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臨頭各自飛(一)

大難臨頭各自飛(一)

織羅城,不,也許該說織羅國,整個織羅國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無人不知梅婉兒,自梅婉兒那時主動請纓去對付試拳惡人,這就成了是早便定下來的事,可經此一番,梅婉兒的名聲再次大躁,比起那時。

只是,那回是美名,如今頗有些惡名的兆頭。

織羅國邊陲小鎮的某一處。

「貪了我們的錢!快把我們的錢吐出來!之前信誓旦旦的說帶着我們賺!現在連本帶利都賠進去了!還哄我們繼續填那欲壑!無恥!」

一群穿着布衣的平民百姓圍在一處錢莊門口,那些平民百姓中,好些已經餓了好些天,臉頰消瘦,雙目無神,跟在為首的人後面吶喊助威。

錢莊的人盡數穿着錦衣,好些個手持棍棒,顯然是錢莊的護衛,他們面如菜色,拿着棍棒的手青筋盡顯,忍耐着他們眼裏的刁民。

錢莊是梅婉兒名下的,在織羅國各處都有,在這個行業里,偶爾貪些銀子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可今兒個,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有人帶頭鬧了起來。

這麼多人,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走,講理沒人聽,難辦得很。放在以前倒也罷了,趕緊差人去請縣太爺來評評理,他們便會散去,可今兒不巧,縣太爺不在,能不動手就嚇住這群人的人幾乎沒有。

這可難辦了。

錢莊的管事趕忙差人快馬加鞭的去王城稟那幕後的主子。

與此同時,這樣的事情在各處發生著。

不知打哪兒爆出來,是梅婉兒做事不仁,風聲再起,說她心機重,以千萬百姓的性命為賭注,諸如此類。

我在容情的仁宸殿歇了好些日子,「傷」始終不見好,謝絕了好些個頂着探望的名頭實則來意不明的看客。

唯一打交道的除了羅帶和容情,便只剩浣青。那兩個有權有勢的男人慣是寡言,唯有浣青願意多與我談天。

故而,她與我講了許多。其中多數都是告予我這些關於梅婉兒的消息。

「娘娘,太後娘娘向是仁慈,對奴婢這樣的下人也是極好的,有一回,奴婢衝撞了太後娘娘,她也未惱,還親自來瞧了奴婢,熱忱的不像個主子呢!娘娘你知道為什麼太後娘娘會忽然傳出這麼多醜聞嗎?」浣青摸不著頭腦。

我瞥她一眼,未言。

我自然知道為什麼,因為這些都是我的手筆。

曾經闖過長壽宮的我,又在羅遇的指引下進了那房間,自然知曉了不少梅婉兒的事。

整個織羅國各處起的波瀾,皆是事實。進宮之前,我便支使了傅沉雲去行此事,不過,倘若只是我的人,這把火定不可能燒的這麼旺盛,明眼見得,那虎視眈眈之人少不了在這把火下添柴吹風。

「娘娘?」許是我怔忡的有些久了,浣青面露疑惑的喚了我一聲,又上前來探了探我的額頭,生怕我出意外。

浣青心是好的。

於我亦是真心。

「以後莫要議論主子了,倘若叫旁人聽了去,本宮怕是也護不住你。」我嗔怪她,心下掂量。

之前我一直強迫自己暫時忘卻我的使命,如今認認真真的思量起來,才覺著不妥。

若是別的倒也罷了,這容情偏生是一國之主,他若倒了,膝下無兒,織羅國當如何?

身在此間的浣青又當如何?

思量無果,我知我並非良善之輩,可更不是濫殺之人,再者,容情何等人,豈是我說殺便能殺的?

這般一想,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

「浣青可有家人?」我摒除雜念,放鬆下來和浣青閑談。

談到家人,浣青整張小臉,都溢出了神采,高興二字寫在上頭,掩也掩不去。

「回娘娘,有的!奴婢家中有父有母,還有一個長奴婢三歲的兄長,前些日子,爹娘還給奴婢遞了信兒來,說是給奴婢新添了一個弟弟呢!」說到家人,浣青的話匣子就有些關不住了。

浣青細細的和我說了好一番她的家人各自情況之後,只差把生辰八字也盡數告予我了。

末了,浣青靦腆一笑,剛打算收口,卻忽然高興的一拍手,說道:「娘娘!聽說奴婢那剛出生的弟弟已然覺醒了天賦了呢!似乎,似乎是一種罕見的天賦,名叫畫!」

……倒也沒有很罕見。

只是,經浣青這麼一提,我才忽然想起來,我曾去求一天賦,羅帶也查了那麼久天賦者失蹤一事,此案與容情手底下的【噬】有關,甚至可以說,就是【噬】所為,故而才有不樂出售天賦一說。

