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
說書先生滔滔不絕,講述一段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
綰綰越聽越黑線。
這是她被黑得最慘的一次!
說書先生見她執迷不悟,大聲反問薄戮在封魔谷自爆元神,跟女魔生不同衾死同穴,這不是愛是什麼?
「你還年輕,你不懂。」
綰綰默默地想,她就是主人公本人,她怎麼就不懂了?編故事的人有沒有考慮過本人的感受?
綰綰沒有跟說書先生掰扯,徑直回到房間。
「我跟薄戮?怎麼可能。」
千百年來她跟薄戮爭鬥不休,她要是死了,薄戮做夢都要笑醒,怎麼會想不開給她殉情?
況且,薄戮是天魔,翻掌便能將萬里河山化為人間煉獄。
這個行走的殺器絕不會輕易隕落,說不定也像她這般,在某個地方蟄伏。
*
夜色深深,紅紗暖帳。
卧榻上的少女輕咬着下唇,燭火勾勒着她蒼白又漂亮的容顏,她側着臉,黑髮撲了滿床,雪白的下顎繃緊。
綰綰夢到桃花樹下,穆承澤丟給她一條手帕,她滿心歡喜,小心翼翼地將手帕收好,藏在最貼近心口的地方,心臟噗通噗通快要跳出來。
穆承澤很低很低地笑了一聲,眼裏的嘲諷一閃而逝。
「謝謝大師兄,我好喜歡。」她面色緋紅,眼睛亮晶晶,如飛燕離去。
卻沒看見身後的穆承澤斂了笑意,從腰間掏出枚晶瑩剔透的美玉,轉頭送到小師妹手上,兩人舉止那般親近,笑得如此開心。
忽而吹起一陣風,天色驟黑,紛紛揚揚白雪從天幕落下,隨風潛入屋內,添了幾分清寒。
綰綰把披風蓋在齊子昂身上,又給了他一對手套,溫聲道:「天冷了,小心別着涼。」
少年懶散點點頭,似乎聽倦了,忽然眼裏閃動着什麼,說還想要一對手套,可以換著用。
綰綰無奈,只好把她自己那對給他,雙手揉搓幾下,攏入袖中取暖。
「師姐你真好!」
少女真以為齊子昂是留給備用,然而站在上帝視角的女魔頭綰綰卻是看得一清二楚,少年撲棱著去找顧楚楚,獻寶似的把手套給她,只為博小師妹一笑。
一幕幕如走馬觀花,枝椏上的積雪化了,滴滴答答地落到屋檐,又有幾滴墜到綰綰肩上,她恍若未聞,輕輕地走到懷玉真人跟前,踮起腳尖軟聲道:「師尊,綰綰知錯了,你就饒了我這回吧,我保證下次不會再偷偷潛入戲水峰了。」
懷玉真人靜靜地垂着眼聽她說話,羽扇長睫下的眸子比窗外白雪還寒,冷淡至極地掃了她一眼,低聲道:「把葯喝了,為師就不罰你。」
「哦。」綰綰扁了扁唇,「可是那些葯好苦啊……」
儘管嘴上抱怨,她依舊閉着眼皺着眉把葯咕嚕咕嚕喝下去,一滴不剩。因為她知道,師尊是為她好,師尊說了,這些葯對她的身體大有好處。
至於是什麼好處,師尊從來不說,她也不問,她相信師尊,因為當初就是師尊從破爛骯髒的馬棚裏帶走她,他就像神仙一樣,讓人敬仰。
一瞬間,懷玉真人消失了。
綰綰髮現自己墜入封魔谷,一個玄色身影蠻橫地衝破結界,魔獸被撕成一條條,空氣都沸騰著殺氣。
眨眼間,一隻大手扣住她的腕骨,力氣大到她有種骨頭碎裂的錯覺。
她被拉了上去,撲到灼熱的懷抱,詭譎的氣息沖入鼻腔,她仰起頭,看清了那張臉。
刷!
綰綰驀地睜眼坐起身,呼吸有些急促,一股陌生的難受情緒包裹着她,緩了緩,從夢裏的壓抑抽離。
這個夢好真實。
穆承澤瞧不上她倒貼的模樣,齊子昂對她的付出心安理得,索求無度,懷玉真人的看似縱容,卻精心佈局,將她徹徹底底打造成適合的容器。從頭到尾,由始至終,皆無一人真心待她。
綰綰眼裏泛著冷意,早晚有一天,她會叫那些傷害過她的人後悔。
「嘶」
丹田又疼了起來。
綰綰一手放在腹部,另一隻手嘗試結印掐訣,然而不僅沒有使出術法,還因為運用靈力導致丹田疼得更厲害。
綰綰停下來,靠在牆邊蜷縮成一團,四肢百骸的冰涼一直蔓延到心口,體內靈力幾近枯竭,她根本用不了術法,丹田靈台損壞嚴重,再這樣下去,早晚逃不過死。
若是死了,那些傷害過她的人怕是會笑吧?
對他們來說,她只是個沒有用的廢物,死了就死了。
可是,她好不甘心呀。
他們想她死,她偏不讓那些人如意,她要活着!
