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棒打鴛鴦散

兩天不見梅子，梅子你好嗎，快樂嗎？

先說一個名人的故事墊底。

畫家黃永玉曾經談到他的朋友郁風女士，說：「這個老太太，人很可愛，你一定會喜歡她，但是不能跟她相處，她會煩死你，她說話總是沒頭沒腦，要麼噎人，氣死你！」

黃老接受電視記者採訪時說話無心，但我聽話有意，覺得很有意思，他與郁風的感情肯定不一般，你想誰會煩你氣你？

不消說，是你的枕邊人你的愛人才會如此煩你氣你。

郁風的丈夫黃苗子也是黃老的好朋友，俗話說：「朋友妻，不可欺。」難道黃老不懂規矩？

黃老當然懂規矩，不會逾禮，只是在那個專制的年代，他們兩家同甘共苦，結成了一家親，郁風差不多也把黃老當丈夫了。

哈哈，朋友妻，不客氣。

閑話少敘，梅子拿來兩隻桃子，一伸一縮，存心氣我吃不到她的桃子。

我說：「你們西北窮山惡水，寸草不生，能種出什麼水果，吃的用的，哪樣不是從我們南方運過去的？」「你懂個屁，」梅子咬了一口桃子，「我們這裡屬河套地區，塞上江南，我們有『五寶』，其中紅寶就是有名的枸杞，你們才不要臉，吃我們的枸杞延年益壽！」

我本來要說「采陰補陽」，但沒說出口，我眼睛盯著她的桃子看，美麗的桃子被她啃得不成樣子，我吃吃笑，意味深長，她絲毫沒意識到我笑她啃自己，太明顯了，她手裡的桃子不多不少，就兩隻，還被誰抓紅了。

梅子的腦子經常短路，弄明白我的話往往慢半拍，我的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這是誰的兩隻桃子，是剛剛摘下的鮮桃嗎？」梅子還是不解風情：「什麼剛剛摘下的，我昨天上街買的！」

從梅子的表情判斷，不像裝糊塗，我繼續開導她：「我不是指摘樹上的桃子，還有一種桃子長在女人凶部，一邊一隻，大小基本對稱，男人喜歡採摘——」

「哈哈，原來就是你喜歡採摘，可惜你採摘不到，我不如我自己吃了算！」梅子伏案大笑。

接著梅子又拿來一隻小烏龜，小烏龜裝在一個玻璃缸里，她用筷子戳鬼頭，我說：「你怎麼能捉弄鬼頭呢？他專咬女人！」梅子笑了，突然臉色變了：「王隊長上線了，要說幾句話，我怎麼辦？」我說：「我迴避一下，正好寫篇文章。」梅子不許我下線，也不許我關視頻，喲，電腦還能同時視頻，這就是說，梅子十分信任我，讓我充當幕後指揮，她把他們的談話一一複製發我，要我指示她如何應答。

此前梅子與他談過一次，他十分蠻橫，梅子為此又淚流滿面，我倒要看看這位賺得美人淚的漢子究竟有什麼本事，我要梅子發來視頻截圖，結果我暈了，他略為禿頂，一臉苦相，果然一副八路軍武工隊隊長的樣子，就差頭上扎一條白毛巾，手裡夾一根大煙袋了。

梅子窮於招架，不得要領，我陸陸續續打字交代她：不要啰嗦，切入正題，先發制人，問他，左、右手你挑哪只？告訴他道理，網友就是網友，不是夫妻，你我都有老公老婆，難道也嫉妒？愛不等同於嫉妒，我既離不開他，更離不開你，就像我有了母愛，還要父愛，你想完全取代他，你做不到。只有兩隻手齊心協力才能幫助我。他那麼大度，大愛無私，我不希望你輸給他。如果你想與我繼續交往就得面對現實，事已至此，我別無選擇，你決定吧。

梅子事後說：「幸虧有你在，這些狠話我可說不出口，我完全失去方寸，是你的傀儡、木偶——」我說：「這是為你好，也是為他好，少愛一點點對雙方都好。未經理智制約的感情十分可怕，你怕不怕與他發展下去發生情殺慘案？」

再說對方先是軟磨硬泡，說什麼他眼睛里揉不進沙子，還妄圖霸佔梅子，我叫梅子不要跟他死掰，少說為佳，他終於沉不住氣稀里嘩啦了。見大勢已去，擔心完全失去梅子，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接受事實，只希望梅子向著他多疼他些，他要做梅子得力的右手，也表示尊重、欽佩梅子的左手我。

我才不要做梅子的左手，更不要做她那隻辛辛苦苦的右手，我是誰？我生來是享福的大爺，梅子做我的左右手給我撓痒痒還差不多，我要梅子見好就收，余話留待以後再說，我嘻嘻哈哈祝賀梅子尋回舊愛。

