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燭光之下,俞德與裴霧聊了許久,俞德認真講述,裴霧恭敬聆聽。
不知不覺,窗外的天際開始泛白。
俞德眉宇間增添了疲色,他喝了口茶,道:「這些,為師先與你聊到這裡,」他略停頓一下,語氣委婉地問道,「其他事宜,你可有需要請教為師的?」
裴霧認真考慮,須臾,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俞德面色微窘,「想來為師是多慮了,」他右手思思量量地伸到左邊的袖筒里,猶豫半晌,還是將裡面的書籍給拿了出來,「王爺自小便是一個人,常陪伴左右的只有常青,你既拜我為師,我便有義務讓你在前行路上少些攔路虎。」
裴霧不解其意,眸光投到俞德手上那本書。
薄薄的,泛著黃,想來歲月已久。
俞德是字面朝下遞過來的,「你只管拿著,用不用得上,在你。為師還有事,先行一步。」
裴霧被俞德一番話說得雲山霧罩,接過書後,剛要翻過來看看是什麼書,俞德已經利落轉身,步到了院子里。
裴霧來不及看,將書放到桌子上,趕忙追了出去。
俞德腳程相當之快,轉瞬便不見了人影。
裴霧站在院子里。
暢聊一夜沒覺得哪裡不適,可一旦停下來,他才驚覺頭重腳輕,渾身發冷。
他回身吹熄了房間的燭火,踉踉蹌蹌地回到主屋,倒頭便躺下了。
接了王爺命令的常青,天不亮便騎馬趕往宮裡。
華麗錦繡的皇後宮里,一排宮女端著盆子候在那裡,一襲黃袍的皇上安然地坐在床榻邊上,皇後娘娘蹲在他的腳邊,正幫他穿靴子。
皇上俯視皇后熟練無比的動作,感嘆道:「那麼多人侍候朕,唯有在你這裡,朕是感覺最自在的。」
皇后侍候的無一處不精細,令他身心由內到外都舒服無比。
「能照顧皇上,是臣妾的榮光,皇上日理萬機,身子是最最要緊的。」
提好靴子,皇后抬起頭來,皇上扶她坐到一旁。
太監金寶打外頭進來,行禮過後,道:「皇上,皇後娘娘,王爺府里的常青有事求見。」
皇后臉色微變,倒是皇上,語氣自然地說道:「讓他進來吧,朕也聽聽,他有何事。」
皇后忙語聲溫柔地說道:「皇上,您不是給王爺指定了一名侍妾嗎?臣妾不太放心,想著這幾日讓他們來宮裡,臣妾幫忙瞧上一瞧,稱心也就罷了,若是不稱心,便想把人給打發了。」
「你是指那燒火婆子?」皇上眉頭一緊。
「是。」
「就依皇后所言罷。」
常青從外頭進來,戰戰兢兢跪到地上,「奴才常青,見過皇上,見過皇後娘娘。」
皇上抬手,「起來回話吧。」
常青以前貼身照顧過皇上,皇上對他還是有些印象的。
等他抬頭之後,皇上細瞧他的臉,「常青也是老了。」
「年歲日久,奴才怎能不老?」常青誠惶誠恐。
「你有何事見皇後娘娘?」皇上問。
「回皇上,皇後娘娘吩咐過,這幾日讓王爺進宮,侍妾陪侍左右。可不巧的是,昨日王爺釣魚時不甚落入湖裡,今早便高燒不退,請附近的郎中瞧過了,受了寒涼,得些日子才能好。原本想讓春羽姑姑來稟報皇後娘娘,不巧的是,春羽姑姑上次從宮裡回去的時候,不慎摔了一跤,只能派奴才來。」
「王爺病了?」皇上腦門微蹙,「王爺千金貴體,怎可讓一鄉野郎中給瞧病?」他吩咐道,「金寶。」
金寶:「在!」
「速派太醫去王爺府上,仔細給王爺診治。」
金寶答了聲「是」,轉身出去安排了。
皇後娘娘歪頭琢磨了一會兒,對皇上說道:「既如此,這幾日便不方便讓王爺與那名侍妾進宮了。」
「過些日子又是太后的冥壽,」皇上思慮著說道,「燒火婆子雖身份卑賤,但畢竟救過朕的命,朕是天子,一言九鼎,且不管她了。」
皇后小心道:「那,就由她去?」
「王爺神智雖傻,但畢竟也是朕的兒子。等過了太后冥壽這個月,你再招她進宮,看看她近些日子有無改變,是否配當王爺侍妾,若是相配,便由她去,若是不配,再殺也不遲。」
常青聽得渾身發抖。
葉芷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老是做夢,夢裡老是有人舉刀追趕,她嚇得倉皇逃命,在夢裡累出了一身的汗。
醒來,用手一摸,果真如夢裡一樣,身上汗津津的。
她側頭朝外看去。
天竟然大亮,外頭艷陽高照,瞅著時間不早了。
她詫異地坐起身子,瞥向一旁的裴霧。
他臉色泛黃,閉目躺在那裡。
看起來很憔悴。
葉芷伸手碰觸他的額頭,嘴裡「噝」了聲,「天哪,這麼燙!」
