派出所的事,頭一縮插進幾個小孩子中間,裝作沒事人一樣左看右看。

陸年年除了後腿處的傷倒沒什麼大問題,謝蠻瞅了他幾眼見他老實的的鵪鶉一樣,也沒了計較的心思,泛著冷意的桃花眼兇巴巴地瞪了瞪他,轉頭看向了別處。

延伸進院子的梔子花樹正好在不遠處,整株花樹形狀非常漂亮,樹冠像一把大大張開的傘蓋,四下散開,枝繁葉茂,雖然已經過了花期,但是枝葉見還能看見幾朵白色的花朵,有半個巴掌大,開在枝頭漂亮惹眼。

不過花朵只有零星的那麼幾個,近了才能聞到那股獨特的梔子花香。謝蠻把水桶放下,特意往近站了站。

她還沒意識到周遭旁人的目光,惹眼的不只是那幾朵梔子花。

B市這塊地雖然談不上偏僻,但到底離市中心有一段不遠的距離,前幾年市裡規劃下來,許多街道翻新建樓,鋪戶林立,這塊地剛巧不在範圍,就這麼不尷不尬的放著,慢慢的,就演變成了一個城中村。

附近來來往往的都是老面孔,住了幾代的鄰里彼此熟識,雖然進來有聽說過趙進把房子租給了一戶外地人,但平時出來打交道的都是阿婆,老太太嘴緊,出門買菜也偶爾會寒暄一兩句,不過卻沒想到,她嘴裡的吃好懶做的孫女這麼漂亮。

二十多歲的女孩身姿窈窕,亭立的比枝頭的梔子花還要絢麗。加上李皖寵女兒,自謝蠻強行把她從紡織廠接的串珠的活辭了以後,熱衷於用各種布料給兩個小姑娘做衣服,謝蠻在今天這身就是在李皖裁剪的基礎上,加上了她的設計。

白色的襯衫面料稍硬,版型挺闊,只在腰部出做了細微的單層褶皺,拉伸出腰線,柔化了整體。下身隨意搭配一條黑色四分褲,長褲剛好到膝窩,襯衫只扎進去一般,勾勒纖細的腰線下,露出一雙雪白筆直的長腿。

在這個穿衣風格都被拘束的年代,這一身尤其格格不入,大多數人雖然慢慢接受了闊腿褲爆炸頭,但如此開放新穎的穿搭相對還是少見,哪怕不看臉,光憑衣服也已經足夠吸人眼球。

尤其是謝蠻那張迤邐的臉。

平時她都將長髮辮成了蠍子辮垂在身邊,緊緻乖巧的樣子無疑給了人鄰家小妹甜美溫柔的錯覺。只是今天,因作畫而高高束在腦後的馬尾,發尾還帶著捲曲的大波浪弧度,額前的碎發也被扎了進去,一張臉無所遁形,借著傍晚柔和的陽光下,甚至能看見女孩子白皙的耳廓細細的絨毛,一點硃砂痣輕輕點在下眼臉處。

隨著她不經意間的低眉頷首,柔美與颯氣交織,一眼望去,帶著驚艷的美感。

她自己不自覺,對面筒子樓上起鍋正準備做飯的人已經頻頻看了過來,樓道里幾乎人家互相交談看幾眼嘀咕幾句和目不轉睛盯著上下打量的都有。

排隊打水的視線相對來說就要委婉的多,除了幾個孩子不懂的遮掩,幾個上了年紀的等水的婦人只是時不時看上一眼。

這種視線謝蠻在恩澤村感受的多了,那時她剛下鄉,出眾的外貌和謝父從海外舶來的衣物讓她於一種女知青鶴立雞群,她只要在那些大媽們聚集聊天的地方走一趟,大媽們下一個聊天話題必然是她。

比這些城裡人更加直白,還會拿著手對她上下比劃。

大概是她盯著梔子花樹的時間太長了,幾個熊孩子見她沒有算賬的意思也不躲了,學著她把桶放在隊伍上也朝著花樹走了過來。

幾個小孩手腳靈活的攀著樹枝三兩下爬了上去,其中一個倒吊著爬上去還特意看了她一眼,當著面洋洋得意地把一朵梔子花揪了下來。

才兩人高的花樹雖然枝椏繁密,但主幹並不粗壯,同時承受幾個小孩子已經是搖晃的很厲害了,更何況那些殘存的花朵都開在枝頭,要爬上去只能踩著細細的枝椏,稍不留神就會掉下會。

幾個老太太已經在喊著危險讓下來了,只是孩子天性,覺得刺激又能出風頭,一個個嘴裡喊著叫著還在往上。

手短夠不著,還想把整個樹杈掰折了弄下來。

好幾個細枝承受不了重量被踩斷,樹下已經掉了一層的綠葉了,才短短十分鐘不到,原本枝繁葉茂的梔子花樹瞬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

謝蠻眯著眼睛,越看越覺得手心在發癢,要是光摘花她也不會生氣,關鍵這群孩子掰著花枝整根折,花樹掰的七零八落的。

「下來!」

她伸手撥開在樹下長著雙手準備隨時接住孩子的幾個婦人,冷聲道。

當然,熊孩子之所以為熊孩子,就是因為欠打。他們看都沒看一眼,繼續往上攀,還越來越來勁的樣子。

幾個老太太還在口頭教育,苦口婆心的規勸,「誒呦,猛仔快下來吧,等會摔下來可了不得……」

「快下來快下來,等會你媽過來了,看不打死你們!」

「那花有什麼好的,你們幾個快下來,摔著了可了不得,等會你爸下班回來了讓他過來摘……」

謝蠻沒這個耐心,她撿被踩斷在地上的花枝,冷笑一聲,當雞毛撣子一樣倒過來就開始抽!

