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紛亂

第二十四章 紛亂

「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趙凝不知是挖苦還是勸慰:「你還是安心做個駙馬爺吧!」

「不敢。」韓晉元忙行禮。

「滾滾滾!」趙凝瞬間沒了興緻。

韓晉元立即退去。

趙凝嘆了口氣,帶着吳小仙退出了這武閣。

……

沒過幾日,一則消息傳遍洛陽,說是勛貴們求的「妖」到了。

本朝勛貴腐朽,已是天下人盡皆知之事,這些久居廟堂的昏聵之人,干過的蠢事多如牛毛。所以,像重賞「求妖」這般匪夷所思的事,眾人稍稍思量,便也能理解了。

不知是哪裏傳出的荒謬之言,說是妖族狐女,媚骨天成,具傾國傾城之資,最最緊要的,是其能滋補陽氣,延年益壽。於是一群勛貴坐不住了,早先便想瞧瞧這妖是何物,如今更是不可放過了。

朝廷連發數通告示,一邊命各城將士抓捕狐女,一邊又大力懸賞。終於,在各路甲士付出慘痛的代價后,得了五隻狐女,將領忙送進了京城。

數十名道士咬着牙來來回回查探了百餘次,又施加了數道封印,才讓這五名狐女進了城。

此前各家早已商議妥當,定好了規矩,誰也別想獨佔,狐女全送往瓊香居武閣。至於誰有機會享用一宿,瓊香居坐莊,價高者得。

於是乎,瓊香居往來的達官顯貴多不勝數,誰都想分杯羹,即便殘羹冷炙,也不肯放過。不過更多的也只是求一飽眼福,瞧瞧這狐女有何驚世之顏,畢竟能得享用的,不過那麼幾人。

最初幾日,多是年輕人,機會都被趙揚之類得了。直當某一日,恆王終於按捺不住,喬裝湊了湊熱鬧,一夜便博得了兩名狐女,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好不快哉,羨煞旁人。

於是第二日起,武閣多了批身披斗篷,頭戴帷帽之人。

此盛景,若非出了意外,怕是經久不衰。

吳小仙與江天二人許是嘗到了吃白食的甜頭,原本遊玩兩日便啟程的打算被拋之腦後,卻是在這京城尋了處僻靜院子,住了下來,當然,是皇家的院子。趙光璟進不得皇宮,在城內亦是一無所有,便索性賴在此地,被江天、吳小仙奴役。趙凝依舊每日帶着吳小仙四處遊盪,欺負欺負城內各家紈絝。

老皇帝與王相倒是沒再一起出過宮,卻待趙凝愈加關切、慈愛,趙凝心思剔透,便把每日經歷說與他們聽。

兩位老人私下一通琢磨,卻是毫無頭緒,愈猜愈離譜,最後便不再去亂加猜測這位「仙人」心思。

「為何這仙人,別人瞧著是老道士,你與你徒弟瞧著皆是年輕神仙,我看卻是不惑之年?」皇帝百思不得其解。

王呈平撫須笑道:

「相由心生,仙人之貌豈是我等能窺視的?我們所瞧見的,不過是心中的念頭,你認為他是何貌,他便是何貌。」

皇帝恍然,隨即喟然長嘆:「果真仙人非吾等能企及啊!」

王呈平笑而不語。

一名內侍弓著身,快步走上前來。

「陛下,相爺,吏部尚書劉淵之子遇害了,說是吳大師學生韓晉元所為,刑部尚書李宏已帶人去抓捕了。」

皇帝微微頷首,面色古井無波:「下去吧!」

侍從行了一禮,匆匆退下。

「這些老東西,就會給我添麻煩!」

皇帝冷哼了聲。

王呈平笑眯了眼:「總覺得陛下意有所指啊!這可不是我這個老東西造就的。」

言下之意,便是皇帝這老東西自作自受。老皇帝氣惱道:「老傢伙,你想吵架!」

王呈平哈哈大笑:「臣不敢。」

「不過……」他話音一轉,「這事倒是好事。」

皇帝眉頭微蹙,他輕輕敲打着桌子,半晌,眉眼重新舒展開:「來人,擺棋,今日吾定要殺得這老東西丟盔棄甲!」

半柱香后。

老皇帝惱怒地推亂棋子:「再來!」

……

天工坊坐落於內城長樂街,佔地廣袤,高達百尺,一直是達官顯貴眼中聖地。

李宏帶着刑部官兵聚集於天工坊外,守門的眾多護衛相互望了望,既不退卻也不阻攔。往來的勛貴瞧了幾眼,也沒當回事。李宏卻難住了,且不說這天工坊他也常光顧,不便得罪,便是這天工坊背後錯綜複雜的勢力也是不好得罪的。

