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情緒販賣？

宗林皺起眉：「你沾染上這玩意兒了？」

她話音剛落，廣場的喇叭「茲拉——」一聲發出刺耳的響動。

但這股尖銳而短促並沒有造成過多的煩躁感，反而隨着聲浪在空間中的涌動，更加鮮血澎湃的情緒湧上心頭。

宗林情不自禁地敲打着機械手指，發出愉快而富有節奏的敲打聲。

「這地方情緒渲染得太過，邊走邊說。」

宗林不太喜歡自己情緒被迫激昂的情形，她下意識皺眉，但嘴角卻盪開一絲笑意，於是更加匆忙地往購物超市方向走去。

老段連忙跟上：「不是我，是過去一個戰友，出道前就認識了，也和我們一樣，不知道什麼原因傷了一隻耳朵，無法修復，比我們退役時間晚了一年，現在在做倒賣生意，好像也染指了情緒販賣，聽說賺得不少。」

宗林走得很急，立即離開了廣場，那股被無名情緒牽動的異樣感消失了不少。

像她這樣對情緒波動敏感的人群不多。

宗林看了一眼老段，發現他依舊滿臉笑意，說不清還沒從感染狀態里出來還是原本就心情愉快。

「《情緒法案》呢？政府不管嗎？」

「瞧你說的，有市場就有需求，有需求當然少不了地下交易。」

宗林腳步不變，巨型超市隱約出現在眼前。

老段摸著下巴，嘿嘿笑道：「你是不知道，現在簡直是供不應求，我那兄弟恨不得求着人沖他發癲。」

自從《情緒法案》出台以來，這種私下交易採集販賣情緒的行為迅速得到遏制。

宗林也知道禁不住，但她沒想到這生意需求量這麼大。

不得不承認。

她有點心動。

但宗林還是有些忌憚。

《情緒法案》出台時，她還小，所以對之前濫用的情況不太了解，只是隱約聽人提及，簡直是一團亂象。

人對於陌生的東西，都會升起未知的恐懼。

她想到剛才商場的異樣，後背竄起一陣雞皮疙瘩。

老段摸了摸額角：「你也知道是坊間傳聞……哎，雖然我也就聽我哥們兒吹吹牛。」

「也是，還是不沾染這東西好，不談這個了。」他嘆了口氣，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得去看看。你不是找軸承嗎？他專門搞這種倒賣的，說不定有點門路。」

Z區黑市只有一個，就在主幹道不遠處的「鐵皮棚」里。

「鐵皮棚」，顧名思義，大量由廢棄鐵皮或者其他垃圾場里撿來材料搭建的違章建築組成的貧民區。

雖然市政規劃並不缺廉租房，統一白漆外沿，和街道一致的乾淨整潔，但到底也是需要身份登記，基本的信息錄入，不少人連這個都沒有，自然只能另搭天地。

政府起初還定期清掃，但架不住牛鬼蛇神越來越多，各路人馬在「鐵皮棚」聚集，後來乾脆成了三不管地帶。

「也行。」宗林點點頭，她步子一拐，往「鐵皮棚」區偏了去。

*

宗林是早上七點出的門。

中午十二點半，她準時來到黑市入口。

她不常來這兒，之前也就轉手一些在競技場星球里撿到的一些礦物質，頂多再買點盜版釋緩劑之類的藥物。

價格能比正規商店裏開的低一半。

只不過退役后她也不需要這些東西，已經三年多沒來了。

就連黑市入口都換了好幾遭，她打聽了許久才找到正確巷道。

「咯噔」一聲。

一枚金屬罐精準無誤撞上老段那雙沒有皮膚包裹的機械小腿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一群小鬼衣着破爛，老遠沖着他倆鬨笑，邊笑邊往他們面前跑。