等痛楚減緩些,綰綰讓店小二給她拿張黃紙,將黃紙攤平,綰綰飛快地咬破食指,鮮紅的血珠冒出,她指尖飛舞,宛若游龍,眨眼間就畫了個符咒。
指尖收回剎那,黃色光芒從紙上溢出,慢慢地滲入到綰綰體內,最後匯聚在丹田。
青魘女魔可不是虛名,她前世獨創了許多奇巧之術,剛才施展的就是其中之一,不需耗費靈力,便可畫符引氣,以黃紙為媒介,吸取天地靈氣轉入自身。
只可惜,此地靈氣稀薄,只能苟住一時。
綰綰閉上雙眼,盤起雙腿開始打坐,額頭逐漸佈滿細密的汗珠,一滴沿着她微紅的眼尾滑落,沒入黑髮中。
「咕嚕嚕。」
這已經是肚子第三次在叫了,綰綰愣了愣,才想起來自己這副身體還未辟穀,是要吃東西的。
綰綰起身去找吃的了,囊中羞澀,又用不了點石成金術,只能到街上買包子。
經過街角的散市,這裏沒有商鋪,只有流動的商人帶着商品叫賣,其中一個區域格外扎眼。
綰綰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買完包子漫不經心地往客棧走。
那是奴隸區,很熱鬧,雖然正道之士成天瞎嚷嚷痛斥買賣奴隸,然而背地裏卻有不少仙門大家買奴隸來當僕役,畢竟便宜好使。
奴隸的用途無非兩樣,一是做僕役使喚,二是做爐鼎採補。
綰綰曾見過更噁心的,將奴隸買來殺戮泄憤,滿足自己扭曲的趣味。
這時,幾個男人怒氣沖沖的嚷嚷着抓人。
「那畜生跑了,趕緊把他抓回來!」
「小畜生,他娘的又逃跑,待老子逮住他,擰斷他的手腳,看他以後怎麼跑!」
「走走走,仔細點搜,千萬別讓他溜了,他受了傷跑不遠的!」
綰綰濃密的長睫輕輕撲扇,對那些事情置若罔聞,拿起包子放進嘴裏,熱騰騰的食物進到胃裏,那股餓到抽痛的感覺消失了,整個人舒服多了。
經過巷口時,視線無聲地掠過某個陰暗角落,有團東西蜷縮在那裏,脊背彎出一道弧線,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全是傷痕。
是只小傢伙呀。
綰綰暗道。
對方也發現了她,瞬間臉色發白,一下繃緊了身體,陽光下琥珀色的眼睛濕漉漉的,好像下一秒就冒出水來。
頭髮凌亂披散,像只小狗一樣警惕地望着她,卻一動不動。
綰綰覺得自己多看他一眼,都是對他的煎熬。
「小姑娘,有沒有看見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
突然有個男人追來問她,眼神惡狠狠的,顯然找急了。
綰綰認出來是販賣奴隸的人。
男人又補充道:「是我家的小孩丟了,大概這麼高,瘦瘦的,頭髮亂糟糟……」
綰綰的餘光掃到那個角落,小傢伙咬着牙,掙扎著蠕動,雙眸漸漸黯淡,他身下泅濕一片暗紅,狼狽又可憐。
原來不是不想跑,是傷太重了。
「方才經過米鋪時好像看到了一個。」綰綰淡淡道。
「噢,這樣啊。」男人匆匆地往相反方向跑,離巷口越來越遠。
見男人走後,綰綰走進巷裏,在地上放了幾個包子還有一錠碎銀,轉身回客棧,嘀咕:「麻煩的小孩。」
別再讓人抓着了。
*
翌日,綰綰再次經過街尾時,聽到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四五個男人圍着一個少年,其中一個將少年踩在腳下。
綰綰停下腳步,佇立在屋檐下。
那小傢伙還是被逮住了。
真倒霉。
男人對少年拳打腳踢,最後用腳踩在他頭上,少年已經不再掙扎,一動不動趴在地上,凌亂的頭髮和血污糊在臉上,看起來傷的很重,琥珀色的眸子看着綰綰這邊,一點點的黯淡下去。
「這畜生太狡猾了,給他來一根釘,他就聽話了。」
男人拿出釘子對準少年的后脖子,眼神銳利狠絕,「呵呵,臭小子,給老子跑,等扎了冥鋼釘,你就變成沒有腦子的東西,到時候就只能服從指令了。」
不,不要!
少年的眼睛突地睜大,想掙扎卻動彈不得,貼着地面的臉龐繃緊,喉嚨發出不甘的低吼。
綰綰看見他的眼睛由琥珀色漸漸地變成幽藍色,蒼白的臉上浮現妖紋。
原來是只小妖族啊。
類似小獸般的嗚鳴聲傳來,除了綰綰,其他人恍若未聞。
他在向她求救。
釘子落下一寸,兩滴水珠從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滑落,看起來可憐極了。
「啪」綰綰扣住男人的手,「等等,你們不能傷他。」
——刷!
無數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你什麼意思?」販子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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