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葉芷身上穿的是交領齊胸襦裙,頸項之下的肌膚幾乎露不出來,她方才身子傾斜的副度稍大,才稍稍顯露了一點兒。
裴霧眼神厲而尖,掃到之後,表情明顯一頓,似是不相信一般,眸色閃躲之後再次瞟上去。
吹彈可破,膚若凝脂。
他心臟莫名顫了下。
葉芷嚇唬完了,自認效果已經達到,更何況還有根繩子牽著,哪怕她睡著了,只要他動,她一定會知曉的。
如此,葉芷便慢慢坐回了旁邊的椅子上,一手扶著椅背,一手撐起,抵在自己的額頭上,闔目,享受暖陽與微風。
裴霧安靜地坐著,眼睛沒有焦距地盯著湖面,但餘光卻在悄悄地觀察身側的女人。
老嗎?老,乾枯的頭髮,像是年輪刻寫在她身上的痕迹。
丑嗎?算丑吧,臉上的肌膚猶如黑炭一般,要不是上頭鑲嵌著一雙瑩瑩閃光的眼睛,難有人願意讓視線在她臉上多做停留。
身段呢?
想到這裡,裴霧眼神跳了下。那幾欲把衣服撐破了的樣子,還有露出衣領的那點兒春色……
他有些拿不準了。
兩人相距不到一米,一根灰蓬蓬的繩子連在彼此之間。
她起碼是有責任心的,擔心他在她失神的時候走掉或者失足掉進湖裡,為保萬全,繫上了繩子。
夕陽緩緩西下,和煦微風裡逐漸增添了涼意。陷入夢境中的葉芷,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打完,復又陷入睡夢當中。
裴霧蹙了下眉,忽地抬了下自己的胳膊,抬的同時,身子猛地站了起來。
好夢正酣的葉芷被繩子牽扯到,腦袋一點,睜開了眼睛。
她直起身,迷茫的眼神掃向四周,須臾,明白自己身處哪裡。
她有些泄氣地嘆息,邊解手上的繩子邊問:「釣上魚了沒有?」
裴霧指著湖面,神色獃滯地念叨:「魚,魚!」
葉芷起身,瞪大眼睛使勁往湖面上瞧,哪裡有半絲魚的影子?
傻子就是傻子,讓他釣魚,還不如讓魚釣他。
葉芷抓過他的胳膊,用哄孩子的語氣說道:「好了好了,天都快黑了,咱不釣了,咱回屋。」
她把漁具收拾好,一手提著漁具,一手挽著裴霧,在暮色中回了屋。
剛回屋沒多久,常青提拎著一堆東西回來了。
他把東西放置在屋子中央的地面上,「夫人,東西買回來了。十六樣東西,只買到了十一樣。」
葉芷蹲過去,「能買到十一樣也不錯了。」
「葯送過去了嗎?」
「已經送過去了,春羽姑姑挺感激的,說好了之後會來表達謝意。」
葉芷把東西一一攤開。
蜂蜜、馬鈴署、大棗、生薑、白蘿蔔……
當看到一棵帶著根須的蘆薈時,葉芷驚喜地叫出了聲,「常公公,你竟然能買到這個?」
常青對葉芷的態度很明顯比之前恭敬了許多,他道:「蘆薈並不難買,夫人若是喜歡,下次奴才再多買幾棵。」
「先找個花盆把它給種上吧。」葉芷喜盈盈地說道。
常青找來花盆和土,把蘆薈培植起來。
這頭葉芷忽然就咳嗽連連,鼻涕眼淚地往外流。
常青種完后,看到此種情況,問:「夫人下午莫不是受了涼?」
這癥狀明顯就是受了寒。
葉芷哪能不知道?
沒想到這具身子如此不經折騰,她無力地擺擺手,「沒事,我知道如何料理自己。」
準備出去讓廚房擺飯的常青,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慢慢轉過身子,眼神瞟向裴霧的同時,輕聲道:「夫人,奴才倒是想到了一件事情,只是不知道對夫人有用與否。」
葉芷輕輕拭了拭鼻子,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問道:「什麼事情?」
「再過十六天是太后冥壽,太后在世時,皇上便孝敬有加,太后仙逝之後,皇上更會在每年太后冥壽之日大赦天下,皇上下令,太后冥壽之日,宮裡不得有打殺事件。縱是死罪,也要間隔三日方可執行。」
「可是,」葉芷面露難色,「皇后規定三日後進宮,離著太后冥壽可還有十幾天呢。」
這個辦法貌似沒什麼作用,常青嘆氣,「奴才也是一說,不知道對夫人是否有用。若是有個萬一,能拖到那日的話,夫人或可存有僥倖的心思。」
「即便遇到太后冥壽,拖個幾日又如何,鍘刀已然懸在頭頂,再拖又能拖得了幾日?早晚要挨一刀,早死早超生。」葉芷有些破罐子破摔。
在暖陽下睡了幾個時辰,其實並未深睡,周遭的聲音隱約可以聽到,似遠似近地,總像是在做夢。
潛意識裡,葉芷總認為自己命不該絕,可這不該絕的轉折點,她目前還未找到。
晚膳不再是全素宴,今夜有肉有菜,豐盛可口。
葉芷病懨懨的,吃得並不多。
入夜,裴霧換上寢衣之後躺在外側。
葉芷穿著中衣,跨過裴霧的身體,坐到里側。
身體不舒服,咳嗽連連的。
她無精打采地躺下。
被子拽到頸下時,她忽然又坐了起來。
眼神盯著安靜側躺,存在感極低的裴霧,腦中忽然湧上了一個點子。
她拍了下自己的腦袋。
誰說自己無計可施的?
