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皇后

乾隆六年二月,葉赫那拉·美清入宮,初賜號貴人。同月十三封為舒嬪。

乾隆六年五月,葉赫那拉·美霖嫁多羅愉郡王弘慶,為嫡福晉。

關氏與永壽只育有四個女兒,永壽也未曾與妾室誕育子嗣。美霖出嫁后,納蘭府中便只有關氏與永福留下的三個孩子作伴。

寧琇也終不再整日苦讀,他從了八旗子弟慣常的道路,入宮作了藍翎侍衛,不知是沾了宮裡頭舒嬪娘娘的光,還是正黃旗內得了上面的暗示,有意提攜葉赫那拉家的孩子。

關氏對他多有叮囑,教他避嫌,不可往舒嬪那邊去。若是舒嬪不知輕重託人要見他,他也不可前往。

寧琇總覺得關氏死守禮數,不懂變通,明面上他恪守孝道不頂撞伯母,私下裡曾與純懿抱怨說:「傅恆大人便也偶然得入長春宮拜見皇後娘娘。若是舒嬪娘娘真的有事求助,我是她的兄長,為何不能前去見她?」

「皇後娘娘地位尊貴,且年長傅恆大人多歲,又有皇上金口玉言允准。長姐如母,不是隨便說說而已。而舒嬪娘娘與你,兄妹之間,本就該避嫌。何況舒嬪娘娘入了宮,唯一的倚仗就是皇上,即使有事,也應當向皇上求助。若過分與母族親厚,只會招致禍患。娘娘雖自幼養尊處優,看似不知人情世故,可內心到底是識事的。她若過得不好,自會去尋太后庇護,宮中事務,又怎是咱們能幫上忙的?」

純懿輕輕舒展開手指,任由掌心絨花四散飄零:「舅母那邊已遞來消息,崇慶皇太后欲赴五台山修行,你說,她會否帶舒嬪娘娘同行?」

她提到的舅母是弘暲福晉郭絡羅氏。

「自然是不會的吧。太后若要帶女眷同行,也必得是宗室貴女,至少是那些養在宮中的郡主、格格,怎會攜甫入宮不久的後宮妃嬪同行?」寧琇不解妹妹為何會提及此事。

「皇太后不帶舒嬪娘娘同行,可她必要帶一位後宮嬪妃隨行,你在宮中行走,見的世面總比我多,你覺得會是誰?」純懿笑了笑,繼續問道。

寧琇說不上來。

「所以我覺得,太後娘娘還是會帶舒嬪同行。不僅如此,舒嬪娘娘還會在行程中向太后求一份恩典。」

純懿斂起笑意,神色寡淡,轉而漸入陰沉冷酷。

「因此,我厭惡極了那群同姓宗族。葉赫那拉氏,倘若學不會互相扶持,就該彼此斷得乾乾淨淨,省得相互連累,萬劫不復。他們總學不會進退有度,也渾然不知貪得無厭的後果是什麼。」

「兄長,你雖不能見舒嬪娘娘,總還是可以見一見咱們那些族兄弟罷。」純懿從懷裡拿出一封信函,「勞你轉交給瞻岱堂兄。他家素來與那些宗族走得近,由他去說,更合情合理些。」

「好。」寧琇對純懿一貫是言聽計從。

待寧琇走遠了,純懿一人坐在欄杆上望著滿園勝景,又不禁自言自語道:「現在我算是實實在在明白了,皇太后如何就捨棄了美霖姐姐,而擇了美清啊。耳根子軟的人,如何也學不會拒絕別人吶。葉赫那拉氏,有這麼一位慷慨勇敢的妃嬪在後宮中,時不時就要開口為母族討要恩典,他們終於是不再被人壓制著,毫無出頭之日了。」

她語氣里掩不住嘲諷與看輕,同時也為舒嬪娘娘揪心,但願後者不要那麼無知幼稚,心甘情願做葉赫那拉氏那些同姓宗族的提線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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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六年十一月,宮中忽有皇后懿旨傳出,召額駙永福女葉赫那拉·純懿入宮覲見。

