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慘淡人生

2021年，夏季初。

被阻隔在窗外的風已經逐漸染上悶熱。

透過蒙了一層細細薄霧的窗戶，辛辰靜靜看着窗外一幢幢好似牢籠般的建築。

今天是工作日。

按理說這時候辛辰應該在公司做着機械式的修改工作。

「一份需要毫無怨言的答應同事反覆且無理由修改要求的工作。」

「在這份工作中，辛辰學會了如何表面毫無怨言，暗地裏確是橫罵親朋好友，豎罵歷代祖宗....」

「嫌棄.厭煩這份工作嗎？」

「大概，有一點點。」

「儘管已經明確認識到自己只是一個平凡的人，但是誰又不渴望波瀾壯闊的人生呢。」

「誰又不想被認為、並且成為優秀呢。」

「可現實並不是渴望就能擁有。」

盯久了披着金黃色外衣的建築，眼帘不可抑制的產生疲憊感。

為了緩解酸澀到想要閉眼的視線，辛辰扭頭看向光線並不刺眼的卧室內景。

忽略某些小細節，這是一間能讓人感到「舒適」的卧室。

卧室除了精緻傢具和整體裝修配色給人帶來的舒適，還有某些很常見的細節。

比如緊緊倚著牆壁的雙人床、疊放整齊的被褥、轉角處分類明確的柜子，不多不少剛好與床並寬的地毯、並列擺放的拖鞋等等。

這些細節除了能給特定患者帶來福音之外，還低調的凸顯著房間主人的性格。

觀察完細節處，視角轉到塗抹了硅藻泥的淺灰色牆面上。

乾淨的牆壁整齊劃一的掛着幾副視覺效果非常炸裂的海報。

海報畫面中「鐵馭頭盔在光線的渲染下閃爍著金屬光澤。」

「諾曼·史丹菲爾翩翩起舞中藝術與病態的矛盾表現。」

「蝙蝠俠與小丑相互依存的善惡。」

到最後「站在飛船中央透過全息透視影像俯視下方密密麻麻的黑點時，」在EntryoftheGodsintoValhalla（眾神進入瓦爾哈拉）音樂中回蕩著「我是萬王之王，奧茲曼斯迪亞斯，功業蓋物，強者折服」的傲慢。

視角離開海報，來到雜亂的電腦桌前。

一切都顯得那麼井然有序的房間，突然出現與之相反的東西，這讓兩者顯得非常矛盾。

這就好像有人把對比色的兩種毛線揉成一團，結果就是有序和凌亂彼此都變得不再純粹。

房間里回蕩著輕輕的音樂聲，（BGMSomethingJustLikeThis）

「我遍讀舊籍」

「那些古老傳奇和無邊神秘」

「如阿喀琉斯和他的戰利品」

「如赫拉克勒斯和他的天賦神力...」

隨着音樂節奏，坐在電腦桌前的辛辰先是雙手手指交叉向前，接着身體後仰，最後手掌上抬。

伴隨的慵懶的呻吟聲「嗯~」

舉過頭頂的手開始分開落下。

成爪狀的手並沒有完全垂落，在落到與肩齊平的位置便停住。

青筋迸起的猙獰手爪無緣由的一陣胡亂顫抖，最終慢慢變成虛抱的姿勢。

像是在擁抱着什麼的辛辰一邊盯着海報上滑稽可怖的角色，一邊輕輕哼唱：

「我並不渴望，」

「超人般的天賦異稟。」

「那種超級英雄，」

「那些童話里的天賜神力。」

..........

哼唱到一半，辛辰因為口渴，所以停止了半哼半唱的個人演唱會，（辛辰一點也不想承認自己停止個人演唱會不是因為口渴，而是因為被自己五音不全的聲調給噁心到。）

舔舐發乾的唇瓣，視線在周圍轉了轉，感覺突然好沒意思的辛辰一蹬腿，操控著電競椅在沒有遮擋處自轉了好幾圈...