「真是的，越來越沒禮貌了。」

老段搖搖頭，剛維修完，他對自己這雙機械腿信心十足。

膝蓋微彎，勾起鐵皮罐，在金屬膝蓋上發出漂亮的響聲，猛地一發力，金屬罐就朝着遠處只剩一個小點。

小鬼頓時笑不出來，表情既然轉向悲愴和痛苦。

「喂！跟你打聽個人，知道『半隻耳』在哪兒嗎？」

老段長手一夠，抓住小鬼后衣襟，往回一拉，故作兇狠。

「呸！我才不告訴你！」

「行啊，那我把你下半肢變得跟我一樣，我告訴你，我有的是辦法讓再生劑不起作用。」

「……」小鬼顯然被哄住了，他嘴一撇，指了個方向，齜牙咧嘴從他手裏掙脫開，「你放開我！」

老段手指一松，小鬼回頭狠狠沖他「呸」了一聲，立即溜得沒影。

宗林冷眼旁觀：「德行。」

老段拍拍手上的浮灰：「現在的小鬼就是欠收拾。」

小孩指了個方向，一路打聽，宗林和老段逐漸深入，最終在一個不起眼的鐵皮屋前停下。

屋子常年風吹雨打，銹跡斑斑，有熱風吹來，捲起一陣惺忪的鐵鏽味。

門沿橫撐了根鐵桿，幾件白襯衣迎風飄蕩，其中一件襯衣中間有個巨大的褐色污漬，肉眼可見的乾涸。

「老許？」老段敲了敲房門，見沒人應，聲音又大了些，「許廣狄！」

他敲了足有三分鐘，裏面毫無動靜，旁邊一家書店老闆實在看不下去，「別敲啦！人幾天前出去說是進貨啦！沒看到衣服都沒收嗎？」

老闆是個四五十歲的大媽，長得頗有包租婆的剽悍氣場，頂着一頭捲髮，叼著煙，正在大刀闊斧地做生意。

「小姑娘你呢，打聽的那幾個人我這裏剛好都有消息，我這也不是黑店，按人頭收費呢也就一人一萬，多買呢就給你打個八折。」

宗林算是聽出來了，這人書店是幌子，販賣情報才是真的。

……只不過什麼人值這麼多錢？整個Z區幾乎就沒有能隨手拿出一萬的「有錢人」好嗎？

傻子才會拍下吧？

誰知她剛吐槽完，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行，我全包了。」

宗林：「……」

她震驚地往書店望去。

短髮，矮個，小臉。

——是昨天那個菜鳥。

……叫什麼來着？

正在宗林思索的時候，書店老闆就露出「宰肥羊」的笑容：「那成，先刷卡。」

「菜鳥」幾乎同時伸出自己的手指，一愣，「不能指紋或刷臉支付嗎？」

雙方陷入短暫的沉默。

書店胖老闆難得驚愕：「你不知道這裏的規矩？」

就在這時，宗林想起了她的名字。

太菜了。

實在是菜得不忍直視。

宗林看不下去，準備帶着老段扭頭裝不認識，誰知剛挪了步子就被那菜鳥叫住了：「宗林老師！你也在這裏啊！」

……叫誰老師呢？

不。

她不是。

她沒有。

這位菜鳥你認錯人了。

可是菜鳥根本就不給她機會，蹬蹬蹬跑過來，宗林注意到她腳下踩着的是叫不出名字的馬丁靴，看起來質地相當不錯，透氣又清涼，一股有錢人的壕氣直衝雲霄。

「宗老師，能見到你太好了！我正愁這地方沒一個認識的人呢！」

宗林神情複雜地轉過身：「我記得我們也就昨天見過面吧？越星河。」

越星河在她面前站定，努力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那到底也認識。」

「欸！小姑娘你還買不買？」

書店胖老闆見一大筆訂單就要飛，忍不住在她身後喊。

越星河恍然，剛要轉身上門挨宰，就被宗林忍無可忍拉了回來：「你有卡嗎？」

越星河誠實搖頭。

現在指紋刷臉支付已經十分普遍，但這些都是綁定個人id，不利於地下交易。

所以各地黑市都有專門錢莊，擁有獨立的金錢體系，不記名交易卡，甚至提倡以物易物。

更何況指紋和面貌也容易被人竊取信息，尤其是宗林這種前·公眾人物，更是杜絕這種，所以哪怕正經場合交易都走的卡片。

宗林面無表情：「別看我，我卡上沒那麼多錢。」

說完這話，對上越星河那雙人畜無害的眼睛，宗林冷不丁問了一句：「喂，你……很有錢嗎？」

*

半小時后，宗林，老段，越星河三人坐在商場大廈某高檔咖啡廳里。

「說吧，你什麼情況？」