這是純懿出生以來頭一次入宮。此時舒嬪已經如純懿所料隨崇慶皇太后赴五台山,不在紫禁城中。

關氏憂心忡忡,擔憂純懿也最終逃不開入宮為宮嬪伺候皇上的命運,也擔心純懿尚在孝期,入宮衝撞了貴人,更擔心純懿心思叛逆,於宮中流露出不該有的心思,觸怒龍顏。

純懿倒比關氏淡定,聽了訓誡嬤嬤的指點,溫習了幾遍拜見皇后的禮儀,在指定的日子由宮裡派來的馬車接了入宮。

這時純懿雖仍有父孝在身,但還有幾月就可出孝期了。

宮裡派下來的訓誡嬤嬤也說,不必於衣裳髮飾上多做約束禁忌,簪戴白花素銀簪衝撞紫禁城裡頭的貴人。

因此純懿整體服飾妝容都以明快清麗為主,一身水藍色旗裝,外頭罩著青黛色大氅。

入宮后訓誡嬤嬤引她入長春宮拜見皇後娘娘。

臣女拜見是要提前在殿外候著的,免得叫皇後娘娘等人。可今日妃嬪晨起請安結束得特別遲。

冬日紫禁城寒冷涼濕,天色陰沉欲雪,純懿由訓誡嬤嬤陪著站在殿外,並未拿手爐,凍得鼻尖隱隱發紅。訓誡嬤嬤看著也不忍心,正要引她去偏殿候著,卻不想裡頭使女出來,引純懿進去了。

「皇後娘娘心善,不忍心叫格格在殿外等候。於是讓奴婢引格格進去。裡頭娘娘們晨起請安還未完畢,格格進去后先要給諸位娘娘請安,隨後於左側末位稍坐等候。待娘娘主兒們散去后,皇後娘娘再同您好好說話。」

使女引著純懿入內,路上小聲提點她。

「謝皇後娘娘,也謝過姐姐你了。」

「格格折煞奴婢了。」使女溫柔一笑,「格格是舒嬪娘娘的姊妹,瞧著心腸也如舒嬪娘娘一般好。」

走到內殿外,使女掀開厚重的門帘,純懿走進去。

「額駙永福女葉赫那拉·純懿覲見。」門口的內監揚聲通傳。

純懿聽著內監對她阿瑪永福的職銜稱謂,覺得恍如隔世,不可思議。她的額娘愛新覺羅氏的確是受封郡君爵位,於是她阿瑪永福也名正言順擔得起額駙的名頭。可九爺獲罪受辱后,連帶著貝勒府上下的人,哪裡還敢再居爵位自傲?愛新覺羅氏的郡君封號也自然沒有人再提。

可如今就在紫禁城內,竟然還聽得到一聲「額駙永福」。

風向還真的好似是變了。

純懿都快要哭了。

她走進內殿,暖氣混著清新淡雅的薰香味撲面而來。誰說豪奢二字不給人以嗅覺上的體驗?長春宮中流淌的味道,就是豪奢之氣。即使鋪張如此,可富察皇后也是後宮最力行勤儉之人。長春宮已是極盡低調內斂了。

純懿微微低頭,仍能感覺到滿室女眷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她走到皇後娘娘跟前,跪地行禮:「臣女純懿,拜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拜見後宮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富察皇后笑著讓她起身,並賜了座。她便隨著使女走到末位的椅子前,轉身坐下。

「葉赫那拉氏?那可就是舒嬪娘娘的同族了。」

「葉赫那拉格格原是舒嬪的嫡親堂姐姐,當年是由先帝爺開口,允准過繼給侍郎永壽作女兒的。她祖上光耀,為大清肱骨,豈是你能隨便議論的?」

「嬪妾惶恐。」

「好了。格格才入宮,你們都少說兩句。」富察皇后開口,免得底下妃嬪一片喋喋不休,吵得她頭疼,「葉赫那拉格格是本宮召進宮中說話的。你們管好自己的事情。貴人珂里葉特氏誕育皇五子有功,晉為愉嬪,這幾日就該行冊封禮了。貴妃,冊封禮的事情由你看著,本宮放心。」