「無聊.好無聊...」

「一邊喊著無聊，辛辰的思緒與視線在漫無目的的遊離。」

鹹魚似的癱了一會，辛辰又開始哼起剛才那首歌曲。

哼唱過程中，辛辰不經意間看到書籍里露出一角的照片。

看到照片，辛辰下意識就想扭頭，可或許是自尊心作祟，辛辰硬生生的壓下逃避慾望，暗自嘀咕了句「有什麼好怕」的后，辛辰俯身抽出夾在書頁中間的照片。

這是一張結婚照，一張只有女主角的結婚照。

照片中的她背對鏡頭，超長的紗衣后擺向著低處自然垂落，架設在下方的廣角鏡頭把剛好鋪設到鏡頭前的蓬鬆裙擺虛化，最後定格下她好像踩在白色浪花上的畫面。

畫面中她儘管背對鏡頭，但是從婀娜的身材、凝脂般的雪膚與如蝤蠐般的脖頸，還是能感受出這是一位優秀到可以忽略臉的女性。

拿着讓男性不捨得挪開眼的照片，辛辰沉默了許久，才有動作，他非常沮喪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在迴響的BGM中。Howmuchyouwannarisk?（你能承擔多大的風險？）

輕輕的反問自己。

「那麼你又願意冒多大的風險？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呢。」

緊閉的房門，一個男性拿着「照片」坐在電腦桌前，在他前面伸手可及處，是紙巾盒，這樣的畫面，要是突然有人闖入....

不過所幸，這樣的局面並沒有發生，在很大幾率發生致死級尷尬的情況下，急促的鈴聲打破了這種（只要別人打開門，就能另雙方都倍感尷尬的氣氛）。

把OO音樂暫停，辛辰拿起手機按了接聽鍵。

「辛辰在嗎？」手機里傳來優雅清冽的聲音。

聽到熟悉且讓人迷戀的聲音，辛辰不自覺的用比平時更溫和語氣回復。

「我在，有什麼事情嗎？這個點你應該很忙的吧，怎麼有空打我電話。」

「是這樣的，我認真思考之後覺得這件事情我們還是當面聊一聊比較好，所以今天我請了假，我現在公司，大概30到40分鐘就會到家，你現在在家的吧。」

聽到這句話，辛辰內心好像打翻了五味瓶，端不是滋味。

在再不是滋味，辛辰還是得裝作沒事一樣回復。

「是的，我在家，我等你回來。」

「恩，好的。」

「恩。」

........

「哎，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鈺琳」

「恩，先這樣，我先掛了，等下回去聊。」

「好的，你路上...」

「嘟嘟嘟嘟...」

聽着不斷迴響的忙音，辛辰從椅子上站起身。

不自覺的來到窗前，愣愣的盯着窗外景色。

城市白天的街景沒啥好看的，除了來來往往，接連不斷的汽車外，就是密密麻麻，絡繹不絕行人。

盯着車流上方的扭曲氣浪發了一會呆，裝深沉熱出一頭汗的辛辰嘆口氣說道，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不是嗎？何況你的座右銘不是「做出選擇便承擔後果嘛。」

現在是什麼時候讓你有了結果會改變的想法？

愛情最美好的不就是曾經擁有嗎？一瞬間的美好才是永恆不滅的，一直擁有隻會因為彼此逐漸熟悉慢慢產生裂痕，到最後的互相敵視。所以能保持「人生若只如初見」這樣的美好應該感到慶幸。

思緒發散了一會兒，辛辰從裏到外開始冒酸味~

被自己酸的不行的辛辰，很快打住偽文青思想，他強迫自己放空腦子，緩解情緒，因為半個小時后還有需要認真對待的事情在等着他。

揉着眼帘攤回椅子上，控制滑鼠在左面一下一下的單機著，一股失落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來。