沒出息的梅子見我開玩笑又哭了，眼淚鼻涕一大把，一個真哭，一個真逗，我說：「今晚應該高興啊，不笑反哭，什麼意思？是不是又在自責，咱倆合著伙兒對付他？」梅子仍哭哭啼啼：「傻瓜，虧你笑得出，我是為你哭，你幫我討好他，自己心裡不難受嗎？你不要騙我把我給賣瞭然后自己好開溜，我就賴著你！」

大家都看到了，我講述梅子的故事，女一號自然是梅子本人，那麼男一號是誰呢？他像小腳女人姍姍來遲，昨晚我藏在幕後再次觀察了他一回，梅子和他交談了一個多小時被我叫停，梅子匆匆收場打發了他，戰戰兢兢問我：「你是不是生氣了？」我說生氣不會，「但這個網友實在不值得你交往，我上次看他的照片打趣他是八路軍武功隊隊長還是抬舉他，事實上他猥瑣、惡俗、乏味，一個勁兒搖尾乞憐，還是小肚雞腸死纏爛打，拿你當撿到的一個爛便宜，死死抓著不放手，你怎麼看上這麼一個男的，不怕降低你的品位嗎？他和你不是一個檔次，你與他交往有一絲一毫受益嗎，我看算了，慢慢疏遠他吧。」

我決定棒打鴛鴦散，最擔心的是，不守本分的他蠢蠢欲動，遲早要顛覆梅子的家庭，這種玩火的事情做得嗎？我對梅子說過，哪怕再優秀的網友也不能隨便見面，我給她講了美國電影《廊橋遺夢》，女主角弗朗西絲卡不滿意丈夫，有一天邂逅一位浪漫的攝影師，準備與他私奔，行李都收拾好了，但臨行前弗朗西絲卡冷靜下來：不能傷害丈夫，丈夫是無辜的，孩子更是無辜的，一旦跟攝影師走傷害無辜的人，現在的美好將不再美好——

何況梅子這個網友這麼差勁，我不怕傷梅子的心，我接著說：「讀者滿以為你們是才子佳人如花美眷，要是知道他是那德行，我寫你們的文章也不敢讀了，連我自己都噁心。一個鬼說我愛你，你居然接受，還為他淚流滿面，哭紅了嘴唇，可笑，活見鬼了你！」

他向梅子炫耀他有三百多個網友，然後表示只愛梅子，傻瓜梅子居然向我保證：「除了我，他不會和任何一個女人聊。」

此人儘管文化程度不高，但騙梅子還是有一套的，害得我最初也聽信梅子一面之詞，還努力撮合他們呢，這叫什麼事！

最後我說：「你聽我的話沒錯，今天我不厚道打破你們，因為你們差距太大，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不要多跟他來往了，他不值得你愛，連做普通的網友還便宜了他。」

「梅子事件」發人深思，她既有深愛的患難之交，為什麼與我打得火熱，害得我也瘋了，捨命陪君子，廢寢忘食？我們不耕不織，天天在網上聊到夜深人靜，哎喲喲，她真夠粘人纏人的，簡直是一條大蟒蛇，一圈圈纏在我身上，我受不了了，我要窒息了，然而我又感到那麼得意、快樂，幸福得要死。

最初是我招惹梅子，也怪我在文章中製造了一些迷幻，梅子把我當作「最浪漫的抒情王子」，我心裡就笑她是個大傻瓜，太好哄騙了。我的話她句句聽，黨教幹啥就幹啥，譬如我叫她做鬼臉，她馬上用手指把鼻子擠扁，醜死了，她怎麼這麼聽話呢？她是《紅樓夢》中的情痴林妹妹，但林妹妹還有一把刀子嘴，梅子沒有，她不高興時只會小嘴撅撅，我多次說過，正是她那張巧嘴，弄出了各種各樣的小可憐小可愛，終於使我不忍心繼續欺負她，現在我要向梅子坦白：我愛你。

我要提出的第二個問題是，梅子既然「依戀」我，為什麼又割捨不下她的患難之交呢？她一臉自責、思念、委屈，哪裡瞞得過我，我問：「你到底割捨不下什麼？」梅子結結巴巴，避重就輕：「他給我買過一件大衣，我覺得對不起人家。」梅子是一番好意，想給我一個差強人意的交代，但她誤會了我，我不會斤斤計較，我說，一件大衣只是一個小小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你有情有義，不忘舊情，而你又如此虛榮，經不起誘惑，容易動感情，所以兩面不是人，搞得自己很痛苦。

性格決定命運，我斷定梅子仍然不會接受教訓，一輩子都將為一個情字所累，她太多情善感，喜歡沉浸在憂傷而美麗之中，淚流滿面是梅子最動人的表情。

可惜胖子不懂感情，他只要「鍋里有煮的，胯里有杵的」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