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祁子臻是被疼醒的。

鑽心一般的痛楚彷彿要摻著冷意一同滲入他的血肉,噬心嚙骨,酸軟疼痛。

祁子臻很怕疼,不管是在現世還是在穿書以後。

此前被冰寒凍沒了知覺,便不覺得有什麼,可如今他感覺自己似乎正身在一個暖閣之中,指尖的痛楚被無限放大。

「嗯……」

他疼得悶哼出聲,皺起眉頭緩緩睜眼。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陌生的湖藍帷帳,帷帳上綉著大片祥雲,零星點綴著幾簇細金花紋。

「你醒了?」

耳邊傳來一個柔和嗓音,祁子臻循聲側眸,便見披著素黑斗篷的宋堯旭正對著他莞爾,黑眸宛若純粹無暇的黑玉,同宋堯旭本人一般溫潤。

他就坐在祁子臻手側,距離極近。

初醒的祁子臻神緒尚未回籠,眼底浸著幾分懵懂,像個孩童般好奇地盯著宋堯旭。

仔細一看,這位太子殿下生得也是十分俊秀。

面容白皙,劍眉星目,帶笑的雙眸與唇角更顯親近平和,神態舉止間儘是皇族該有的高雅得體。

即便是身披烏墨斗篷,依舊如同一塊剔透暖玉,只要輕輕伸手觸碰,就可以逃離絕望的冰原,被春日般的暖意包裹。

春日……

他討厭春日。

祁子臻的神緒逐漸收攏,很快就徹底清醒過來,一邊掙紮起身一邊恭順開口:「草民見過……」

「不必多禮。」宋堯旭連忙放下手中東西,俯身制止他的動作,一手按在他的肩上,溫和一笑,「你近日受寒嚴重,又落入冰水中,身子尚且虛弱,還是再休息會兒吧。」

「草民身份卑微,不勞殿下挂念。」

祁子臻沒有理會宋堯旭的關心,堅持要起身。

隔了層尊卑關係,宋堯旭不好再說什麼,但只允許祁子臻坐起,不准許他下床。

他握住祁子臻的手腕,修長分明的指節微微收攏,裹住那截裸露在外的冷白皮膚,難得帶上幾分強硬:「你指尖還有傷,先把傷處處理好。」

隨後他又微微皺眉,似是覺得自己的態度不妥當,鬆開手緩和語氣:「抱歉,就當是命令罷。」

祁子臻看向宋堯旭,還能見到他面上歉意的笑容。

堂堂一國太子,只知道微笑和道歉,溫和得沒有分毫攻擊力。不知道為何,祁子臻很討厭宋堯旭的這種性格。

明明身處最危險、最黑暗的地方,卻乾淨得像一朵蓮花。

恐怕遲早都會被腳下淤泥蠶食鯨吞。

祁子臻垂眸,不著痕迹地收回視線。

他無意再多管閑事,別人的死活皆與他無關。

偌大的房間陷入一片靜謐,祁子臻沒再說話,也沒違抗宋堯旭的「命令」,安安靜靜很像一個聽話的孩子。

——他本來就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

宋堯旭看著他冷淡的側臉,暗自嘆聲,拿起放在一旁沾有藥酒的細布小心翼翼給他擦拭傷口。

宋堯旭儘可能地放輕動作,但還是在細布觸碰到傷口時,明顯感知到祁子臻的指尖微微向里蜷縮。

躲避的動作很細微,也很快被佯裝無事恢復成原貌,似乎是不希望被察覺。

宋堯旭動作一頓,抬眼看向祁子臻。

對方依舊低著頭,髮絲輕輕垂落在身前,幾乎擋住大半張臉,隱約能窺見髮絲之後他輕咬唇瓣的模樣。

怕疼啊。

宋堯旭眸底蘊出溫和笑意,手中動作更是輕柔。

靜默再一次於房中暈染。

這個房間的內室沒有窗扇,滿室都是悠悠然搖曳著的燭光,令祁子臻分不清如今是什麼時辰。

他安靜地坐在床榻上,腦海中思緒混亂,企圖用雜亂的過往掩蓋指尖連心的刺痛。

恰在這時,內外室相隔的垂簾門處傳來一道聲響。

「子臻哥!你終於醒了!」

祁子臻習慣性抬眸看去,就見祁子善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碗走進來,眼底閃著滿滿的驚喜。

他大步走向一張圓木桌放好手中東西,轉身胡亂朝宋堯旭行了個禮,這才連忙小跑到祁子臻身側。

「子臻哥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還覺得哪裡冷嗎?」

祁子善雙眸泛起水霧,眼角微紅,看起來像是才哭過一場:「對不起子臻哥,若是……若是我方才沒有突然叫你的話……嗚……」

小孩說著說著又帶上哭腔,咬住唇瓣企圖吞下所有的嗚咽,可憐得不行。

祁子臻看了他一眼,還是沒有理會。

倒是一側的宋堯旭正好替祁子臻上完葯,伸手揉了揉小孩的腦袋,笑著說:「湖心冰面本就較薄,此事你不必太過內疚。」

祁子善後知后覺地靦腆起來,慌忙抹了把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承蒙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宋堯旭回以一笑,隨後重新看向祁子臻:「你指尖傷處未得到及時處理,情況不太好。近日你就莫要再演奏了,先好好養傷。」

