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主角與我共自閉(三)

第一百零九章 主角與我共自閉(三)

次日,我沒有等到那個少年。

可能是我蹲牆頭睡熟了,人家走的時候突然改了主意,打算踏上一個人的旅行。當月亮再次升到頂空,我終於露出些許焦慮。

這日的天佑城不平靜,人與人之間隱約暗藏着什麼騷動。一場未知的災難劍拔弩張。茶館對面的老乞丐已經收拾了行李與我告別,臨走時,他連連囑咐:「跟着逃難的大部隊走,總能找到活路,若是公子尋不著路,也一定朝東邊走。東邊有座忘憂城,從此跋涉三千里,城裏的人可能會接納你。」

我對三千里沒有概念,他一身行頭很多,提着瓢盆叮叮哐哐的跑了。

天邊的月亮泛著冷紅。

我在樹下捅完一個螞蟻窩,默默站起來,順着歪脖子樹爬了上去。跳下牆頭,本以為會崴到腳,結果意料之外的輕盈。我駐足感受了下,隨即環顧四周,目光落到那間破落的小屋。

今夜沒有點燈。

大概是不在。

以我的人品,他肯定不會拋下我逃跑的。是出事了。

哎……

主角總會在最後關頭掉鏈子。

我無奈,貼著月下陰影的地方潛入蕭府。

夜深人靜,雞犬不驚。待靠近主屋才有些人氣,幾個奴僕拎包急匆匆的從前面走過,完全沒有注意到樹影下的不速之客。

「若不從實招來,今日就讓你留在蕭家,也別跟着我們了。蕭家從此與你斷絕關係,蕭家沒有你這個虛妄小人!」

「老爺,少爺,東西都收拾好了。」

「嗯,放那吧。」

「爹,咱們快走吧,不要跟這小畜生浪費時間了!」

「三哥,二哥說的對,咱們乾脆不帶他走,反正就是個吃裏扒外的。誰知道那日是不是和誰私通了,或許就是他將那屍疫帶進天佑城的!」

「老三,莫說胡話,若是他帶進來,為何他沒染上屍疫。」

「爹,無需多言,今日無論如何,便和他斷了關係。這小東西在外也是個慫貨,和他那敦子一起留在這兒。別說我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在今日鑄下大錯!」

「哎……」蒼老的聲音道:「造孽啊,你生來克母,又克我義子,如今又克我蕭家大業,你怎就無一點悔過自新,家門不幸啊……」

「爹,您要是無法決策,便由我今日斷他一臂,從此與我蕭家再無瓜葛!」是那二哥所說。隨後便是一聲悶響和骨骼碎裂的聲音。

……

哎。

天蒙蒙亮,那家子整裝出發,連最低賤的奴僕都在最後一刻踩了那少年一腳。從始至終,那少年不再吭一聲。我一度懷疑,他已經死了。

蕭家大院裏不復生機,空留一片靜謐。

我走進大堂,地上的少年聞聲,虛弱的向我投來目光。那野狼般的眼神一成不變,只是藏得很深,被那一點零星的脆弱。

我蹲下來,地上都是血。有從他額角的傷口流出的,也有從嘴角流出的。他微微抬頭,苦笑一聲,道:「又被你看到笑話了。」

他牽動了嘴角的傷,笑得很難看。胳膊被灰色的袖子裹着,呈現出扭曲的形狀。從胳膊到肩部,不停的微弱的發着抖。

「我們該走了。」我說。

他閉着眼靠在冰冷的地上:「讓我緩緩,疼。」

「哦。」

「……心裏也疼嗎?」

他徐徐睜眼:「習慣了。」

他冰冷的眼珠移過來,問我:「你會拋下我嗎?」

我想了想,說:「會吧,除非拖不動了。」

他沉默無言。

他緩了半個小時。叫我拿來幾塊繃帶,咬着牙將骨頭接了回去。他說那人打的力度不夠,自己也有下意識躲避,骨頭只是錯位了。嚴重一點不外乎裂了幾道縫。

我一瞬間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這個少年,分外堅強。

城外,大部分人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城內也及時發出通告,阻止屍疫擴散的行動失敗。

少年選了一個人少的方向,身上帶的物資不多,只有一點碎銀和糧食。糧食我拿着,碎銀他拿着。還有一些沒什麼效用的傷葯。

我問他:「你打算去哪?」

他說:「安全的地方。深山綠林,只有沒人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因為只要有人,就會有屍疫的傳染源。

