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兩天後，在給柳家、村長和之前一直交好的幾家人都拜過年後，駱鋮便帶著眾人又坐著馬車晃晃悠悠的回了府城。

這些日子聞尺素的胎動越來越明顯了，所以駱鋮也自覺的多養出了一項每日的必備任務——那就是等晚上進入空間后，用燒開后又涼冷的靈水給聞尺素洗完澡后，便一定要先抱著他看一會兒他那大著的肚子，等看到肚皮上明顯被撐起個小手印或小腳印時再趕緊的湊過去親一下，之後再服侍聞尺素先去休息，而自己再去背書寫文章之類的。

就這樣，很快就到了初八府衙開衙的這天，早上大門開后還不到一刻鐘時，駱鋮便再一次的去找陳賜了。

「你說什麼？」陳賜被他進來后說的話給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敢置通道：「你說你有一大批的土豆和芋頭的種子打算捐出來？」他被驚的聲調都有點兒變了。

因為土豆和芋頭都是非常抗餓的食物，哪怕是之前陳賜下令時已經提到過，雪災之後很有可能會有旱災，但也同樣耐不住有些人抱有的僥倖心理，以及很多人家不吃就活不下去的無奈。所以在很多糧食儲備本就不多的老百姓家裡，都是已經把這些當做主食一般給吃的差不多了。

這中間朝廷雖然已經發來了三次救濟災糧，但到底遠水解不了近渴，再加上路途艱難，所以缺少食物的人家照樣還是很多，可又馬上就要到種植的季節了，所以如果再來個乾旱，那麼種植糧食基本上就不能指望了。

但百姓們除了像往年一樣只留有糧食和少數一些蔬菜的種子之外，並沒有想到還要去留這些抗旱性強、還同樣頂餓的食物種子的。

年前陳賜已經向朝廷求助過，希望能發來一些抗旱的作物種子，但朝廷給的回應是盡量會給他調集一些，但數量肯定會非常有限，畢竟一般人也不會閑閑沒事的把這類好種又高產量的東西去刻意的留有多少的。

所以整個年關陳賜愁的頭都快要禿了，卻沒想到就在這時，駱鋮竟然會主動的過來跟他說：

「大人，我有。」

並願意一如既往的無償捐助給蒼耳郡的老百姓們。

陳賜雙眼含淚，激動而無言的看著他良久，才高高的舉起手掌，卻輕輕的、卻又沉重的按在了駱鋮的肩上，長處一口氣后說：

「大恩不言謝，我……」

駱鋮趕緊抬住了他想要拱手鞠躬的臂膀，淺笑著開了句玩笑：

「大人若是現在就要如此謝我的話，那豈不是等我接下來的話說完后，還要給我個大大的紅包才行了？」

陳賜滿眼淚光的迷茫的看著他，不敢置信的頓在那裡：

——難道、還有好事？

確實，還有好事。

只見駱鋮從袖子里拿出了幾張圖紙，雙手遞給他后淡然開口：

「這是幾種不同規格的儲水池建造方式，」他說，「上面最小的那種是適合家庭建造的，中間大一些的則是適合村子、鎮子之類，而第三張的則是適合縣、郡等這類人口密度比較大的地方的。」

陳賜跟著他的話看向手裡的那幾張紙，只見每張紙上都有詳細的地點選定方法、建造方式、適用的材料、以及根據人口多少可以建造多大蓄水池的建議等等，每一條每一線都可以看出其邏輯的精巧和嚴謹。

「當然，除了蓄水池之外，每個村子都還要在三月中下旬雪剛化時，在村子的陰面不同點多打幾個深井，縣、郡也同時需要跟進。」駱鋮指著第四張紙繼續說道，「畢竟家庭蓄水池的作用主要是用來儲雪，好用來在旱災到來時自家人的飲用。而村裡公用的蓄水池則是用來在儲備的雪化之後，給土豆和芋頭澆地。」

這樣即使真出現了旱災，人們也不至於完全沒有口糧了，同時自家蓄水池和新打的深井裡的水，到時候如果省著點的話，應該也是可以夠人飲用、而不至於被渴死的了。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設想，畢竟旱災時地底下也是會慢慢沒水的，所以深井、蓄水池也並不能解決根本性的問題。

但有總比沒有強，總歸是可以讓人堅持一段時間的。而這些時間，也許就能幫助人們撐到成功的那一天。

陳賜此時才明白，為什麼剛剛駱鋮要開那句玩笑話了。

他向來自覺自己是個好官，從來都不貪賄、不濫權，體察民情尊重民意，相比天下太多的大官來說，真的是相當不錯了。連聖上都誇讚過他——懷瑾握瑜。

可現在，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郎，他卻有點開始懷疑自己一貫對自我的認知了。

因為他絕對不會在還未到弱冠之年時，在同等的條件下，會做到對方如此地步的獨善其身、又兼愛天下的舉動的。

他不是沒想過土豆和芋頭，但府庫和各地縣衙里僅有的一點存貨早已下放，朝廷同樣也沒有多少，然後對方來說他有。

他也不是沒想過打井和挖蓄水池，可能夠更好蓄水的池子所需的材料自然也要好的，無論是讓百姓自己建、還是官府幫扶，都是絕對無法家家戶戶都能做到的，所以此前他心裡打算的就是每個村子再多打兩三口井而已，其他的卻無甚辦法。可現在，手裡的這幾張紙上已經明明白白的寫了所有的解決辦法。