宗林扒拉着面前的懸浮菜單，毫不客氣地給自己點了份最貴的牛排。

「你不是楓葉娛樂的記者嗎？怎麼跑到黑市來了？」

——反正有冤大頭，不坑白不坑。

「是這樣的。」越星河矜持地笑道，「我其實是楓葉娛樂的實習生，現在大四，正準備畢設，本來我們《楓葉娛樂》主打影視方面，但最近也有涉及遊戲競技的打算。我所在的小組剛好負責這塊，我就想着能不能趁『競技場』第47屆大星際賽時約到一些人氣選手的訪談，不僅是工作原因，也剛好解決畢設問題。」

「可宗林不是都退役三年了嗎？」老段跟着也點了份，心裏暗自感激今天跟着宗林是個在正確不過的決定。

他都有多久沒有吃上正經的自然牛肉了！

越星河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其實對競技場這款遊戲了解不深……我知道它很火，但我家裏管得嚴，不太讓看這種，可您是上屆人氣榜冠軍，還是兩連冠，那時我剛上大學，多少也有點印象。」

她看着宗林邊聽邊扒拉着不知道從哪兒順來的可降解一次性杯子，不忍地移開視線。

「那你是怎麼又出現在黑市的？」宗林問。

「您這不是拒絕我了嗎？」越星河表情尷尬，「所以畢設我就想着換個主題，研究下Z區黑市的倒買倒賣……之類的。」

老段正在喝水，聽到這裏，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你學什麼的？」

「新聞。」

老段：惹不起，惹不起。

越星河：「不過也就是個初步的想法，還在收集數據階段，結果就碰見你們了。」

宗林表情複雜：「收集數據……也不用花那麼多錢吧？」

越星河茫然：「啊？很多嗎？」

當！然！很！多！

一萬都能把她那間破屋子買個十年使用權了好嗎！

「不過您願意和我聊天實在太好了。」越星河轉移話題，語氣興奮，「我還是很想做人物訪談的，如果可以的話……」

這時候，牛排從頭頂懸垂而下打斷了越星河的聲音。

機械臂伸展開，擺好餐盤餐具，甚至還主動倒了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一切擺盤就緒，機械臂重新摺疊，頭頂上的運餐軌道如常運行。

濃郁的咖啡香撲鼻而來。

宗林面不改色把小盒獨立包裝的純奶順入口袋。

「答應你也不是不可以。」

宗林試着用機械手捏住刀叉——畢竟剛剛調試過，靈敏度還是大有保障的。

手指蝶翼般張開，然後輕緩地捏起金屬叉柄，用力按住牛排。

宗林右手上的刀切破牛肉，鏗鏘碰在白瓷盤上。

「不過我有個條件。」

「我只負責解說，讓你明白賽制，然後引薦一些過去的熟人，保證你拿到獨家採訪，至於我本人——不接受採訪，不親臨戰場，你約稿工資照付，另外——」

她語氣一頓，肉絲應聲而斷。

「我要你的私人報酬。」

「什麼？」

宗林嘴角微勾，「一隻市面上最新型號的機械臂，還有一雙腿。」

老段沒想到自己也有份，嘴裏的牛肉都不香了，震驚看着宗林。

越星河眨眨眼睛，「行啊。」

老段差點沒被嗓子裏的牛肉嗆死。

她她她她她剛剛說了什麼？

行？！

上百萬的機械臂她說行？！

「不過我也有個條件。」越星河沉思了一下，說，「我要你隨身陪同講解。」

越星河似乎更習慣於這樣的談判場合，她的語氣也變得尖銳和公事公辦起來。

「不上戰場，但是，我會前往一線，蠍雲星。」

宗林拿刀尖點着牛肉，沉默了一瞬，遞到嘴裏咬了一口。

純郁的肉汁在口腔內爆炸。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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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忘了【。

感謝虎口脫險的深水魚雷x1

加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