不甘心。

好不甘心。

好不容易讓對方承認自己。

好不容易達成這樣的關係。

為什麼偏偏要以這個方式結束！

如此戲劇性的結局，還不如讓我直面挫敗，這樣至少我還能安慰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至少得到了相對應的尊重。

可現在，拼盡全力，才有所得，最後確全都不值一提。

這樣你讓我如何肯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越想越不甘、越想越覺得挫敗。

面色如同醉酒般開始泛紅、牙床像是粉碎着什麼一樣，咯吱作響。

這一刻，辛辰感覺自己正在往下墜落，在一個永遠到不了底部的坑洞裏，不斷墜落。

「滴答..滴答..」

聽到滴答聲，被情緒控制大腦的辛辰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咸熱從嘴裏傳來。

被鐵鏽味噁心到的辛辰下意識的摸了下嘴唇，擦拭濕熱痕迹的手還未徹底離開，一抹暗紅色已經映入瞳孔。

該死的，又來了。

憤憤不平的咒罵了兩句，已經習慣它不定時出現的辛辰立馬拿紙巾擦拭。

等一切收拾妥當，辛辰已經恢復冷靜。

重回理性狀態的辛辰，很聰明的不再給自己思考的時間。

他打開TJP，開啟LQL界面進入遊戲，在排位和匹配中猶豫了下，果斷選擇排位。

為了讓更好的平復之前的情緒，辛辰在遊戲里投入百分之兩百的「皮」。

他開頭便嘲諷。

「辛某人不斬無名之輩，爾等報上名來」

然後收穫一堆...

「我是你爸爸，兒子」

「腦子挖塌了」

「今天給你好好上一課，小兄弟」

看到這些回復，知道「想要把快樂建立在被人身上，那麼久必須沉住氣」的辛辰，不在逞口舌之利~

他暗暗嘀咕了句，呵，玄某人還沒提不動刀呢，便開始努力搏殺。

然而10分鐘后，大哥，萬水千山總是情，5塊給你，掛機行不行。

5塊不行，10塊，一口價，最多10塊。

最後在對方收了錢還更加賣力圍堵的情況下，本局遊戲在24分鐘打出GG。

結束遊戲后，辛辰發現，之前如果只是生氣到想要砸東西的話，那麼現在是想要順着網線與人決一死戰了。

一場遊戲的輸贏，說實話，辛辰並不在乎，但是收錢不辦事，這就太噁心了。

不講規矩、毫無道德、沒有責任感、只會貪婪的尋求利益、擴大利益...不愧是新時代的社會人。

一局遊戲結束，辛辰看了下時間，站起身準備迎接自己下半生的另一半，當然辛辰明白，很快便不再是了。

走出房間，在經過掛着女性圖標的房間時停了下，最後還是往前走，沒有開門進去。

稍微收拾了客廳，燒了開水，分別沖了綠茶和咖啡，綠茶放在自己前面，咖啡放在對面，然後坐下，雙手五指指尖並和，手肘抵住膝蓋，食指輕輕撐住晴明穴，陷入沉思。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咖啡的香味洋溢在客廳里，綠色的茶葉在杯中打着旋，在陽光的照射下投出一層層的陰影，周圍一切在陰影的扭動下彷彿或得了生命，充斥着怪異與扭曲。

當辛辰有點昏昏欲睡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辛辰使勁揉了揉晴明穴，看了下時間，距離之前的來電，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

驚訝的嘀咕了句，「難得，時間觀念嚴謹的人居然會遲到后，」辛辰起身，先到鏡子前看下儀容，接着來到門口，打開旁邊的鞋櫃，取出拖鞋放好，等自覺一切妥當后，辛辰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性，留着披肩的黑色長發，膚白貌美，臉上五官精巧，雙眉如黛，一身職業裝扮在曼妙的S形身材下格外吸晴，化了淡妝戴着紅框眼鏡的她顯得格外清雅，明艷。