常青都說了十六日後是太后冥壽,自己拖到那日便可。
至於拖的理由,豈不是很好找?
讓小傻子病倒,無法進宮便是了。
若皇后聽到裴霧受了風寒,卧床不起,又如何會強求他入宮?
至多派人來辨辨真假。
一束光照進了葉芷的心裡。
她說干就干,抬手抓住裴霧身前的被子,猛地一扯。
月白色中衣下,男人的身體微微僵了下。
葉芷抿了下唇,「不行,小傻子穿得太多了。」
她挪蹭身子,跪在裴霧背後,動手去拽他的衣領。
裴霧閉著眼睛,腦門處緊成了一個川字。
這個葉芷,動轍便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不知道她今夜又要如何。
葉芷窸窸窣窣解了他衣服上的盤扣,解完,並不幫他脫下,而是往兩側一撩,露出他結實的胸膛和緊繃的小腹。
屋內未亮燈,清柔的月光灑進來,她只能隱約視物。
為了確認他再無貼身衣物,她帶著涼意的右手輕輕覆了上去。
涼意襲來,他的小腹驟然縮緊,上下牙關不由得咬緊。
這個女人是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了。
幸好葉芷一觸即離。
她確保他裸著肚子就好。
秋日裡夜間泛涼,凍了肚子,十有八九會感冒。
葉芷盤腿坐好,用大被子把自己攏得密不透風,對著裴霧的後背一邊咳嗽一邊盯著他。
這樣子,足可以讓他病倒吧?
她雙手合十,碎碎念:「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王爺,對不起了!」
裴霧的耐性超乎尋常,被搶了被子解了衣服,人依然側躺著,呼吸平和,像入睡了一般。
葉芷在夜色中坐了很長的時間,她得確保裴霧受了涼才安心。
折騰到凌晨時分,她才身子一歪,兀自睡去。
而敞懷躺了一夜的裴霧,在確認她真睡著了之後,慢慢坐起,攏緊衣服,頗為惱怒地朝後瞪了一眼,一甩胳膊,下榻而去。
裴霧沒系扣子,就那樣敞懷穿著中衣在院里來回踱步,胸中像是有團烈火在熊熊燃燒。
常青在夜色中跑了過來,表情茫然地低問:「王爺,為何不睡?」
大晚上的跑出來吹風。
裴霧站定身子,抬手指著屋內,重重喘息幾聲后,聲音低低地怒吼,「這個燒火婆子,太,太不知天高地厚。」
成天嚇唬他也就罷了,還動轍脫他衣服。
他十幾年都是一個人清清靜靜地休息,現在全被她給攪了。
常青不知葉芷為何惹怒了王爺,卻又不好細問,心裡揣測,莫不是床笫之間有什麼不和諧?
他囁嚅道:「初時,奴才也覺夫人配不上王爺,跟王爺在一起有損王爺顏面,應殺之。可現在看來,夫人聰慧有主意,還善良……」
裴霧眼神冷瑟,「一千兩銀子就把你給收買了?」
常青忙跪下,「不是,絕對不是。王爺了解奴才的,奴才絕不是貪心銀子的人。奴才,奴才只是實話實說。比如,春羽不敬在先,夫人雖然借王爺之力打了春羽,可春羽受傷,她竟然掛心著。她要到兩千兩銀子,第一念頭不是據為己有,而是為著有可能的將來,分奴才一半。您說她收買奴才也好,示好奴才也罷,但有一點是不容置疑的,夫人,是個有主意的人。」
裴霧輕輕轉了下頭,「她還真是有主意,短短几日,便讓你為她說好話了。」
常青誠惶誠恐,「奴才,一切聽王爺的。」他稍事猶豫,「若王爺今夜要她的命,奴才即刻去殺之。」
他可以替她說情,但他從未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視裴霧為主子,主子的命令便是一切。
裴霧長長呼出一口氣,淡淡說道:「誰讓你殺她了?」
常青仰頭:「那王爺……」
「她所言所行,不討喜,但尚在我容忍範圍之內,」裴霧眼角下壓,「她若是破了我的底線,本王定不饒她!」
語氣狠肅中帶著一絲難言的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