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填個肚子

第004章 填個肚子

登時全場驚呼,章繆抬頭,月溶指下安安靜靜地躺着一張白十一點,心中大石一落,卻無半分喜悅,就如江詠城那張已然黑下來的臉。

然,這並不影響看熱鬧的一眾人情緒激昂,歡呼已沸騰成片。

最意外還屬薊無憂,已然開心地原地蹦了一下:「綏綏,棒棒的。」

李綏綏手中扇子一收,輕磕在桌面上,對着江詠城展顏一笑:「今日,綏綏運氣好,舅舅可別惱了。」

江詠城起身,面色已恢復如常:「一個伶人而已。」

說罷,伸手拿出那張還未焐熱的身契放到桌上,再無多言,便轉身離去。

李綏綏走上前,捻起身契,細細看了一遍,又慢慢兒折好放進袖袋,對着月溶道:「好月溶,以後你就跟我了。」

月溶面無表情,只微微點了點頭。李綏綏又走到了陳建舟的身側,滿眼笑意,輕聲道:「陳老闆若想再賭回月溶,隨時奉陪,噢,我呢,不像舅舅那樣胃口大,平價足矣……呵呵……」

陳建舟心中苦楚,說到底,自己還是輸了。

李綏綏已不再理他,又走到章繆身邊,章繆似也未察覺,腦袋又垂下。李綏綏拿扇子戳了戳他的胸膛,道:「欸,這是生氣了?還沒賣掉你呢。」

章繆抿唇,這有差別么。

李綏綏將手裏扇子塞給薊無憂,又道:「欸,你瞧,這脾氣可大了,你的酒樓都差點輸了,也沒惱呢。」

「輸了就輸了,不惱,不惱。」薊無憂心情大好。

「恩,薊二公子今日表現甚好,下回我請你吃飯。」李綏綏說着,踩着木屐,又噔噔噔地往樓梯上走,得了美人歡心的薊無憂,就更加理直氣壯地貼到了李綏綏身上,伸手扶着她一道往上去。

走到一半的李綏綏似乎想起了什麼,扭過頭對着下方道:「哦,月溶暫時還住遠香閣吧,恩,萬一陳老闆還想來贏走你呢,呵呵……」說罷又看了眼呆在原地的章繆,道:「立早章,還不走?」

章繆一愣,回過神,趕忙又跟了上去。

好戲散場,李綏綏回了二樓。眾人無限遺憾地搖頭,各回各場,又開始低聲議論起來,還有些人意猶未盡地往二樓張望。

一時絲竹聲又起,喧鬧聲也漸漸恢復了歡暢。

李綏綏拍了拍手準備功成身退,然而才踏上二樓,又迎上一人。

薊無憂方才還緊緊地貼著李綏綏,此時已經閃退了幾步,略有尷尬地道了聲:「呀,秦三公子,今兒真是……呵呵,真是趕巧啊。」

秦三公子穿一身深墨綠山荷葉團花錦長袍,腰間一條金絲桃黑色寬腰帶,身形高挺,丰神俊朗,只那雙狹長的眼眸太過陰冷,但他唇角又勾著一絲笑,略顯世故。

章繆還記得,這個人是四樓大廳停留時,看向他們的男人。

他長相出挑,過眼難忘。

「薊二公子,隨意玩耍,不送。」他的聲音也如他眼神般冷洌,卻極富磁性,連唇邊的笑意都未減。

薊無憂呵呵笑了兩聲,看了李綏綏一眼,拱了拱手,便悻悻然離去。

章繆略感詫異,又忽覺得周身一寒,秦三公子的目光已經鎖到了他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對着李綏綏道:「你該回了。」

李綏綏懶洋洋地回看了他一眼,伸手一個懶腰,手收回時,順道將章繆拖到了她身邊:「恩,填個肚子先。」

纖細的雙手又一次穿過章繆的臂彎,李綏綏靠在他的身上,木屐聲再次響起,悠然自得地從秦三公子身側經過。

章繆方才涼涼的心情已被臉紅心亂所取代,後背卻如刺針氈,也不敢向回望。

他覺得李綏綏說的填個肚子另有他意,如此,他好像又有些期待,暗唾罵自己太過墮落。可他都來了這裏,還有什麼墮不墮落的?

然而,李綏綏說填肚子,那就真是填肚子,說食素也是真食素。

一桌子菜有一半都青翠欲滴,剩下也皆全素。

章繆忽然臉更紅,是他齷齪了。

李綏綏指著身邊的椅子道:「你坐這裏。」

章繆現在更緊張,知道了她的身份,他怎好與她同桌而食。他踟躕了,腳未動。

李綏綏拿筷子敲著碗沿,清脆作響,慢條斯理地道:「我不好說第二遍。」

章繆這才順從地坐下,這雅間里,就他二人,他危坐於椅,局促不安,更別說動筷子,可他從昨日做了這樣的決定,便再無胃口吃飯,腹中已是飢腸轆轆。

李綏綏抿了一口酒,才開始撥拉盤子裏的菜,翻來覆去,最後勉強夾了一筷子溜白菜。

翻菜這習慣可不太好,但因着是她,章繆覺得有趣,目光落在她的筷子上,一直到那筷子入了她口中,他才收回。

「偏喜肉,又非要食個素。」李綏綏慢慢兒嚼完才開了口,有些自嘲,又看向章繆道,「說說你,聽個故事也勉強下飯。」

章繆抿了抿唇,他可沒什麼樂子好講,一時沉默。

李綏綏又撥拉了兩口菜,沒等到他開口,伸手夾了一筷子豆腐,遞到章繆嘴邊,他一愕,腦袋往後縮了縮,筷子又向前逼近幾許,那軟嫩的豆腐在筷尖竟穩穩噹噹一絲未破。

章繆的腦袋還想再退,李綏綏一隻手已經捏住了他下頜,將豆腐直接塞進他嘴裏。豆腐一口未嚼就吞了下去,章繆臉上的紅潮燃到脖根。

「吃人嘴軟,說罷,就說你為什麼來這裏吧。」李綏綏對那桌子素已然沒了興趣,手枕在桌沿掂著下巴,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直接又放肆。