「謝皇後娘娘提拔。」高佳貴妃起身行禮言謝。

「你們還有什麼事情嗎?」富察皇後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無事就退下吧。」

「臣妾告退——」

待妃嬪都退出去,富察皇後起身,同純懿道:「本宮先去更衣。錦瑟,你引格格往裡頭去。從前聽舒嬪說,格格喜甜食,本宮命宮中廚房做了些糕點,你不妨嘗嘗味道可還中意。」

「謝娘娘賞賜。」

富察皇后更衣歸來,先在偏殿見了前來請安的胞弟富察傅恆。

「娘娘若要見微臣,大方同微臣說了便是,為何要臣遮遮掩掩前來,更不許內監通傳。」

「太後娘娘欲給你指門親事。原也只是個一時起意的念頭,不是說就選定非這家格格不可了,命人從五台山傳了消息回來,讓本宮相看。本宮想著,哪怕是太后與本宮都覺得好,那也還不夠。得由你自己看了覺得稱心意才好。所以本宮同皇上商量著求來恩典。那家格格如今在內殿候著,你待會兒同本宮一道過去,你掩著身型隱約在後頭藏著聽了,若是喜歡,太后可就要下旨賜婚了。」

傅恆無奈:「臣原以為娘娘最守禮數,怎遇著微臣的事就如此胡來?皇上也縱著娘娘任性。格格是待嫁閨中,娘娘這樣做若是傳出去,於娘娘清譽不利,於那家格格更是名聲有損。娘娘疼愛微臣之心,微臣明白,可婚嫁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格格無從選擇,聽憑娘娘做主,微臣反倒可以挑挑揀揀,娘娘這事可做得不端正開明。」

富察皇后橫了他一眼:「春和,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給本宮一句準話,你去還不是不去。」

「微臣領受娘娘好意。微臣去,可否?」傅恆無可奈何地躬身行禮,認下了這樁從未有過先例的相親。

「你倒是奇怪,竟也不問本宮是哪家的格格?」

富察皇后心情好些了,笑著打趣傅恆,也想看看自家弟弟能否摘下沉穩冷靜的表情,稍微露出一點兒少年郎惱羞成怒的好玩模樣。

可惜傅恆還是端方君子,不急不徐地接答她的問話。

「娘娘忘了,微臣是陛下御駕前的侍衛,於紫禁城守崗,今日宮中進了哪家格格,微臣自然知曉。是額駙永福女葉赫那拉氏格格,對嗎?」

「不錯。明氏格格雖有父孝在身,但明年三月就出孝了。你年長她七歲,年齡倒也般配。她是明珠後裔,身份尊貴,她額娘是允禟女,於她出生那年薨逝。新晉的舒嬪是她的堂妹。她自幼長於永壽嫡妻蘇完瓜爾佳氏身邊,方才瞧著妥帖守禮,是個好孩子。」

富察皇后對純懿的第一印象很好,此時起身領著傅恆往正殿去。

「娘娘倒是對她很滿意。」

「本宮只看一眼,就覺得她還是個心腸柔軟的好孩子。」富察皇后溫柔地淺笑著,像是想起了什麼很美好的回憶,「不過許是家世經歷的緣故,她看著很獨立,眉眼間有英氣,應當是個有主見的女孩子。我覺得你會喜歡的,也很適合你。畢竟,小九你是要上戰場的人吶。家中嫡妻還是要選能撐起場面的。」

富察皇后一番話,竟然讓傅恆略微有些臉紅。

「好了,春和,本宮不拿你開玩笑了。」

富察皇后的目的達成了一半,心滿意足地推傅恆往屏風後面去躲著,她則要去前面見純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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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為傅恆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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