她趕緊穿衣下床。
這發燒可不是鬧著玩的,古代不比現代,醫療條件相對匱乏,一個發燒便可能要了人的命。
她得小心著些。
她下床后,來不及梳洗,拉開房門。
天天候在門口的常青竟然不在。
她扯著嗓子喊了句:「有人嗎?」
竟無人應聲。
她奇了怪了,邊往外走邊嘀咕,「王爺院里竟無人侍候的?」
平常一應事宜全指著常青,這常青不在,她有點兒懵。
她走到院門口,揚聲喊道:「常公公!」
就聽一道聲音從遠處傳來,「奴才在!」
葉芷順著聲音瞧過去,常青在石板路上正急溜溜地往她的方向跑。
等了會兒,他氣喘吁吁地跑近了。
「夫人,奴才,奴才剛,剛回來。」
葉芷怔然,「常公公這是去了哪裡?」
「奴才天不亮就進宮了,去皇后那裡稟報了王爺的病情……」
「皇后怎麼說?」
常青往前湊了湊,小聲道:「夫人,奴才去的時候不僅見到了皇後娘娘,也見到了皇上。皇上讓王爺不必進宮見駕,並派了太醫給王爺診治,隨後便到。」
他瞧瞧左右,表情更加小心翼翼,「皇上還說了,過了太后冥壽這個月,再讓夫人進宮,讓皇後娘娘瞧瞧您與王爺配不配,若是配,便罷了。若是不配,」常青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葉芷聽得心裡發慌,「還有嗎?」
常青瞧了眼身後,「好像,皇後娘娘也派了宮裡的嬤嬤來,不知要看什麼。」
葉芷心裡更慌了。
「王爺現在還燒著,麻煩常公公快打些熱水來,我幫他降降溫,你讓人抓緊時間熬藥……」
常青打斷她,「夫人,皇上派人來查看王爺的病,是不是得等太醫來了再行喝葯?」
他這一說倒提醒了葉芷,她瞧眼自己身上,「我是不是得換身灰蓬蓬的衣裳,裝作衣不解帶地照顧王爺,也好博得來人的好感,等他們回宮稟報皇上皇后的時候,能幫襯著說幾句好話?」
常青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夫人說的是。」他指指屋裡,「那還等什麼,趕緊的吧。」
葉芷換上灰蓬蓬的下人服飾,故意抓亂了自己的頭髮,本就病著,臉色憔悴蒼白。她直接跪到床榻邊的地面上,讓常青端了一盆溫水過來,她把巾子在溫水裡打濕,輕輕覆到王爺的額頭上。
剛覆上去的剎那,王爺突然撩開了眼睫。
葉芷忙輕聲喚道:「王爺?」
裴霧眼神毫無焦距地瞧了她一眼,重新閉上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金寶公公領著兩名太醫和兩名嬤嬤走了進來。
常青忙迎上前:「金總管來了,這是我家夫人。」
葉芷趕緊一偏身子,輕施一禮,「葉芷見過金總管。」
金寶瞧見葉芷的面容不由得一愣,皇上賜她侍妾名份那日,金寶是在眼前的,他當時瞧著葉芷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燒火婆子,離著他想象的王爺侍妾差著十萬八千里。
可剛才看到的葉芷,雖面色憔悴不堪,但難掩清麗的面容。
他詫異不已,這是當初那個燒火婆子嗎?
不由得向常青發問:「常青,這,是你家夫人嗎?」
常青道:「回金總管,是的。」
金總管臉上寫滿了驚異。
這人的變化,竟是如此之大,短短几日,跟換了個人似的。
他回身道:「二位太醫,趕緊幫王爺診治吧。」
兩名太醫躬身上前,搭脈面診,一會兒之後兩人頭對頭小聲嘀咕了幾句,其中一人轉回頭稟報,「金總管,王爺受寒頗重,高燒不退,應速速喝葯。」
「如此嚴重?」金總管問道,「大約需多久會好?」
太醫頷首,「癥狀如此嚴重,至少,也得十天半個月吧。」
「那就煩請二位太醫開方子,讓常青派人去抓藥,」金總管了解了,轉頭對身後的兩個嬤嬤說道:「給王爺診治完,便輪到二位了。二位來前,皇後娘娘是如何吩咐的?」
兩位嬤嬤一身短打,眼神狠叨叨的,一看就不是善茬。
兩人在一旁已經候了許久,聞言,一扭身子走上前,一左一右扯住跪著的葉芷的胳膊,道了聲:「夫人,奴婢失禮了!」
葉芷嚇驚了,她怒視兩人,大聲喝斥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兩名嬤嬤卻不回話,像拖小雞仔似的,將她拖行到了旁側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