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第十六章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清明掃墓成了中國的一種有趣的文化。

古詩云:「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其實這是極少數人的心情,他們的親人很可能才去世不久;大部分人則心情高興,一年一度來探望離世多年的故者。

後人緬懷先人,先人保佑後人。

姐姐祭拜時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儘管聽不甚清,我知道她說了什麼,無非是奶奶,爸爸,今天我們來看你們,喝茶吧,喝酒吧,然後,她在墓碑上給奶奶潑了一杯茶,給爸爸潑了一杯酒。

我妹妹是個細心人,馬上指出姐姐不公平,這麼小氣,也應該給奶奶喝酒。

姐姐不好意思,連忙重新打開包,給奶奶補上了一杯酒,我們都笑了。

姐姐在這種場合是不敢笑的,她忍著不笑,但眼看就忍不住了,我找補一句:「嚴肅點,不要笑!」她撲哧笑了。

一年一度來看望去世幾十年的親人,應該高高興興,姐姐的心情與我們沒有兩樣,但她不敢笑,又終於笑了。

從墓園回來,在小區花園撿到一個瘦長的玻璃花瓶,十分精美,瓶體上繪有三片飄落的綠色竹葉,與家裡一盆文竹相映成趣。

然而,這麼好的花瓶居然被人遺棄,如同一隻流浪貓。

花瓶被遺棄在一堆瓦礫旁邊,日晒雨淋好幾天,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連同裡面一束塑料假花,捧回了家。

用水給她洗澡,然後擦乾,仔細檢查,底座缺了一小塊,但瓶體好像一個美麗的少女胴體,令人遐想,幸虧我收留了她,否則必被打破,作為垃圾運往城外掩埋。

物也有命,我們有緣。

不過,老朋友國老看了這個花瓶后不客氣說了一句:「一錢不值,一個花瓶,有什麼收藏價值?」我說:「怎麼能說一錢不值呢,至少值一吊錢!」國老哈哈大笑。

閑話少敘,前面說了,我的網名原來叫「南洋豬」,梅子嫁作回人婦,對豬深惡痛絕,賜名「我心向北」,意思是我得向著她。有一次她女兒見我的頭像老是閃爍,很生氣,問媽媽:「這位我心向北先生,能不能向向南?」我想,不能,再向南又變成南洋豬了,梅子不喜歡。

梅子不久后又給我改名,改成「高山雪」,不言而喻,她是紅梅,需要白雪映襯,可是我想改成「一剪梅」,怕梅子小心眼,說我一剪子剪了她,於是作罷。

我的空間梅子作主,她是當家人,想怎麼改就怎麼改,只要別改成「一坨狗屎」就成,因為有不少網友時常光顧,進入一坨狗屎很不舒服。

不久梅子又給我改名「大鯊魚」,梅子哄我說,大鯊魚是有智慧的魚類。我不稀罕智慧,我說了,我是豬的崇拜者,「人生識字憂患始」,人類這點智慧只夠感受為人之苦,還不如吃了就睡,睡醒又吃,蠢得做豬叫,但為了討好梅子,我再次被迫答應。

梅子是愛給人改名的慈禧太后,前不久買了一個金墜子,一隻躍起擺尾的海豚,又決定給我改名「海豚」,我的天,海豚比大鯊魚更有智慧,據說還富於感情,這就更糟了——

我們知道,感情說到底是一個沉重的包袱,一種壓在心頭的牽挂。梅子的用意很明顯,我心向北遠不夠,還要牽挂她,她說她把我掛在胸前,看我敢不敢懷有二心。

我認為梅子有可能失算,海豚最重感情,萬一我真變成海豚,對你死纏爛打,你吃不了兜著走,怎麼辦?不信嗎,請回看昨天央視《動物世界》,一隻海豚緊緊跟隨另一隻海豚,後面那隻把前面的煩死了,真的煩死了,一頭撞在礁石上,頭破血流。

梅子這些天特別高興,上躥下跳,前天趁家裡沒人還爬上椅子對我做鬼臉,為什麼這麼高興呢?她吹牛說她按我的要求和做法,以柔克剛收服了桀驁不馴的胖子,我看是胖子酗酒鬧事後給了她好臉色,給了她一點陽光,瞧把她燦爛的!

為防患於未然,我要梅子趁熱打鐵,找胖子嚴肅地談一談,我把談話的要點都給她準備好了,我說此其時也,這個時候他才聽得進你的話。梅子哎哎哎,但幾天過去了,她始終不敢張嘴,生怕胖子變臉。我問:「胖子對你好嗎?」梅子說:「好!」「對你殷勤嗎?」「可殷勤呢!」「你留那麼長的指甲以便□□時掐他的背?」「掐你的背!」

梅子的回答讓我失望,我不再要求她「善後」,隨她去。

看來梅子患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好了傷疤忘了痛。據心理學家說,像梅子這種人,不僅僅是女人,你不能對她太好,更不能天天對她太好,天天對她太好她就傻了,而且感覺不到你的好,她的潛意識裡巴不得你對她兇巴巴幾天,然後再對她好,這樣她才特別高興。

或許梅子確實無力改變胖子,她生來是非洲草原上一隻伸長脖子,東張西望,驚恐不安的梅花鹿,她敢跟大型貓科動物攤牌、叫板嗎?不敢,她沒有恨,有恨也是過眼煙雲,有的只是揮之不去的恐懼。梅子這樣認命也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反正我是你胖子的人,你能把我一口吃了?一口吃了就沒我這麼溫順的老婆了!