不過死的偏偏是吏部尚書的兒子,更氣惱的是他那無用的兒子還與此事有不小的牽連,他委實進退兩難。

好在天工坊大掌柜吳雲山迎了出來,他認真行了一禮,才面色和順道:「李大人,可是執行公務?」

給李宏解了圍,卻也提醒了他,若非聖上下達的旨意,還是退去的好。

李宏不動聲色道:「劉尚書兒子今晨不幸殞命,疑是韓晉元所為,本官依法帶他回去問清相關事宜,也好還他清白。」

「劉尚書兒子死了?」吳掌柜微微蹙了蹙眉,一時有些為難。

這事倒是不好處理。

「李大人先請進來,飲杯茶水,歇歇腳。」吳掌柜謙恭道:「我去吳大師那邊瞧瞧晉元是否在天工坊,出了這般大的事,想必聖上也會問詢,是要證明清白。」

李宏也不計較其中暗藏機鋒,點點頭,獨自跟隨吳掌柜進了天工坊,一眾官兵便沿兩側列隊站好,充當起臨時守衛。

「吳大師。」

吳掌柜上了頂樓,這一層都是吳廣清的居所,其他幾位大師平日並不在天工坊。

吳廣清專註於手中精美的玉石,沒搭理吳掌柜。一旁正忙着著書的韓晉元忙放下筆,起身見禮。

吳掌柜回了一禮,有些憂慮道:「晉元,劉世成死了。」

韓晉元一愣,隨後訥訥道:「死了?何時?如何死的?」

吳掌柜舒了口氣:「你不知曉?聽李尚書所言,應是今晨死去的。昨日你與他起了爭執,還動了粗,他雖只受了皮外傷,但你也怕是難逃干係。李尚書來要人了,你這幾日別出去,我去說你不在坊內,他自然會走。」

韓晉元又行了一禮:「謝掌柜維護,但晉元也不能為天工坊添麻煩,更何況我若不去,只怕是會當作畏罪潛逃。去了,倒能自證清白,天子腳下,他們不敢不顧王法。」

吳掌柜沉吟片刻,又瞧了眼不為所動的吳廣清,嘆了口氣:「好,那你去吧,不過也不必怕了他們,天工坊能庇護你。」

韓晉元再次道謝,又跪下朝吳廣清行了一禮,才往樓下走去。

「慢著。」吳廣清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

韓晉元停下腳步,轉過身恭謹問道:「老師有何吩咐?」

「你這蠢子!」吳廣清忽然將手中價值連城的玉石砸向韓晉元,韓晉元不敢躲,結實挨了一下,又慌忙接住玉石。

吳掌柜鬆了口氣。

「你!」吳廣清看着他額頭流下的獻血,大罵:「不知道躲嗎?一塊破石頭比你命還重要?」

韓晉元跪在地上,誠懇道:「老師息怒。」

吳廣清嘴唇抖了抖,最後無奈道:「我精明一世,怎麼就聽了白庄生的鬼話,收了你為徒?」

「學生無用。」韓晉元低下頭。

「你啊你。」吳廣清拿出一塊華麗的錦緞遞給韓晉元擦臉,「我跟你一同去。」

「老師……」

「別廢話!」

韓晉元不敢再開口。

吳掌柜輕吐了口氣,忙給二人帶路。

刑部衙門,刑部尚書端坐主位,大理寺卿、御史大夫分坐兩側。幾人神色凝重,今日這案子可不好審。吏部尚書兒子死了,本該由刑部立案調查便成,誰想皇帝竟下旨三司會審,莫非這陛下如此重視吏部尚書?幾位大人不解。