「浣青可有天賦?」我便問。

浣青呆了呆,有些黯然的搖搖頭。

也是,倘若她有天賦,何至於在宮裏頭做一個婢子,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不如,本宮支給你一些銀兩,你去買一個天賦回來如何?」我半認真半打趣的探她口風。

如我所料,浣青噗嗤一聲笑了,一邊給我捏著肩膀,一邊答我。

「娘娘就別打趣奴婢了,天賦要麼生來有之,要麼花費巨資去買一株甚至更多的靈草來覺醒,如何買的到呀?奴婢實在是愚昧,再一個,奴婢向是對這種東西不上心的,只要能伺候好娘娘,奴婢便心滿意足了。」

織羅國是沒有買天賦一說的,畢竟容情是這織羅國的帝王,無論如何,也不會在自個兒的國土之內做此等喪盡天良之事。

尤其是,剝奪他人的天賦,再轉嫁給另一人。

若我想的沒錯,【噬】並不能成熟的轉嫁,因而才在其餘各國尋天賦者試驗,更甚者,那些被種了新的天賦之人,或者說,那些在不樂做了交易的人,多半是要化作【噬】的傀儡的。

「可想和家人團聚?」我轉移了話題。

浣青手上一頓,沒有立即回答,好半晌,才有些悶悶不樂的道:「回娘娘,奴婢自然是想的,只是離出宮的日子還有好些年呢。」

才欲問問這丫頭願不願意隨我走,就聽見腳步聲近了。

浣青一慌,連忙往後退了退,然後伺候我躺下,垂首站在一邊。

來人我自是熟的,「沈先生。」我輕喚了一句。

羅帶輕輕應了,待浣青取了小凳,便坐在床榻旁,鋪了一塊帕子在我的手腕上,幾根指輕輕搭了上來。

隨着時間的流逝,羅帶的眉皺的愈緊,叫旁人跟着揪起了心。

「沈先生,娘娘如何?」浣青緊張的問。

羅帶不應,手探向腰間。

他今日著的是一身淡藍色長衫,衫上遍佈着金色的祥雲圖紋,襯的羅帶年歲小了不少,唇紅齒白,叫人怦然。

其腰間系著金色的蹀躞,蹀躞上掛了些零碎的物什,他正取了其中一樣遞與我,是一串色澤深重的佛珠。

「敢問沈先生,這是何物?」我一邊接過一邊問。

羅帶起身為我調葯,過了一會,瞥了我一眼,上下打量,目光頂在我腕上一會,然後才答:「不過是個小物件,此前曾差人去求善思方丈開過光,有靈性,如今娘娘身子虛弱,沈某將其借與娘娘,也算是盡量護娘娘周全。」

倒是挺會扯理由。

他的小動作小眼神被我盡收眼底,他是何意,我自是明白,曾幾何時,羅帶耗了精氣神,予我一件靈器,腕上亦有一個印記,羅帶方才看我的腕便是因此。

經這麼一琢磨,我才發現,那靈器,似乎失了靈性,我已好久未察覺到它的存在了。

若真如此,羅帶這「借與」我保命的開光佛珠,怕亦是一件靈器。

「那本宮便收下了,謝過沈先生好意。」我頷首,將佛珠戴在手上,然後給浣青遞了一個眼神,浣青會意,出去送客。

浣青送離羅帶不久,容情帶了幾個臣子來探我。

有容情發令,也不好將人拒之門外。我便往被子裏沉了沉身體,整個人就著縮起來,恰逢剛服的葯起了作用,昏昏沉沉的睡意襲來,我強睜着眼睛的模樣反而更讓這幾個臣子吃了定心丸。

瞧見他們見了我之後又驚又怒的模樣,我才鬆了一口氣。

我從菩提寺趕回來,已過去幾日,風平浪靜了幾天,再這樣下去,只怕是梅婉兒還沒出事,我就要在床上長蘑菇了。

「韶妃娘娘,恕微臣冒昧,娘娘確定刺殺娘娘的是太后她老人家嗎?」一個文臣踏前來一步,我認得,他叫司貫,也是梅婉兒的黨羽,不似丞相那般搖擺不定,這個文臣,可是已經幫着梅婉兒做了不少事兒了。

容情長腿一橫,阻斷這文臣的視線。

司貫臉色剎那間就變得不好看了,卻也不好僭越,只好悄悄地橫我一眼,然後拱手往後退了退。

「本……本宮……難不成……」我暗自提着一口氣,話斷斷續續的說不完整,那一口氣提着累的緊,我臉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血色估計又散了。

容情連忙上前,將我攙起來摟在懷裏,為我順了順氣,才一擰眉毛,不怒自威:「難不成朕的愛妃會用性命來誣陷朕那怪異的母后嗎?」

他這話說的,連我都想應一句:你也知那是你的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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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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