現實中有無數類似的夫妻,說來我也是梅子這種人,,不論前妻給我造成多大傷害,我都不記恨,就眼巴巴盼著她鬧事之後給我一點歉意,如果不用語言,用行為表示也行,咱惹不起啊,她就那人,喜怒無常,為了維持這個家,這也是一種行之有效的夫妻之道。

事實上,大部分夫妻都在某種程度上患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君不見,夫妻鬧了一次彆扭,反而覺得增進了感情,從這個意義上說,梅子根據自家的實際情況作出的選擇是對的,我要她找胖子嚴肅地談一談乃是多此一舉,只怕因葯發病,費力不討好。

我對梅子太了解了,甚至可以繪出她的腦電圖。

隔日,梅子和她女兒說話,女兒要燙一個波浪形的長發,梅子說:「你是錢燒的!」女兒撅嘴:「你才是,切!」接著又找補一句:「你今天好醜!」一會梅子向我告狀:「妞妞說我今天好醜!」

我在千里之外的長沙,通過視頻看見這一幅母女情深圖,不由得想起我的女兒,她可不敢在媽媽面前放肆,別說放肆,每次見到媽媽總是緊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說為佳。

梅子過去把孩子她爸說得太可怕,我不信,如果家裡果然出了一個凶神惡煞,妞妞在成長過程中人格肯定要扭曲,不會這麼可愛、淘氣。我早就反問過梅子:「你要實事求是,難道胖子沒有一點好嗎?你想想他的好。」梅子說:「沒有,我就知道他壞!」現在我又要梅子想想胖子的好,梅子喜笑顏開,一口氣舉出了好幾個好,這就是了,怎麼能說胖子沒有好呢?在我看來,梅子說好說壞,都是感情用事。

時間倒回到今年初,零下十幾度的大冷天,梅子在屋裡僅穿一件T恤,活該傷風感冒,鼻子給堵了,她還嫌堵得不夠,又堵上兩張紙巾,結果鼻子開出兩朵喇叭花。

我氣不過,北方人浪費能源,屋裡氣溫弄這麼高,冬天都不用穿棉衣,而我們南方冬天沒有供暖,我身上被毛衣棉襖圍巾帽子裹得嚴嚴實實,還是手腳冰涼。為了禦寒,梅子建議我披上棉被,我說不如鑽進棉被躺下,和她在床上過日子,我天天睡到自然醒,醒到自然睡,不分晝夜。

我現在的睡眠太充足,醒來便打開電腦聽梅子給我說書。梅子的口才太棒了,是不可多得的「說書先生」,今天又給我說了一段兒,操陝北話,就是秋菊打官司說的那種方言,我句句懂,我笑啊笑啊,素來是我逗她笑,今天完全是她牽著我的牛鼻子,我跟隨她,峰迴路轉,進入了一塊水草豐美的仙境,我美了美了美了,我醉了醉了醉了——

我和梅子打了這麼久的交道,頭一回看見她徹底放開,手舞足蹈,擠眉弄眼,這哪像一個四十歲的中年人呀,簡直比她女兒妞妞還妞妞,你瞧瞧她,傷風感冒了,嗓子眼兒發乾,鼻涕雙流,但玩起來什麼都不顧。

我問梅子:「你在同事中也瘋瘋癲癲不正經?」梅子收起笑臉,說:「還真不是,誰不說我文靜溫存,今天是太高興,丟人丟盡了,你不許亂寫文章!」

我從沒亂寫文章,添油加醋是有的,但不會無中生有,我不管梅子屢屢提出抗議,秉筆直書,梅子不高興是她的事,我的事就是記錄一個私密的梅子,這個梅子十分興奮、逗趣、淘氣,她一會磕到椅子,一會人仰馬翻,一會抱出布娃娃,一會裹著紗巾,一會蹦蹦跳跳,一會引吭高歌,突然她記起還得出去買菜,於是說了一句「且聽下回分解」,我看見一張怪臉失去了生動,然後消失,她匆匆下線了。

我給梅子留言:「明天白天我去省圖書館閱覽室充電,晚上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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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心理學家說,像梅子這種人,不僅僅是女人,你不能對她太好,更不能天天對她太好,天天對她太好她就傻了,而且感覺不到你的好,她的潛意識裡巴不得你對她兇巴巴幾天,然後再對她好,這樣她才特別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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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金黃杏子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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