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

可是……

「你會種地嗎?」

「你會蓋房子嗎?」

「你的手沒有醫生救治怎麼辦?」

「還有,你……」

「閉嘴。」他甩臉色。

「……」嗷。

我和他來到一處深山老林,這山腰上有一間房子,房子外面還有幾塊雜草覆蓋的菜地。天色漸黑,我走到菜地時沒注意,險些踩到旁邊的低井裏。

這座山叫夙夜山,也就他能黑燈瞎火的找到這個位置。

少年在屋裏點燃了蠟燭,黃色的火光跳動,他眼裏閃爍著複雜的情緒。他問我:「你有家嗎?」

「沒有。」

不知為何,他鬆了口氣。

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摸了摸手臂,說:「我已經不是蕭家人了。」他抬頭望我一眼:「你叫我無名吧。」

我:「你起名真隨便。」

他默了幾息:「那你幫我起個。」

「樂樂。」

他更沉默了。

「我就叫無名。」

好吧。

無名問我:「那你呢,姓甚名誰?」

我頓了一下,說:「楊微塵。」

無名眨了眨眼睛:「哦。」

夜裏,我兩坐在茅屋台階上賞月。

屋子裏都被收拾好了,好運的是有兩床棉被沒被收走,這樣夏末的夜,有這些足矣。

門前的幾畝菜地許久無人翻新,如今已經長了成扎的雜草,明日的工作便是將這些雜草處理,然後到山上找些蔬菜糧食的種子。

無名胳膊有傷,今夜無法入睡。我嫌棄屋裏的霉餿味,和他一起乘涼。天上的月依舊圓潤,我在想,這個世界的人,怎麼能流通中文的。

沒想多久,旁邊突然傳來咕咕的聲響。

我看向若無其事仰頭望月的無名,給他拿了一塊薄餅。

說來奇怪,這個世界的人需要進食,而我卻幾天沒吃飯,依舊活蹦亂跳的。果然,我是個高手啊。

無名接過那張餅,道:「明天去山上找點吃的,這些食物只夠我們生活半月。」

我:……

十張餅,半個月,兩個人……

哈……

第二日,我早早起來將門外的稻草收了。無名雖然勤奮,但經過一夜的傷痛折磨,早晨才睡去。我很負責的作為一個成年人,在收完稻草后,去山上尋找食物。

因為怕迷路,我一路做好細小的標記。夙夜山很大,與此同時,山上土生土長的食物也很豐富。夏季給予大自然無畏的饋贈,我找到了一些桃子和桑葚。

中途我發現一隻肥滿的兔子,可惜手裏拿的太多,讓它給跑了。這樣的大自然,是以前難以見到的。

我站在半山腰,遠遠眺望遠方的山林。

待我返回,無名已經醒了。正坐在茅屋的門框上,見我回來,也只是抬頭問好。他眸子裏沒什麼光,估計正在夢中,忘記自己不屈的本性。

我將果實放在他面前,道:「吃吧。」

「嗯。」他點了點毛茸茸的腦袋,撿起一顆桑葚扔在嘴裏。

他吃了一顆,問我:「你從昨天到現在沒吃多少,不餓嗎?」

「不餓。」我大而無畏。

摘過的水果保存不了太長時間,早上我們水果果腹,將果核埋到茅屋旁邊的土堆里,還有一些埋到山下的水潭旁。雖然長個十幾年見到成果的可能性不大。

做完這些,我們分頭再去山上尋找莊稼和能用的東西。無名比我熟悉,很快就將山裏的地點摸得一清二楚。回來時,他手裏拎着兩隻肥肥的野兔。

「今晚吃兔子。」他拎着兔子對我說。

我從樹頂跳下來,輕飄飄地落到地上:「好。」

無名眼睛閃了閃,問:「你剛才在做什麼?」

「……爬樹。」我直言不諱。

身為一個高手,我總得認清自己的實力。

剛才跳的太帥了,我有空還得再試試。

無名沒再問,拎着兔子去了小屋後面的廚房。他一隻手不好操作,所以輪到我來幫他殺兔子。他沒有給我這個機會,拿起一把蹭亮的刀,手起刀落。

……

我幫他收拾了兔皮和兔肉。

「好吃嗎?」

「不好吃。」我撕著無味的兔肉說。

無名沉默,淋了點桑葚汁在上面,然後把一小塊兔肉遞給我。我嘗了嘗,皺眉……貌似,更難吃了。

之後幾天,我們一直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着。

我問無名,打算在這裏住多久。

他說,等到世界和平。

哎,那可能是一輩子了。