「家裏急需銀錢,沒有故事,貧寒而已。」章繆開口難堪。

李綏綏哦了一聲:「不如,你說個慘,若我大發慈悲,多賞你幾個銀子,你便可以回家了。」

章繆一怔,神情更為壓抑。

李綏綏見此又是一笑,訕訕擺了擺手:「算了,今兒心氣不順,還是別聽慘。」

章繆垂頭,輕言:「我父親是演杖頭傀儡戲的,我自小耳濡目染也會幾許,若是貴人不嫌棄,我可以……」

「既有生存之能,如何你要在這裏演?」李綏綏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章繆咬唇,半晌才道:「父親已故,家中……」似有些說不下去。

李綏綏揮手止了他的話,伸手又往袖裏一摸,卻沒摸出個所以然,於是拾起筷子敲了一下碗沿,喚了聲:「山箬。」

山箬應聲進門,李綏綏手一伸,山箬似她腹中之蟲,立刻會意,從袖中摸出荷包遞了上去。李綏綏掂了掂,遞到章繆面前:「喏,賞你。」

章繆詫異,他什麼也未做什麼也未說。

似明白他的心思,李綏綏又道:「今兒心情好,賞你,拿着回家吧,可夠?」

她方才說心氣不順來着,現在就好了?章繆莫名其妙。

「恩?是簽身契了?還是不夠?」李綏綏眼裏帶了一絲疑惑。

章繆搖頭:「不是,我什麼也未做,怎好白拿。」

李綏綏一怔,忽然大笑,站起了身,還是笑意未減,章繆更加不解,他說了什麼好笑的事么?

還在疑惑,李綏綏已經俯下了身,兩片紅艷艷的唇就貼到了他嘴上,蜻蜓點水,只一瞬就離開。

「被人親過嗎?」她的笑意更大了。

章繆已經徹底傻了,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李綏綏表示滿意,一頷首,摸了摸他的下頜:「如此,也算我佔了便宜,何況,方才差點將你賣了,你不是氣惱么?拿着回家吧,別讓我下次見到你。」

說罷,手從他下頜離開,人就已經向門口走去,章繆僵坐在椅子上沒有回頭。

「叫人再加些個葷菜,讓他都吃完。」李綏綏已經到了門外,聲音里還帶着笑,「一絲不能剩,哦,素的也不行。」

最後幾個字已經飄得很遠了。

章繆看着那一桌子菜,還有桌上鼓啷啷的荷包,心中五味雜陳。

——

亥時正已過,李綏綏一路出了丹闕樓,樓外是一條燈火如燦的夜市長街,丹闕樓的地盤往兩側延伸,百米內都未有其他鋪子,但街道兩側的小攤小販卻不盡其數,長街一側是府民河道,夏夜猶熱,來此消遣的人絡繹不絕。

李綏綏抬眉看了一眼大街,眸光頓時一亮,拖着一身長袍,就踢踏着木屐跑到了處小食攤前:「給個羊肉夾饃。」

某隻素食的計劃就此沒了影。

那小食攤主是個老翁翁,見了她,眉頭就展開了:「又沒吃飯?」

李綏綏點着腦袋:「可不,好些日子沒吃饃,念得緊。」

說着話,老翁翁手下卻沒停,夾着一片片煮至烹香的羊肉就往熱氣騰騰的白饃里放,慷慨之極地塞了個滿當,又用油紙包了一半,方才遞給她。

李綏綏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極為滿足:「還是那般地道。」

老翁翁一笑:「這大夏天的,吃羊肉饃的人可就少了,若不是為了些熟客,只怕姑娘要等到入秋才能吃上了。」

李綏綏顧著吃,也未再說什麼,山箬上前留下銀錢,便一道走向了他們的馬車。

她的馬車前還站着一人,身形高大又極健壯,一臉憨實不苟言笑,他叫蒼梧,李綏綏見他,口中的羊肉頓時不香了。

蒼梧拱手一揖,李綏綏腦袋都沒點一下,捏著饃踩着腳凳就跨上了馬車。

車廂里還坐了一人,李綏綏表示一點都不意外,他家狗腿在外面,狗頭在裏面豈有意外?李綏綏選擇無視,落了座,架起腿,又開始專心地吃饃,裏面的肉早沒了。

李綏綏心中的狗頭,也不是別人,正是那叫她回去的秦三公子,秦恪。

秦恪好像也沒打算說話,只看了她一眼,就閉上眼眸靠在廂壁上養神。

李綏綏側頭瞧了一眼他的神色,覺得這廝肯定喝多了,於是伸手輕輕撩起了他的衣角,擦了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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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亂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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