她早就看這些破孩子不順眼了!

十月的天氣稍有些轉涼,不過這些孩子成天招貓逗狗精力旺盛,衣服穿的還和夏季一樣,但是方便了謝蠻動手,幾棍子下去在樹上嗷嗷叫,那麼掉地方也躲不開,只能撅著屁股挨揍。

邊抽謝蠻還裝模作樣的念叨,「讓你爬樹,知不知道摔下來碰到腦子了你爸你媽會多心疼……」

「小小年紀就這麼不聽話,到時候摔胳膊斷腿的看你怎麼辦……真是氣死我了!」

周圍的人看的一愣一愣的,撓撓頭,覺得解氣,又覺得不對勁。

謝蠻抽爽了趕緊抓著身邊的人找盟友,「大嬸你說是不是,這孩子太淘氣太氣人了!」

「來,棍子給你,再不下來就接著抽。」

被塞棍子的大嬸愣了愣,鄰里鄰居的,這幾個孩子都認識,不然也不會這麼著急,不過平時看著淘氣最多也就罵幾句,誰也沒動過手,一時間還有點猶豫。

不過樹上幾個孩子熊啊,抱著樹榦邊哭邊嚎,「我要告訴我媽媽,我要告訴我媽你們打我,給我等著吧……」

起初只是一個,不過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其他幾個也跟著張嘴嚎,這下急性子的耐不住了,人群中一個女人隊也不排了,衝過來一把奪過棍子,上手比謝蠻抽的還猛。

「我讓你哭!讓你告狀!你還覺得自己有理是吧!來!讓你媽來找我,我看看你媽能對我怎麼樣!」女人氣的胸口起伏,抽的快狠准,一看就經驗充足,沒少干這事,

「就是就是,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呢,大人為你好你不知道。」

「這樹多高啊,這要摔下來說不好命都沒了!」

筒子樓不隔音,圍觀的早有人扯著嗓門在樓道里喊家長了,趁著熊孩子父母還沒過來,謝蠻暗搓搓的退回了人群,瞅著那幾個滿臉眼淚鼻涕的熊孩子笑眯眯的。

「再讓我看見你們摘花,摘一次,我湊一次。」聲音不大,周圍的人沒注意,不過抓下樹的孩子怨恨的目光瞪著她,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其他幾個打怕了縮了縮脖子,不過那個特別犟的頭一揚。

「我就爬,我以後還要爬更高!摘更多的花!」

剛好讓聞訊趕來的男人聽見,大罵一聲,「打!使勁打!打死了算我的!兔崽子還敢頂嘴,我幾天沒打你皮癢了是吧!」

連話都沒多說,把孩子夾在腋窩,一手提著桶氣勢洶洶的回去了。

謝蠻嘖嘖嘴,還以為那些家長會找她算賬呢,沒想到什麼事也沒有。有的還和那個急性的女人道了謝,她隱約聽見其中一個孩子媽說,以後要再走這種事別慣著往死里打。

好像和現代時孩子蹭破皮都要鬧一場的父母不太一樣。

人群熙熙攘攘的又恢復了一條長隊,稀稀拉拉的聊著家長里短,話題海圍繞在剛剛發生的事情上。幾個孩子被帶走謝蠻前進了好幾個位置,她也不客氣的的站在那裡,任由其他人打量,下巴微抬,絲毫沒有一點惹事後的心虛。

前面幾個水龍頭哧哧的幾聲,先是出來一股黃水,過了半分鐘,水質才清澈起來。臨著工人的下工點,騎車下班的人從小巷經過,不時搖鈴跟熟識的人打聲招呼交談的聲音嘈雜。有些人水桶裝太滿,路過時淌出的水還濺在謝蠻腿上。對面樓道里的鍋鏟聲不斷,各種菜香肉香四下飄散,洋溢著濃郁的生活氣息。

梔子花清淡的香味被掩蓋,枝頭上只殘留著最高處的一朵梔子花,被連枝掰下來的梔子仍在地上,混亂中踩了幾腳,可憐兮兮的躺在地上,無人問津。

謝蠻拎著水桶路過,拍拍樹榦,撿起了花枝。

「吶,算是給你報仇了。」

站在門口仔細聽,那幾個熊孩子回家的方向還能傳來哭喊聲和家長的咆哮。

這下子真是心情舒暢,謝蠻美滋滋的站在門口,伸了懶腰正準備進屋,腳步被一個不速之客打斷。

「喲,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我親愛的妹妹啊。」一個男人雙手環胸靠在與窄巷格格不入的汽車上,輕挑的笑道。

他慢慢走近,絲毫不介意謝蠻的黑臉,道。

「真是好久不見。」

謝蠻一臉嫌棄。

70年代的男人搭話都這麼老土嗎,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句『好久不見』了。

她嗤笑一聲,有些遺憾,「好久不見,你還活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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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築美人[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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