鈺琳，來了啊，進來吧，拖鞋在這裏，我還泡了咖啡，就是不知道符不符合你口味。

聽到這句話，叫做鈺琳的女性對辛辰說了句「謝謝」。

對鈺琳微笑着點點頭，辛辰側過身體，拉下玄關旁邊的伸縮座椅，表示歡迎。

渾身散發着女性魅力的女性走了進來，在與辛辰錯身時辛辰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這種香味有種很特別的味道，前味很清新，初聞便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細嗅后整體前調濃烈，然後中調、尾調收縮性很好，整體顯得優雅卻不庸俗，清新卻不濃厚。這讓辛辰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看着女性輕盈的矮下身，坐在伸縮椅子上換上拖鞋，並且對他再次說了聲謝謝后，提着手提包走進客廳。

在後面注視着她婀娜背影的辛辰，眼裏閃過一絲複雜，明明知道一開始就是因為協議然後才在一起的，但自己還是抱有期待，這樣的自己，可真討厭。

時間總是慢慢的，隱性的影響着人，明明知道不會有結果的事情，伴隨着時間，伴隨着相互之間融洽的相處，也會開始產生不正確的希望。

不過也該慶幸，還未表達便被現實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吧，懷着可笑的自尊，即使聲色俱厲，也無法掩飾自己卑微，一個從小到大隻會誇耀自己無關緊要的優點，只想贏取輕而易舉的勝利的人。

「這樣的一個人「有什麼資格去奢望一些不可能的事物。

辛辰問自己是什麼讓你連平時難得可貴的理智都拋棄的，是自覺自家兄弟肩比驢貨？還是覺得繼承了家產後的自己就能成為她背後的人？

可算了吧，拋出因為繼承而來的家產，你這種情商低下到不會說情話、不會主動關心人、不會稀里嘩啦舔的人，憑什麼那麼自信的去希望？你這種人，即便是奢望，你都配不上...

自我否認的想法不斷往後延伸，心虛、煩躁等情緒開始湧現。

在玄關來迴轉了兩圈，辛辰剛想去洗個臉冷靜下，可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心底瞬間浮現的驚悸感讓他原地蹲了下來，

「從來沒有過的難受。」

「心臟好像被不斷掐緊。」

「冷汗在短短几秒內佈滿額頭。」

劇烈的不適還在持續，一開始還覺得鈺琳身上很好聞的淡淡香水味，這時都開始覺得刺鼻反胃，一陣陣乾嘔止不住的浮上來，來不及放置她的鞋子了，捂著嘴，辛辰急匆匆的往衛生間趕，經過客廳的時候甚至來不及打聲招呼。

鈺琳剛拿起咖啡抿了幾口，因為入口的溫度剛剛好，所以她剛想對辛辰說「你的手藝見長」，可迎面而來的卻是無視。

面對辛辰急忙走過，理都沒理她情景。

好奇心浮現的鈺琳先是問了句，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然而辛辰還是沒有回應。

強勢慣了的都市女性皺起眉頭，放下咖啡，凝眉思考了會，接着站起身跟了上去。

沿着動靜一路前行，鈺琳剛走到衛生間門口，便聽到裏面傳來的乾嘔聲。

在門口頓了下腳步，臉上糾結之色一閃而過，最後鈺琳還是走了進去。

進了衛生間，鈺琳來到辛辰身旁，一邊輕拍著辛辰的後背，一邊輕聲問：「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去醫院？」

聽到關心的話語，辛辰沒有因為被人關心而高興，有的只是深深的不耐。

這會劇烈的不適讓他撐住馬桶邊緣的手都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所以辛辰根本沒心情去維持自己的溫柔靦腆。

努力控制乾嘔的慾望，辛辰背對着她啞聲說，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好，你可以在客廳等一下。

聽到這句話，鈺琳放下拍著辛辰後背的手，她站在原地猶豫再三之後還是開口詢問，你應該知道我今天來的目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