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孫大夫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扭頭，不敢置信的看著沈唯安：「小唯你說什麼？你不是答應過我，以後你的藥草只交易給我嗎？」

沈唯安：「我沒說過。」

說這話的是原主，不是他。

原主雖然陰鬱孤僻，但心性卻十分單純。面對這個願意賒葯給自己的郎中，哪裡想到他是在哄騙自己的藥材，一心認為他是個不多見的好人。

見沈唯安一臉淡定地否認，孫大夫的氣得手都在發抖：「沈唯安我錯看你了，你果然是個養不熟的小白眼狼。你把藥材交易給任何人都好，為什麼偏偏給王余年？你明知道我與他是對手！」

孫大夫在雲陽鎮頗有聲譽。

見他這般在意這筐藥材，周圍人不由得出聲幫腔。

「既然先進了保安堂，那就合該交易給孫大夫。」

「郎中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剛起床犯迷糊呢，孫大夫想必也是一時沒看清這是什麼藥材。犯得這麼膈應人，當他面賣給他的對手么？」

「三副葯。哼！就算是分毫不給，他這筐藥材孫大夫想要他也應該送！孫大夫從小幫襯他。要不是孫大夫，他早就死了！」

「……」

一下子，沈唯安成了眾矢之的。

沈唯安心中好笑。

原主辛辛苦苦挖葯采草，十之七八被這黑心郎中黑了去，三兩成換了救命的葯。然而在眾人的眼中，竟還成了原主承他的情？

沈唯安抬頭，掃視一圈眾人，慢吞吞地開口：「原來，郎中分辨藥材也是可以犯迷糊的。那下次孫大夫犯迷糊，將毒草誤當成了救人的藥材抓給你們的時候，你們也會體諒他的吧。」

此話一出，那些慷他人之慨幫腔的圍觀群眾表情全都微妙了起來，紛紛緘口不語看著孫大夫。

孫大夫臉色一白，勃然道：「混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一刻，他騎虎難下，說犯迷糊錯認草藥就坐實了自己醫術不精的事實，而要是承認自己想要低價收購藥材，就又表示他確實黑心。

不管怎樣處理，都對自己的名譽有損。

表情難看地斟酌了一會兒，孫大夫選擇了後者。

畢竟作為一個大夫。

醫術是吃飯的傢伙事，不能丟。

盯著沈唯安，孫大夫咬牙切齒地道：「是，沒錯，我是想低價收了你的半月馬纓草。或許我應該直說，但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會這麼惡毒，用這種法子來毀我，這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只便宜了對面的同仁館。」

哼笑一聲，孫大夫有些可憐地道：「小災星，你以為王余年又是什麼好人？從今日起，你休想在我這裡賒到半副葯。離我藥鋪遠些，免得染了你的晦氣！」

說完，帶著他的夥計富貴回到同仁堂。

圍觀的人陸續散去。

沈唯安將半月馬纓草懟到王余年的面前。

王余年心情甚好，看了眼沈唯安，接過他手裡的籃子，輕飄飄道：「跟我來。」

進了同仁館。

王余年朝那邊取葯的夥計隨意地吩咐道：「給他抓六副癆葯。」

……

果然，全員惡人的小說。

都不是啥省油的燈。

沈唯安皺眉看向王余年，提醒他：「說好的十五副葯。」

王余年將馬纓草放好，回到櫃檯里，雙手合十搭在櫃檯上，望向沈唯安，微笑道：「你這麼天真嗎？癆葯可不好配，我們同仁館不是開善房的。」

沈唯安也笑：「不願意給？」

王余年低頭敲算盤：「愛要要，不要滾。」這小掃把星方才把孫大牛得罪狠了，日後他除了自己這兒，沒第二個換藥的去處了。六副葯都算自己心善，一個任自己拿捏的病秧子，哪裡來的自信和他討價還價？

「要，當然要……」沈唯安輕聲說，垂眸看著夥計放在自己手邊的葯，沈唯安露出了一個有些微妙的表情。

「不要的話，怎麼死在你們葯館門口呢。咳、咳……」沈唯安垂下眼睛，微笑的看著自己手心……上面是刺目的紅，「好看嗎？我每天都咳。」

王余年敲算盤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盯著沈唯安，「你什麼意思？」

沈唯安伸手在藥包上擦了擦血，彎唇道：「沒什麼意思。就是想知道我吃了你們同仁館的葯第二天死在你們門口，會引起多大的轟動。反正也活不久了，你不讓我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你這個惡毒的小畜生！」王余年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表情難看地盯著沈唯安，他一黑一紅眼瞳沉沉的，看得人心裡發慌。

