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魚餌

第三十章 魚餌

退朝時,宣南城公游靖單獨到御書房覲見。南城公游靖低頭應了,同時也感受到了兩道飽含妒忌的目光。那是丞相胡用,以前單獨陪瑞帝秉燭夜談的是他,只要退朝後,只有宣到御書房開核心會議的總是少不了他。但是自從南城公調到京城任職后,皇上也會偶爾單獨與南城公在御書房談事,雖然只有那麼少得可憐的幾次,胡用還是不爽,像一個被爭了寵的妃子一樣,他很不爽南城公游靖。

「你怎麼看。」瑞帝整個屁股坐在椅子上,微微仰靠著椅背,雙眼微眯的看著南城公問道。

「仕當儒,隱當道。」南城公游靖並未像在朝堂上一樣保持沉默或像其他臣子一樣顧左言他。在瑞帝面前,他向來就是想到什麼說什麼,心裡怎麼樣,嘴裡就怎麼說,一直是保持著直臣的模樣,而與皇上溝通的事情,他也從來不向其他人透露半句。這也是他在瑞國朝堂上生存的手段。皇上不喜歡臣子有密秘,他就有什麼就說什麼,皇上不喜歡自己有些機密被人知道,他就從來不透露與皇上的任何談話,在其他同僚面前,他從來也是言之無物,謹言慎行,一是怕自己的話被人抓住把柄,二是怕自己的話被人傳歪。瑞帝不是皇上時,他是好兄弟,瑞帝成了皇上時,他從此再不提兄弟這兩個字,說著臣子應該說的話,盡著臣子應該盡的本份,對此瑞帝很滿意。

「哦,怎麼講。」瑞帝挑了挑眉頭,像是沒想到南城公游靖會說出這樣一個答案來。

「身為皇上的臣子,自然要全力為皇上服務,為了瑞國的利益就算知其不可為也要為之,如國學來道家,空有身本領,不為皇上所用,要來何用。而做為皇上的子民,便只能安分守紀,不能處處炫耀自己挑戰皇上的權威且並不為皇上所用。」南城公游靖做足了功課,說的擲地有聲。

瑞帝坐在椅子上,直了直身子,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忽然轉換話題,問道:「朕聽你家女兒昨日連南北兩位大家都比下去了。」

「小女胡鬧,陛下見笑了。」南城公游靖見皇上說起游夢,不由得緊了緊身子,又反應過來瑞帝只不過是找了一個開場白而已,隨即又鬆了松。

「昨日南北兩位大家還對你那女兒讚賞有加,朕今日才知道你有這麼出息的女兒。」瑞帝繼續說道,南城公游靖細微的反應自然沒逃過他敏銳的目光,不過游靖一向謹慎膽小,他也不以為意。

「只是一個姑娘家,看了些書,就自以為是了。」游靖恭敬的答道。

「可惜啊,只是一個姑娘,要是男兒,說不定比朕的幾個皇子都強呢。」瑞帝邊說又邊把身子向椅背上靠去,保持著先前的樣子。

「皇子們都英名神武,哪是一個在小城的長大的姑娘家可比的。」南城公游靖馬上答道,心裡卻在盤算著瑞帝今天到底想講什麼。

「你覺得太子可堪大任。」皇上問這句話的時候,妄言微閉,聲音溫和,問的問題卻是讓南城公游靖心一下從提到嗓子眼上去了。

所以游靖剛放鬆的身子綳的更緊了,顫聲答道:「皇儲之事臣不敢妄言。」

瑞帝微張了一下眼睛,看了下畢直坐在登子上的南城公游靖,說道:「德言,你也別緊張,就當咱們兄弟倆聊聊天,也當不得真。」德言,是游靖的字。

「臣來京中任職雖也有三四月了,除了朝堂之上,從未與太子接觸,不過眾人均說太了孝順卻寬仁。」南城公游靖答道。縱使給南城公游靖一百個膽,他也是不敢對皇子們評頭論足的,更別說是太子。太子行不行得皇上說,他一個外臣不管怎麼說,到頭來都是落不了好的。