今年是他做蒼耳郡知府的第八年，因此他並沒有經歷過十幾年前的那次災難。雖然之前從府志上也有所了解，但到底不如經歷過的人熟悉，所以才會在雪災剛開始出現時，長史又正好家中有事請假，而他也因為天氣寒冷而惹了風寒的原因，所以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不同尋常的大雪所會帶來的嚴重後果。

直到駱鋮，此時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少年人，穿著一身煙青色長衫，披著一件靛青白毛邊斗篷，如今天這般眉頭緊蹙，卻又步伐穩健的從那漫天大雪裡緩緩走來，條理清晰、語調平穩的壓下神思里的一絲焦慮，對他說：

「大人，現在準備，一切都還為時未晚！」

的確為時未晚，當時的百姓們還能買到一些物資，家中也還有一點沒吃完的存糧，大雪也還沒有完全封死出城的路，官府也還能快馬加鞭的讓朝廷給予幫扶……

而他，也不會因為發現災情的時間晚了，導致路被封后外面進不來物資、裡邊又開始缺衣少糧而造成暴.亂瘟疫等等的原因，而去丟了烏紗帽，甚至，是項上頭顱。

因此，他感激駱鋮的心，是遠比駱鋮以為的要重得多的多的。

而現在，腦海中那個說著「現在準備，一切都還為時未晚」的少年人，與此時面前這個淡定沉穩的說著「大人，我有」的年輕人，已經一點、一點的融合在了一起，成為了一個從未要求過回報、卻從未缺失過大愛的高大身影。

陳賜眼眶發熱雙唇顫抖，良久都沒能說出一個字，而是等情緒稍微平緩了一些后，才將駱鋮帶到了主位這邊站好，自己則走向下方，深深的向他一躬到底，帶著顫音的大聲說了句：

「駱生——高義！」

*

二月初，蒼耳郡各地再次貼出告示——北山村秀才駱鋮心繫百姓，捐出了一批土豆和芋頭種子，所有人皆可到當地的衙門根據自家人口登記而免費領取。

二月中旬，大雪慢慢變小了一些后，各地再一次的貼出告示——北山村秀才駱鋮德厚流光，獻計蓄水池與打井之法，各地衙門不日便會派相應人等免費去各村教學，由百姓們自行建造。

二就在這烈火烹油似的為即將有可能到來的旱災做準備時，駱鋮向書院請了長假，將善堂那邊的事物從正月初就全權交給雲吟負責，給書院送飯的事則是交給了魏守成，『葯膳坊』前台這邊交給了柳程乾和褚山，整體的規劃則是拜託給了凌雲木，其他的火鍋店和糖廠，則全都交給了其他幾個損友照顧。

——因為聞尺素馬上就要生了，而他絕不會讓少年在生產痛苦時他竟然不在身邊的這種事情有半點發生的可能。

這個冬天他給少年的照顧太少了，所以現在的他什麼都不願在去想，就只想時時刻刻的守護在少年身邊，一刻都不願與他分開。

「阿鋮哥，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啊？」

這晚，兩人又進到了空間里，聞尺素洗過澡后說不想立刻就去休息，所以駱鋮便陪著他坐在那顆七彩樹下，讓他靠在自己懷裡聊天。

「只要是你生的，就都喜歡。」駱鋮一手力道適中的給他按揉著腰，一邊本能的說出了標準答案。

「那、如果是麟兒呢？」少年看著他，有點擔憂的問道。

自從懷孕后，他的情緒就偶爾又會變得有點兒敏感，東想西想的。

駱鋮沒鬧明白他這個問題的意思，微微的蹙了蹙眉：

「麟兒不也是兒子么？」所以我剛剛不是回答都喜歡了么？他有點疑惑的想著。

聞尺素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頓時就心裡的那點兒小憂慮全都煙消雲散，開心的眉眼彎彎了起來。

駱鋮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哭笑不得的看著他：

「瞎想什麼呢小笨蛋？」說著便颳了一下他的鼻頭，「你不也是我的寶貝麟兒么？」

一句話說的少年臉耳尖飛紅，但還是忍不住高興的兩眼直冒星星，撒嬌的問道：

「那，以後有了小寶貝后，我也還是你的寶貝嗎？」

「當然。」駱鋮頷首，「你是我的大寶貝，是其他所有小寶貝加起來都沒一個你重要的寶貝。」

「真的呀……」聞尺素高興的傻笑了起來。

嘻嘻~真好，看來他以後不用害怕跟孩子們搶夫君搶不贏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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