我在林間跳來跳去,這幾日,逐漸摸索了這副身體的能力,果然我是個練家子。從這棵樹,到那棵樹,毫不費力。我不由憧憬幼時武俠的夢。

跳到樹上,看着夕陽,我想,我已經與那個遙遠的世界脫離了。

……

「今天有蘿蔔燉白菜。」我端著蘿蔔白菜進到屋裏,放到桌子上。無名從床上坐起來,神色朦朧地回應我:「嗯。」

他最近精神很差,病情比想像中嚴重。我給他看過,身上大大小小全是暗傷,住在這寒冷的山腰,半夜裏經常疼得無法入眠。他胳臂也未曾見好,至今不能動彈。

「不去看看大夫嗎?」

無名回了神,搖搖頭:「習慣了,我自己能好。」

……好,不愧是主角你。

我和他一起吃了白菜蘿蔔,坐在桌邊全神貫注地看着他。

他放下碗筷,再次問出那個問題:「你會拋下我嗎?」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但我敏感的發現,平淡之下暗藏的悲懼。我說:「現在是你會不會拋下我。」

「呵~」他嗤笑出聲。

我也笑了笑。同時也擔心,他能不能熬過去。

顯然,上天聽到了我的祈禱,接下來兩天,無名的狀況有所好轉。雖然只是微乎其微,但好歹能下床走路了。

我給他熬了點粥,並摘來兩個新鮮的桃子以表慶祝。

無名一點一點喝完,對我表達了最真誠的謝意:「辛苦你了。」

我:「應該的。」

那日,我和無名從夙夜山上,看到遠方冒了幾縷烏煙。煙火距離我們很遠,但足以看到其壯大的身影。煙里,似乎能遙遙聽到百姓的呼喊,火光的曳動。

無名說:「看來我們不用下山了。」

我:「嗯。」

無名望向我,問:「可以告訴我,關於你的事嗎?」

……

我:「我是平民。」

無名默了幾息:「不像。」

我:……

我望向他:「愛信不信。」

無名第一次見識到我的毒舌。

眨了眨眼睛,無奈地說:「好吧,不想說算了。」

隱居山林的這段時間,無名變得滋潤了。不像天天在府上挨打,臉上的傷疤在慢慢癒合。只是身上那件衣服換不下來,每天晚上洗了,要到大上午才能幹。茅屋裏沒有梳子,他的長發時常亂糟糟的。

反觀我,一身白衣穿了許久也不見臟,好像自帶除污效果,一點泥漬粘上去,立馬化作無影灰。雖然我也不梳頭,不過看着要比無名柔順。甚至有一次無名挑着我的髮絲調侃,我是不是哪裏落下凡塵的仙人。

我對這個世界還處於武俠理解的階段,他這麼一說,我問他:「這個世界有仙人嗎?」

無名:「有。」他仰頭望天,似乎透過天,看到了上面的無盡領地:「三千世界本無窮,仙在中三千,神在大三千,而我們這些凡人,只能處在小世界。經歷生老病痛。」

……

嚯。

我差點就信了。

無名:「微塵哥,你和我一起修仙吧。」

我驚。

無名:「一起到中千世界,脫離世間凡俗。」

……

「那你知道怎麼修嗎?」我試探的問。

隨即,他拿出一本殘破的秘訣,秘籍上撰寫三個繁體大字——《練氣決》。我隱約看得出是練氣決三個字,只一下,我的世界觀都升華了。

「只要到達築基,這方世界就攔不住我們。上千世界的靈氣足夠讓我們繼續修鍊,那時,我們可以遠離屍疫,更甚者,成為萬人敬仰的仙者。」

他的表情不像說謊,也不像失了智的中二病。

我問:「你哪裏來的自信?」

不出我所料,這個世界應該很少有人修仙。要不然天佑城那群人飛來飛去,修仙的實質早就被我發現了。

無名笑道:「自信算不上,只是我生來不同,始終有一個信念罷了。」說着,他神色肅穆:「只可惜,我生在那樣的家族……算了,不說也罷。」

我自始至終,一臉懵逼。

生來不同?

我:「你,難道是穿越者?」

無名一愣:「穿越者?」

我認真地看着他。

無名從愣神到懵神,最後納悶的問我:「何為穿越者?」

……

「沒什麼。」我搖了搖頭。

無名不滿地皺了皺眉,說:「你到底要不要修仙?」

我:「……嗯,可以試試。」

我撓了撓腦袋,雖然不曉得現在的身份到底是修仙者,還是本來就身體力行。還是這是我的金手指罷了。哎,再次為了當初太年輕而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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