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修)
多帶點衣服果真沒錯,山上的天說變就變,剛剛下過一場濛濛細雨,一陣春寒吹過,便好似入了秋。
舒明悅披上一件素白銀紋綉白蝶斗篷出了門,準備散散心。
四周繚雲繞霧,腳下的青石板路濕漉漉,淡黃的玉蘭花包顫巍巍掛在枝頭。
舒明悅對興國寺很熟悉,漫無目的地在山路上走,其實那經書上說得沒錯,她和阿史那虞邏,的確是孽緣。
兩人的悲劇從一開始就是註定的,只是她那時天真,總以為世間萬物都會如她所願般發展,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思,沒能守住一顆鐵石心腸。
早在前朝末年,中原就失去了對從烏鞘嶺到玉門關一帶的雍涼地界的實際控制權。舅舅開立巽朝之後,亦視北狄為心腹大患,一直想收復雍涼之地。
這裡是通往西域的咽喉,扼住雍涼,便等於擁有西域三十六國。而她和親北狄那年,雍涼地界已被北狄收入囊中整整二十七年。
那個時候的北狄,是個疆域遼闊不亞於巽朝的強大帝國,對於北狄王庭而言,擁有雍涼地界不止可以威脅巽朝帝都,更能為國庫增加一筆不菲的收入。
雍涼,通一線於廣漠,控五郡之咽喉①。
東西方文化在這裡交匯,數不清的珍寶綢緞由此往來,駝鈴聲聲,馬蹄橐橐,商客往來,天下之富庶者莫出於此。
那時,中原王朝和西域的貿易雖然仍在正常繼續,但每一批過往的商客都要交給北狄一定比例的賦稅。
這種局面,對於巽朝而言,便好似伸手向別人討食。
總有一天,巽朝要拿回雍涼之地。
兩國開戰,不過是時間早晚。
只是那時的她,還沒有深刻體會到「和親」二字將給她帶來的痛苦和枷鎖。她是巽朝的公主,他是北狄的王,她有她的家國,他要護他的子民。
兩人的姻緣從一開始就錯得徹徹底底。
恨虞邏?恨烏蠻?
還是恨姬不黷從來不顧念她生死?
或者,更恨杜瀾心這個愚蠢無知的始作俑者?
舒明悅咬了下唇,心中一陣兒煩躁,忽然抬腿恨恨地踢走一塊兒石頭,無意間地一抬眼,瞧見僧侶們從面前匆匆走過,朝大殿的方向前去。
「前面發生了何事?」
突然出現的少女,嚇了小和尚一跳,他行了一禮,道:「近來寧國公身體不太好,主持在前殿為設了一場祈福法事。」
舒明悅點點頭,「原來如此。」
定國公府舒家和寧國公府裴家是一道隨皇帝打天下的開國功臣,關係一向不錯,開國之後,兩家府邸又東西毗鄰,往來頗多。
而且皇后舅母便出身裴家,乃是寧國公的長女。
若按輩分,舒明悅應隨皇后稱呼,喊寧國公一聲外祖父。
想了想,舒明悅決定去大殿看一看。
後山的客房離前殿頗有一段距離,走了沒幾步,霧氣忽然涌了過來,視野白茫茫一片。
山裡天氣多變,想來又要下雨了。
舒明悅看了眼天色,提裙穿過廊廡,抬眼間,忽然瞧見轉角處走過一道熟悉身影。
那是……
她渾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因為周圍霧氣濃,那道身影消失的很快,倒更像是一場如夢虛幻。
「站住!」
一聲急切的呵斥,舒明悅立刻提裙朝前方跑過去。
廊廡倚山而建,九轉十八彎,但好在只有一個方向,不消一會兒,那道身影便清晰地出現在視線中,舒明悅步伐更快了一些。
青石板漉漉濕滑,下台階時腳下踩了一空,舒明悅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去。
下一刻。
她撲入了一個寬闊硬朗的胸膛,撞得鼻尖酸酸,眼淚汪汪。
他皺下了眉,伸手把她掰開,然後不著痕迹地蹭了下衣衫,往後退了一步。舒明悅卻無暇顧及這些,連鼻子也顧不得揉。
「你不在北狄,來長安做什麼?」她往前一步揪住他衣袖,咬牙切齒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