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晨曦時分,葉芷早早醒了,瞥眼身側,裴霧還是只佔據了床榻的一窄溜兒,兩人間空著大塊的距離,被子全在她這裡,他是側身背對她睡的。
葉芷猛地驚醒。
她讓這個小傻子凍了一夜。
想到此,她忙伸展伸展被子,雙手扯著覆到了他的身上。
覆上后,她偏頭瞧了他一眼,闔目安然,並未醒。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溫度稍涼。
她撤回手,心裡琢磨著,他醒后該有感冒癥狀了。
她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她未吃藥,感冒癥狀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了,昨日只是咳嗽流鼻涕,現在頭也有些疼。
她心裡明白,裴霧病得爬不起來,可以成為不進宮的理由,但自己不是。自己哪怕快病死了,皇后也不會體恤半分,若是心煩了,也不必見她,送杯毒酒就解決了。
她整理好衣服,拉開了門,常青已然候在門口,這等忠心的奴僕天下難找,葉芷挺佩服他的。她讓其幫忙打了盆水,自己拿了杯溫水去了院子。
她蹲在院子的側角,用食指指腹沾著鹽粒刷牙,鹽粒稍粗,像粗砂布在牙齒齒面上來回刮擦。刷完,用水沖洗乾淨,哈口氣,滿嘴清爽。
回屋裡翻找出昨日常青採買的東西,拿出一個馬鈴薯,洗凈了,切成薄片,覆到臉上。
她頂著「土豆臉」回到床邊。
裴霧還沒醒,她好奇他會不會生病。
常青出去備水,她在床側彎腰,用手輕輕拍了拍裴霧瘦削的臉頰,「王爺,醒醒,天亮了。」
裴霧眼睫動了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瞳孔里映出一張匪夷所思的臉,只露出兩個黑亮黑亮的眼睛,其他地方,全貼著不知名的薄片,乍看像鬼一樣。
裴霧心一慌,左手摁在床榻邊上,臉上表情已然變形,他頭猛地往後一仰,厲聲喝斥:「怎麼回事?」
葉芷怔了下。
這聲音,氣壯山河,不應該是個傻子發出來的吧?
「王爺,王爺!」聽到動靜的常青迅速從屋外躥了進來,一邊喊著王爺一邊跳到近前。
葉芷伸手在裴霧眼前晃了下,遲疑地喊了聲:「王爺?」
這一聲「王爺」喚回裴霧的理智,原來眼前站著的是燒火婆子本尊,他還以為是從哪裡躥出來的怪物,他煩燥地瞪視一眼葉芷,慢慢垂頭,神色懨懨地坐起來。
差點兒被她嚇個半死。
王爺例行「裝傻」,常青將眼神轉向葉芷,在看到她的臉時,也禁不住「呀」了聲,「夫人的臉,怎麼了?」
葉芷用手輕撫臉頰,「哦,馬鈴薯薄片敷臉極有效,我試試。」
裴霧胸前劇烈起伏,他快被這個燒火婆子給氣死了。
晚上脫他衣服,現在又頂著一張「鬼臉」嚇他。
他現在無比後悔之前的決定,早知道,就該在一開始讓常青「解決」了她,也省得現如今如此麻煩。
敷了會兒臉,葉芷洗凈,改用蜂蜜洗臉。
這個繁瑣的過程看得常青一愣一愣的,他不由得好奇,「夫人,為何要如此麻煩?」
在他看來就是麻煩,馬鈴薯要切很薄很薄的片,用蜂蜜洗臉時要不停地按摩臉頰,掬兩把水能洗乾淨的臉,葉芷卻要花上數倍的時間。而且他看著,葉芷不光是洗臉,還洗脖頸和雙手。
葉芷鼻音濃重地回答:「雖然麻煩,但可以美白。」
「夫人是為了改變容貌如此?」
「是。」
「夫人真是太用心了。」
洗完臉,葉芷才走到裴霧近前,小心觀察他的臉色之後,坐到他的對面,問旁側的常青:「常公公,王爺今早身子可有不適?」
常青規規矩矩地回答:「沒有,王爺身體挺好的。」
葉芷有些失望,「是嗎?」
接下來的時間,葉芷心思一直掛在裴霧身上,吃飯時看他,走路時看他,閑坐時也看他。
常青請的裁縫進府量體裁衣,裁縫給葉芷量尺寸時,她也心不在焉的,一會兒便要回頭看眼裴霧,以確認他是否安好。
可裴霧一直安安靜靜的,不多說話,吃飯時也不急不慢,一切如常。
她就納了悶了。
昨晚凍了一晚上,竟然毫無效果?
