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屁股扭來扭去,橫衝直撞

第二十九章 屁股扭來扭去,橫衝直撞

我喜歡夏天的陽光,出門一身輕——只是開空調的缺德,把熱氣排給我們,自己涼快,夏天還能縮小貧富差距呢,那些愛炫耀名牌金裝的傢伙到了夏天肯定無可奈何,你和我差不多了嘛,都是他媽短打扮,神氣個啥?我也買得起「大嘴猴」什麼的!

前一陣子我和街上的販夫走卒為伍,他們挑著筐子到處遊走賣他們的蓮蓬,我則支起自行車躲在路邊樹蔭下賣我的長篇小說《不獨愛其愛》,眼尖的行人一望而知我是作者——有隻賣一種書的書販嗎?有啊,在下便是。我倒不貪,每天只要賣出幾本便樂得打哈哈,有客賣書,無客讀書,我一舉兩得,不用租門面,不必納稅,賣一本是一本,城管、協管若發現我的「不法行為」轟我走,我和他們貧嘴、周旋,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坐在街邊花壇上賣書另一個享受是,看累了書不妨看看美女。美女川流不息,一個個,一群群,「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爭相打我眼前經過。我儘管摘下墨鏡,明目張胆打量、欣賞她們,不怕挨罵的。女孩今夏流行穿牛仔短褲,兩條長而直、圓滾滾的大腿在陽光下交替前行,當然也有粗壯的大象腿不好看,不好看就不看唄,我最愛看的是,行人經過我時邁不動腿了,我,一個粗俗的老男人,自然沒得好看的,但這麼好看的書,難道你們不想看看?

我緊張地注視著兩個停下腳步看書的女中學生,一美一丑,美的身高腿長,一披長發,額頭上結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實在太好看了,至於右邊的醜小鴨我就不描述了,我不要說「上帝」的壞話,事實上她更可愛,很快掏錢買了一本,並請我簽名,我高興極了,操著一口生硬的普通話,「連哄帶騙」,笑著回答她提出的各種傻問題,我說:「好孩子,你省下買咖啡的錢買書,將來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學!」我又說:「這本書將給你帶來幸福和快樂!」但我沒怎麼理她身邊的美少女,誰叫她不肯掏錢買我的書?她不時抬頭掃我們一眼,撇撇嘴兒,顯得十分委屈,終於放下書賭氣走了。

兩個女孩都走了,夕陽西下,我開始收攤回家,一個疑問在我腦子裡出現,今兒我為什麼冷落美少女?不對呀,不近人情嘛,適才對金錢如此客氣是不是見利忘色?

是的,我就是見利忘色,須知我不計工本,花費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寫這部書,我把積多年的觀察、體驗、思考、想象化為藝術,讀來開心益智,總得值幾個錢吧?買我的書,不好意思,是他媽燒冷灶,因為我弄的是「嚴肅文學」,北京出現盜版本完全是誤會,著書都為稻粱謀,我從無這種奢望,如今只是為書中的「趙善美」討回一點兒公道,她的美貌、智慧和情趣,你只消出35元即可買下受用一輩子,然而你視而不見,撂下她走了,她才「十分委屈」呢!

我剛收好書準備騎車回家,美少女又來了,「不獨愛其愛,」我發現她的屁股上晃著亮片和一個布狗熊,她拿眼掃過我的書,也像許多行人一樣邊走邊念書名,「不獨愛其愛,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我連忙解釋,她回頭笑笑,對我抓抓手,然後加快了腳步,可惡!

誰知次日下午還是她一陣風走來,並且一屁股蹲在我面前。好嘛,你想幹嘛,原來她一直耿耿於懷:「賣書的大哥,為人別太勢利,別狗眼——」她捂住嘴笑了。

我仔細打量這個出言不遜的傢伙,由於今天氣溫太高,大概她剛剛瘋瘋癲癲來著,臉上紅撲撲的,她站起,把拿在手裡的35元錢放在我書上,說:「我買一本,你寫幾個字簽個名吧!」她買我的書?我頓時喜笑顏開,一副鬼相,問過她姓名后在書的扉頁上題字、簽名,我才寫下「莫言小朋友」五個字她便跺腳摔手嗯——,抗議我小瞧她。

我們交談了一個多小時,話很投機,她同樣問了不少孩子問題,譬如,「愛是什麼?」「我應當讀幾本什麼好書給自己打底子?」「你相信因果報應嗎?」「大智若愚就是比聰明更聰明?」「禿頭的男人是不是特別好色?」

晚上我加了她提供給我的QQ賬號並進入了她裝飾得十分溫馨、浪漫的空間,她今年十九歲,已經參加工作。我看了她一篇日誌,又點開她的相冊,喲,相片中亭亭玉立的小女生是她嗎?她一往情深凝視對方,目光不再像盯著我時那麼尖銳,而是如夢似幻,就像一位美麗迷人的小公主。不過,實話實說,我更喜歡白天那個屁股扭來扭去,橫衝直撞的臭美妞,那才叫傻乎乎的可愛呢!