祁子臻沒有應答,垂眸看著自己搭在被褥上的左手。

被划傷的三處指尖上,乾涸的血跡被擦凈,猙獰的紅痕被一塊潔凈繃帶纏繞遮蓋住,只能看見幾乎與繃帶融為一體的蒼白指腹。

他微微縮回指尖,突然開口:「什麼時辰了?」

淡漠的嗓音一下子凍結了房中原本還算和睦的氛圍。

「子臻哥……」祁子善輕輕拽了一下被角,連忙看向宋堯旭的方向繼續說,「抱歉,自從元日前一次事故后子臻哥就變得不愛說話,還望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宋堯旭明白他的意思,溫和一笑:「無妨。」

接著他又回答起祁子臻的問題:「已至巳時。你應當還未用膳罷?小善方才端來的陽春麵你若是不嫌棄,多少吃些。」

祁子善也忙在一旁附和:「小……我之前在膳房也用過了,味道很棒的!」

「不必。」祁子臻冷漠地拒絕,掀開被子準備起身時才發現自己身上衣服似乎換了一套。

雖同為素色黑衣,但布料更為精緻,看似輕薄實則厚實,很保暖。在袖口處還有一簇細金線綉織的花紋。

與此同時,垂簾門處又有一人走進來,看著祁子臻漠然道:「早膳不可誤。」

祁子臻循聲望去,就見一個男子拿著一沓衣服走進來。

男子一襲墨色長衫,面戴一副細金祥雲紋邊的黑色面具,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見面具下那對黑眸中的淡漠。

與祁子臻生死看淡的漠然不同,此人更多的只是對外物不感興趣以及……彷彿能夠看穿一切的冷傲。

祁子臻不經意間對上了他的視線,動作微滯。

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不普通。

許是察覺到祁子臻的思緒,寧清衛很快收回了視線,將手中的衣服放在在身側的一張椅子上,開口道:「寧清衛。」

祁子臻抿唇不語。

兩個冷淡的人要想聊起來也不太可能,最後還是宋堯旭在中間緩和了一下氣氛,笑道:「此處是寧公子的別院,早膳亦是寧公子親自下廚。」

從宋堯旭的語氣中,祁子臻能明顯聽出其敬重之意。

普天之下,能讓太子殿下都敬重的人,除了那位軟弱皇帝以外恐怕就只有……

「草民見過國師大人。」

祁子臻規規矩矩下床行禮,神情舉止間卻沒有多少恭順。

太子也好,國師也罷,權貴之流他皆不感興趣。

寧清衛看向祁子臻單薄的身影,隨後垂眸,淡然道:「免禮。用早膳罷。」

「多謝國師大人。」祁子臻依言起身,站在床前卻沒有要去用膳的意思。

身後的宋堯旭緊跟著站起,淺笑著說:「原來祁公子認得國師,抱歉,我並無意要隱瞞國師身份。」

「殿下身份尊貴,無需向草民致歉。」祁子臻錯開半步,拉開與宋堯旭之間的距離。

宋堯旭腳步稍頓,最終轉而走向寧清衛:「我與國師有事商討,小善也暫且過來一下。」

祁子善看了眼祁子臻,又看了眼宋堯旭,最終應了聲「是」后慌忙跑到宋堯旭和寧清衛身邊,跟在他們身後一同離開房間。

他們離開之後,祁子臻在原地駐足,凝望著垂簾門。

前世起他那好弟弟便想著要如何往上攀附,想來他今日湊巧落水還給他行了個方便。

片刻后,他收回視線,最終還是在圓木桌一側安然落座,看著桌上那碗陽春麵。

屋內暖氣充盈,麵條還冒著呼呼熱氣,點綴上一把蔥花,米白與青綠交相輝映,賣相很好。

指尖傷口仍在隱隱作痛,祁子臻握筷的動作很輕,一點一點慢吞吞地把陽春麵全都吃完。

一碗陽春麵下肚,祁子臻吃得還算滿足,起身拿回放在椅子上的衣服。

衣服還浸著暖融融的餘溫,想來是烤乾后就直接拿過來了。

祁子臻摩挲著披風一角的花紋紋路,最後從自己的那沓衣服中翻找出一個小掛墜。

小掛墜是個瓷制小兔,只有三指大小,精緻玲瓏,是兩年前祁子善贈予他的生辰禮。

祁子臻不喜平白受恩,雖知這小兔抵不了太子與國師今日幫助,但也算他劃清關係的一種表示。

他將小兔放於桌上,到屏風后換回自己的衣裳,再將換下來的衣服疊齊擺放好后,才悠悠走出房門。

房門外沒有那三人的身影,想必是去了旁處。

祁子臻對他們想談論什麼無甚興趣,一步一步慢悠悠走出房門,走出庭院。

大雪后的早晨陽光正好,輕飄飄落在身上,感受不到太多溫度,只照得地面雪白晃眼。

院子里鮮少有下人經過,祁子臻也不打算找人問路,借著對通常院落結構的大致熟悉,以及被清掃過積雪的小路,自己一路摸索著走出了這座府邸。

*

另一頭,等宋堯旭回去時,房間早已空無一人,只餘下桌面的空碗和椅子上疊得整齊的衣裳。

他無奈嘆聲,走近桌子時忽地發現在空碗旁邊似乎還有一個小玩意。

是瓷質的小兔子?

宋堯旭伸手將小兔子拿起來,入手是溫潤的冰涼。

片刻后,他輕笑一聲,黑眸中蘊出純粹的溫和。

還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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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被太子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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