瀕死的瘋狗準備亂咬人了，自己惹不起。

思及此，王余年咬牙對夥計吩咐：「給他再添九副葯！」

沈唯安卻不滿意，搖搖頭向他伸出了兩根手指。

「你不要欺人太甚！」王余年氣炸了，這些馬纓草好是好，但根本就不值二十副癆葯，十五副頂天！

「看來你們同仁館的招牌不值二十副癆葯。」沈唯安又開始咳血了。

王余年臉上肥肉抖動了許久，最終扭頭，惡狠狠地店裡夥計道：「給他！」

「以後不要再來了！」

王余年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從裡頭傳來，沈唯安抱著葯被趕出了同仁館。

看著懷裡包好的葯，沈唯安眸子一片平靜冷凝。

他本意並非如此，是王余年先對他不仁。

而他向來睚眥必報。

將懷裡的葯串好，掛在自己的身上，沈唯安才抬頭看向周圍。

集市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除了雲陽縣的村民外，一些外縣的人也來了。看見沈唯安，他們先是一愣，然後便滿臉嫌惡地繞開他走，像是看見了什麼晦氣的髒東西。

百年前，南詔國一任德高望重的老國師曾得警示，異瞳災星即將現世，會給身邊人帶來厄運，會顛覆世界，會帶來恐慌與禍患。

沈唯安想了想，伸手將額前的長發捋下來，擋住了半隻眼睛。

-

「冰糖葫蘆咯，好吃的冰糖葫蘆！」

「糖包，一銅板四個……糖包，一銅板四個……」

「大哥大姐，粉條要不？粉條，自家做的粉條！」

熙熙攘攘的叫賣聲充滿了生活氣息。

柳君姿與沈玉在人群中穿行。

兩人都是修士，雖然境界皆不高，但站在人群中依舊醒目，一下子就抓住了周圍人的目光。

「那兩位仙人生得好相貌啊……郎才女貌，羨煞旁人。」有外縣人羨慕地說完，就有雲陽縣的本地人低聲嗤笑。

「嗐，羨慕啥啊羨慕，災星的爹媽！聽說是都城四大家族沈家的人，被流放到這裡的！嫡系血脈，三十好幾了吧，兩個都才鍊氣期……」

「鍊氣期？怎麼這麼低，真的是沈家的人嗎？」

「那還有假？我們雲陽縣的人都知道！」

「看來小災星真的會給身邊人帶來厄運。這親爹媽的氣運都被他霍霍光了……」

「離他倆遠點，晦氣。」

修士五感比普通人強得多，這些人竊竊私語的聲音自然是落進了沈玉與柳君姿的耳中。

沈玉的表情一陣難看。

柳君姿見狀，急忙低聲勸道：「沈郎，不要與這些凡俗粗鄙之人計較。正事要緊，得到築基丹后，你便能成功築基，真正踏上仙途，說不定還能被宗門看上，正式進入仙門修行。理這些螻蟻作甚，我們與他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沈玉臉色稍霽，看著柳君姿嬌美的容顏，心中一陣柔軟。他性子向來偏急，很難想象若是沒有她陪伴左右，自己該怎麼辦。

輕輕嗯了一聲，兩人繼續往前走去。

修士們經常開攤的位置在集市盡頭的一條支街。

和主街的熱鬧比起來，這裡顯得清凈了不少。

修士和攤位都不多，零零散散地在街道兩旁。左邊一處街角位置，有有一棵老楊柳，樹下擺著一個攤位，上面放著顏色各異的瓶瓶罐罐，一個清瘦的布衣中年人就坐在攤位的後方。

隨著一陣風吹來，葯香味在空中飄散。

柳君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與沈玉一同來到攤位前。

「是清溪庄的錢道友么？請問你這裡有無築基丹賣？」

錢如靜正在整理自己的丹藥，見攤位來人，便放下手中的活，笑道：「哎喲，不巧。兩月前我好運煉製出了兩枚築基丹，但一顆自用了，另一顆也賣了出去，現在我的手裡也沒有了。要不然你看看別的？」

「可是我們只需要築基丹……」細眉輕蹙，柳君姿想了想，再度開口道：「要不然麻煩道友再練一枚築基丹？」

錢如靜為難地道：「二位道友，築基丹不是糖豆，說練就練的。」

築基丹這種二級丹藥不好練，他只是個一品煉丹師，幾月前冒險練了一次築基丹元神大傷，養了大半個月才養回來。

更何況築基丹的成丹率也低，一爐丹藥練出來能有一顆好的都算不錯了，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他不是很願意。

「錢道友，築基丹對我們真的很重要，要不這樣吧。求您再為我們煉一次，我們願意出三百下品靈石購買。」沈玉說道。

他也是拿出全部家底了，三百下品靈石，是主家撥給他們一家人四口三個月的月錢。

「三百下品靈石……」錢如靜心動了，猶豫了很久，鬆口道：「也不是不願意，上次煉丹剛好剩下了一些原材料可以接著用。只是還缺了一種靈草……」

眼看有希望，柳君姿驚喜地看了一眼沈玉一眼，然後道：「錢道友你說，缺了哪種靈草，我們一定想法子給你尋來。」

錢如靜抬頭，道：「藍螢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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