一連幾天,大雨如注,我不得不撤入附近地下通道賣書。

我和七、八個擺地攤的一字排開,我右邊是一個二十齣頭的邵陽少年,留長發,一件紅夾克配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是賣魔術道具的,只見他手裡拿著四個閃閃發亮的金屬環,叮叮噹噹敲來敲去,手法極快,一下子四個本不相連的金屬環環環相扣,突然一甩,四個環兒又全部脫離,怎麼回事?我看傻了,反覆查看他的道具,無論如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口裡只管嘖嘖稱奇,但我得聲明,我不是托兒,坐在我左邊一個賣乳罩的婦女伸長脖子也看傻了,嘴裡流出一線口水——

上下班時間過往行人最多,十一點半,地下通道西端出現一個乞討的老人,他被雨水打濕了,彎著腰,一手拄竹竿,一手拿鋁盆,攔截過往行人,特別是女人。他實在太髒了,太糾纏人,怨不得人人討厭,有的趕緊給錢好脫身,更多的則左躲右閃,快速通過,還有人掉頭離去。

老人並沒有糾纏我們擺地攤的,而且與我們始終保持距離,但他嚇走了我們的顧客,以致我們中有人抱怨,其中以那個賣乳罩的婦女嗓門最大:「討厭,你這個樣子會嚇著人家!」看來老人不聾不啞,點著下端開裂的竹竿啪啪啪快步走來,我聽清了,他是東北人:「你說啥,我討厭,我討厭你了?我在你跟前討錢了?這是你家的地兒?」老人一雙眼睛眼屎巴巴。賣乳罩的婦女站起:「你就是討厭,滾開!」老人氣得渾身發抖,放下鋁盆,擤了一把鼻涕,操起竹竿指著對方:「我就不滾,你是什麼人,憑什麼叫我滾!」賣乳罩的婦女坐下,舉起一本雜誌蒙著眼睛,大聲嚷嚷:「滾開滾開你滾開,我不要看你,不要看你!」老人使勁兒跺腳,破口大罵,罵了什麼,我沒聽懂,但賣乳罩的婦女肯定聽懂了,她火冒三丈:「打死你打死你,我打110把你抓起來!」

我們擺地攤的平時攤攤相護,遇到不講理的顧客,自然有人站出來講話,可是今天誰也不來幫助賣乳罩的婦女,因為她不需要幫助,她太兇悍了,幫助她豈非欺人太甚?我覺得老人才需要幫助,需要有人站出來講幾句公道話:「你擺你的地攤,我討我的錢,要說討厭,擺地攤的也夠討厭的,除了佔據狹窄的地下通道兩邊,還不斷吆喝招惹行人!」

我不敢站出來講任何公道話,我講話偏向老人還能在這裡混嗎?

咚!一隻乳白色的高跟鞋狠狠踩在賣乳罩的婦女的攤位上,我舉頭一望,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孩,屁股扭來扭去,橫衝直撞,賣乳罩的婦女連屁都不敢放,那不是莫言嗎?

今天雨過天晴,我轉到地面賣書,遇到一件奇事。

下午三點光景,一個陌生中年男子朝我大步走來,笑吟吟的說:「久仰大名,我等了你很久,昨天下午也等了一個多小時。」我警惕地盯著他,是個頭皮光亮的半拉禿子,胖得像海豹。我問:「你要買書嗎?」他點點頭,說:「我還想請你到我們公司談談,我是做化妝品的,是公司的董事長,姓崔,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我覺得未免荒唐、可笑,你怎麼傷害我呀?如果你是騙子,騙色嗎,嘻嘻,本人也是一頭雄性大猩猩;騙財吧,我身上僅有幾百塊錢,你有本事就騙走好了,我還為你拍手叫好呢!

由於崔董事長再三邀請,我只好答應他走一趟,如同隨警察去局子里接受問話。我的心開始打鼓兒,但我太好奇了,想看看這個好事者究竟拿我做什麼。他的化妝品公司就在前面不遠一座寫字樓第十九層,我一看門前懸挂的牌子,正是莫言打工的公司。他領著我參觀一格一格的工作間,然後把我引進一間精緻的小會客室。我坐下,果然是莫言笑著奉茶,她是他的女秘?莫言偷偷對我做了一個鬼臉,可愛無比。

崔董事長也坐下了,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記錄我的口供?如此「抗拒從嚴」的架勢,讓我有點兒不高興,他連忙說:「別誤會,我想幫助你,一個作家親自上街賣書,你能不能談談你的懷才不遇?」誰說我懷才不遇?我好著呢!不過,他是個樂善好施的慈善家也未可知,把我當作扶貧對象?他遞給我紙和筆,說:「我打算給你在我們公司安排一個職務,你寫個簡歷吧。」我當即表示謝絕,告訴他我受不得這一補,我嚮往自由散淡的文人生活。

崔董事長垂下雙眼,顯得十分失望,一會兒跟我談起了文學,他自稱中山大學中文系畢業,今年36歲,經歷坎坷,從小愛好文學,寫過網路小說。我馬上來勁了,談起了我的書,我注意到,他倆眼球鼓出,而且上翻,正在使勁琢磨我描述的書中詩情畫意,哦,我的天,我的話真多,簡直妙語連珠,我也是個交淺言深的傢伙。

談到六點下班,崔董事長請我吃晚飯,我不識抬舉再次謝絕了。我想,跟一個男的吃飯太沒勁,再說,沒有免費的午餐,難道有免費的晚餐?我還是懷疑他是個騙子,一個了不起的騙子,但我把腦殼想爛了也想不出他到底要從我這裡騙取什麼。

就這麼著吧,一回生兩回熟,說不定下次我們有緣相見會成為酒逢知己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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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金黃杏子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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