那裴霧的身體素質未免太好了。
常青托著幾件洗乾淨的衣服從外頭進來,道:「夫人,王爺的衣服已經洗好晾乾,可是,」他遲疑了下說道,「夫人的衣服,被她們誤以為是不要的衣服,已經丟棄了。」
這些芝麻小事,葉芷現在完全不關心,她現在關心的是,裴霧怎麼還不咳嗽,還不流鼻涕。
正午時分,瞅了一上午的葉芷,終於確認,眼前這個王爺,是不會感冒了。
她跟裴霧對坐在桌子前,以手撫額,失落不已。
自己這廂不光咳嗽流鼻涕,腦袋還昏昏的,可裴霧守著自己睡了一晚,加上挨了一晚上的凍,竟然安然無恙。
要想讓他病倒,似乎只能想其他辦法。
葉芷腦子轉動開了。
王爺看似瘦弱,但健康狀況不錯,超出她的預期。
自己這個傳染源,竟真的派不上用場?還是說非得兜頭澆上幾大盆冷水才能起效果?
一碗黑乎乎的中藥放到了桌子上,常青說道:「夫人,你身體不適,喝點兒葯吧。」
葉芷最愁喝葯了,還是這種泛苦的中藥。
她眉頭皺著,稍頃,問道:「常公公,王爺平日里歇晌嗎?」
常青看了眼王爺,「這個,一般不歇。」
葉芷端起葯碗,使勁閉了閉眼,仰脖,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放下空碗的同時,她舔舔唇,「我看王爺有些累了,常公公,你出去吧,我扶王爺到榻上歇會兒晌。」
常青眼睛瞪著,「這……」
王爺歇不歇晌,她就說了算了?
葉芷,「常公公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王爺。」
她不這麼說,常青還不會多想,她越這麼說,常青心裡越沒底。他悄悄看向王爺,王爺人雖然傻坐著,但嘴角輕輕扁了下,似乎在傳遞著不高興的訊息,他不能聽葉芷的,他得等王爺的命令。
裴霧閉了閉眼,頭重重點了下。得到指示的常青,腿腳麻溜地退了出去。
葉芷上前扶著裴霧的胳膊,誘哄道:「王爺,上榻上坐會兒吧。」
裴霧像是故意與她作對,硬坐著不動,葉芷拉不動他,奇怪地歪頭看他的臉,他臉色木獃獃的,有點兒不情願。
葉芷抿唇,鬆開了他的胳膊,右手食指伸到他的下巴處,使勁往上一抬,裴霧被迫抬起了頭,頭抬起來了,但眼睫還是垂著的,葉芷看不到他的眼睛。
「早上時,王爺不是還挺有精神的?吼那一嗓子像是個正常人一樣。」葉芷奇怪地念叨,「現在怎麼又和之前一樣了。呆呆傻傻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裴霧低垂的眼神中,能看到葉芷纖細的腰肢,以前,他只發現她有張黑不溜秋的臉,現在才驚覺,她身材凹凸有致,曼妙無比。
不知道是不是成過親的關係,她上圍尺寸明顯,更襯得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她靠過來時,他聞到中藥淡淡的苦味。
葉芷微微彎腰,盯著這張俊臉猛瞧。
她用挑剔的眼光去看,竟也挑不出裴霧臉上有何缺點。
寬闊飽滿的額頭,濃厚精神的眉毛,像黑絨一樣密實光亮的長睫,挺如懸膽的鼻樑。
五官俊美,臉型完美。
薄薄的嘴唇是淡紅色的。
葉芷視線在薄唇上停留片刻,眼睛使勁上挑兩下,頭微微歪著,慢慢往下俯去。
唇瓣相依的那一刻,葉芷慢慢閉上了眼睛。
幾乎在她閉上眼睛的剎那,裴霧垂著的眼眸出其不意地睜開了。
瞳孔里是驚濤駭浪般的驚悚!
這個,這個燒火婆子,竟然,竟然親他了!
他震驚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葉芷親上來,不是貪戀美色,而只是為了,傳染。
兩種方法她想過了,她傳染他,好過她往他身上澆幾盆冷水,且不說澆冷水的過程有些複雜,萬一澆不好,被常青抓了現形,再彙報給春羽姑姑,那自己的小命恐怕會消失得更快。
最安全最有效的辦法,便是傳染。
躺在他身邊傳染不了他,唯有將傳染力度加大,口口相傳總可以吧。
她左手撐在桌子上,右手抬著男人的下巴,閉眼觸著男人的唇。
他的涼些,她的溫熱。
她用鼻吸氣,用嘴呼氣,想把更多病菌渡給他。
裴霧眼睛使勁瞪著,需要強大的定力才能保持現在的坐姿不動。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震驚和怒氣,令他的雙手青筋暴起。
他心中躥起一股無名火,像閃電要撕碎烏雲一般。
他想像提拎小雞一樣把眼前的臭女人給摔將出去,可他沒動。他想狠狠扇出一掌,讓這個女人跟春羽一個下場,可他還是沒動。
女人嘴唇是軟的,吐氣如蘭。繁瑣洗臉過程之後,她臉上尚留有蜂蜜的余香,余香纏繞,裴霧臉上細細的毛孔像喝醉了酒,舒舒張張地伸展開,在他臉上漾起一抹又一抹緋紅。
說不上是氣紅的,還是羞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