吏部尚書劉淵坐於下首,神色哀傷,形容枯槁。吳廣清坐在他對面,泰然自若。

「開堂。」李宏一拍驚堂木,「傳韓晉元。」

韓晉元走上公堂,從容不迫地跪下行禮。

劉淵原本無神的目光重新凝聚,眼神銳利地盯着韓晉元,殺意凜然。

「韓晉元。」李宏循例問話:「昨日申時你在瓊香居打傷劉世成,可有此事?」

「回大人,確有此事。」韓晉元答道:「劉公子昨日同我討要天工坊新作,我未答應,此後便起了爭端,但草民乃防衛之舉,無意傷害劉公子。更何況草民不過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並未討到好處,劉公子最多受了兩處輕傷。」

「輕傷?」大理寺卿冷哼道:「輕傷怎麼丟了性命?據仵作所言,劉世成傷了元氣,丑時暴斃。據劉府下人證詞,他被你打傷后,便未再離開劉府,第二日便殞命在床。你敢說跟你毫無干係?」

韓晉元搖頭:「劉公子離開瓊香居時安然無恙,甚至可以說是步履生風,這點當日在場之人都可為證。」

「你還狡辯!」大理寺卿拍案而起,怒目而視。

「何大人!」李宏忙將這位戲演過頭的同僚攔下,「莫急莫急,咱們按章程來。」

御史大夫順勢開口道:

「此事我也聽下屬說過,韓晉元所說的確屬實。劉公子橫遭天妒,你我雖為之惋惜,但也不得冤枉了無辜之人,反而令真兇逍遙法外。不如先喚證人上堂。」

大理寺卿這才重新坐下。

「傳柳意茹……」李宏停頓了下,才繼續道:「李安世上堂。」

一直在外候着的李安世急忙進來,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見過幾位大人。」

李宏低下頭翻閱卷宗,大理寺卿與御史大夫和顏悅色地點點頭。

過了片刻,兩名官差拖着一名蓬頭垢面、滿身血污的女子上來。韓晉元瞳孔微縮。

「你們動私刑?」他含怒看向劉淵。

劉淵冷眼一掃:

「自己家的奴才,打得打不得?」

卻是看向李宏。

李宏皺眉道:「打是打得,但畢竟是世成的妾室,也算一家人,何必下此狠手?」

「一心向著外人,如何還能算一家人?」劉淵沉着臉。

李宏也不好多言,看向自己兒子,道:「李安世,你再將昨日之事詳細說說,不得欺瞞、遺漏。」

李安世垂下頭,老實道:「世成原本跟我在瓊香居飲酒,後來聽人說韓晉元來瓊香居交接天工坊新作,便前去拜會。劉夫人壽辰將至,世成想討一件大師之作給劉夫人賀壽。但韓晉元拒絕了。世成又讓韓意茹去求求,因為他們是舊識。可沒想到……」

李安世停頓了一下,聲音低沉了些:「韓晉元竟欲對她不軌,在門外等候的世成聽到動靜,第一時間便沖了進去。可韓晉元非但無羞愧悔過之意,還重傷了世成,致他斃命。其所作所為,實在是人神共憤。」

聽過李安世的證詞,韓晉元怒目而視,李宏坐在高位,審視着自己兒子,語氣平淡:

「可是實言?」

李安世垂著頭,雙肩微微一顫:「是……」

李宏轉頭看向趴在地上的柳意茹:「柳意茹,他說的可是實話?」

柳意茹艱難地抬起頭,顫抖著身子答道:「回大人……是……是實話……」

她又朝韓晉元哀求道:「你別怪我……我不說實話,便活不了……」

話說完,她將頭埋下去,凌亂的長發落下來,蓋住臉龐。

「韓晉元,你可還有話說?」大理寺卿冷然道。

韓晉元雙唇輕顫,卻是緘口不言。坐在一旁的吳大師站起身,喚了聲:

「晉元?」

韓晉元微微搖頭,悵然道:「小民認罪。」

「晉元!」吳大師驚怒交加。

韓晉元無動於衷。

「李大人,該判罪了。」劉淵提醒道。

李宏回過神,這案子是皇帝親自下旨三司審理的,本該極為棘手,卻沒曾想竟這般迅速結了案。

「將韓晉元收監,待稟明陛下后,擇期問斬。」

官差將韓晉元押了下去,案子了結,眾人退堂。吳大師在衙門外匆匆攔下了剛上馬車的御史大夫,李宏則帶着自己兒子進了後堂,劉淵與大理寺卿同道而行。堂上卻獨留下柳意茹,無人問津,官差沒得到命令,一時也不知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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