「可惜啊,太寬仁了啊!如何守得了這大好滿足要河山。」皇帝仍然雙目微閉,嘆了口氣說道。他想起了當初作為驃騎將軍的自己差點因傳言被殺,只因那個女人的心軟而逃過一劫,隨後便被皇袍加身。他突然睜開了眼睛,看游靖仍直直的坐在那裡,臉無異色,目不斜視,雙唇緊閉,不由的笑了聲,接著又嘆了口氣。對南城公的表現他即滿意,又失落。他與南城公終究是再也回不到之前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暢談人生的境況了。

「胡丞相怎麼樣。」瑞帝將先前的話題跳開,又換了一個話題。

「胡丞相人緣甚佳,交友很廣。」南城公游靖說道,似乎什麼也沒有什麼,卻又似乎說了些什麼。他也實在想不明白皇上如此容忍胡用是為了什麼,若說是皇上就是寵愛胡用,離不開他,游靖是萬萬不相信的。他的皇上是從腥風血雨中走出來的,可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二世祖,不光是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心性之硬,其是一般人可比的,這也是游靖怕瑞帝的原因。

「哦,人緣很佳?交友甚廣?,看來你來京中,他也與你搭上線了?」瑞帝笑呵呵的問道。

「臣是皇上的臣子。」南城公游靖正色答道。

「德言,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兄弟。」瑞帝嘆了口氣,像是在惋惜什麼。這麼多年,他已經很少自稱「我」了。

游靖坐在那裡面露感激之色,並未言語,他等著瑞帝下面的話。

「那些與朕一起打江山的幾個老臣子,似乎是忘記朕這個人了,忘記朕的話了。」瑞帝突然滿面殺氣。

南城公游靖看著殺氣騰騰的瑞帝,身體已經緊得不能再緊了。這時他不能再保持沉默,他知道他必須說點什麼,於是他說了:「臣唯皇上命是從。」

「嗯,那一幫老人中,也就德言讓朕心放心,你看看那些個子,以為自己立了大功,便連把朕放在眼裡了,朕要他們做的事,他們不是嘰嘰歪歪,便是陰奉陽違,真讓朕心寒!」瑞帝痛心疾首的說道。

「微臣惶恐,微臣誓死忠於皇上,微臣若舉止有不當之處還望皇上恕罪。」南城公游靖不待瑞帝話說完已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心裡顫顫巍巍的表了一翻忠心。

「德言,你這是幹啥,朕對你還是放心的,快快起來回話。你啊,這麼多年了,還是智謀也有,勇武也夠,就是膽量小了一些。」瑞帝見南城公游靖跪在自己的面前,並沒有馬上叫起,而過盯著其看了一會,才緩緩說道。也就是因為南城公游靖膽量小,他才讓他活到今天,若不然,他還真不敢讓他活到現在。

南城公從御書房裡出來時,微風一吹,五月的天氣居然像冬天一樣寒冷,才發現整個後背已經被汗浸透。髮絲也是不知何時凌亂,整個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哪還有平日的中正平和之象。

南城公游靖知道皇上心狠但是沒想到皇上有這麼心狠,他知道皇上有所圖謀,沒想到是圖謀的這個。這些年,胡用就像瑞帝放出去的一個魚餌,將那些魚一個一個的釣上來,還好自己沒上鉤,想到這裡游靖不免有些兔死狐悲,雖然他因某件事也恨那些人,這些年,那件事,一直壓在他心中,但是他不敢想,努力忘記卻越來越清晰。

他想到游夢那天在書房給他講了一個故事,講了一個無名的小諸侯國的鄭伯克段於鄢的故事。他想不通為什麼瑞帝會為一個小小的胡用忍了這麼多年,原來他所要克的並不是胡用而是這些跟著他打江山的老臣子,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一劫過後,不知道當初與瑞帝一起打江山的人還有多少人能活著。

南城公游靖用衣袖摸了把額頭上的汗,又理了理髮絲,強自鎮定的走向了宮外,腿卻發虛,怎麼也走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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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夢這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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