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後來聞尺素才知道，駱鋮為了給他畫這十八幅成長的畫像，從兩個月前就開始背著他向柳靜姝問起了他小時候的樣子，以及一些大致的事情——譬如他是何時開始學習做飯的，又是何時開始會縫衣服了等等。

駱鋮並不想刻意的美化聞尺素的幼年，所以這十八張畫全都是按照當時的真實情況來記錄的——因為他想讓少年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次翻看這些曾經時，能夠真正的釋然和放下，那樣才代表了他此後的人生，真的過得很幸福很滿足。

所以駱鋮根據柳靜姝的描述，再加上自己是醫生對人體骨骼比較了解的原因，不出幾日，便畫出了柳靜姝記憶中的——聞尺素的年幼時期。

其實主要是三歲以前的樣子需要多問一些，因為那時候太小，人的骨骼和面相都還沒有長開，所以與成年後的長相出入有點大。但三歲以後基本上就與長大后的樣子看起來差不太多了，只是成熟和幼稚的區別罷了。

所以對於一個大夫來說，從對方成年的面相去倒追他孩提時的模樣這件事情，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可這對於其他人來說，卻就無異於神跡一般的存在了。因此當季劭聰幾人知道駱鋮還有這種能力后，都張大了嘴巴，一臉自己活活見了鬼的表情。

——難道不是嗎？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兒嗎？這是神才能幹出來的事兒吧。

然後轉頭幾人就特別不要臉的讓駱鋮給他們也畫一幅小時候的畫像——除了雲吟。

他只是在卓羽辰喊話讓他也加入時，一臉勉強的微笑著說了句：

「等以後，如果還有可能的話，我就請阿鋮幫我畫一張。」然後便沒再多說什麼了。

季劭聰聽到這話，也斂起了咋咋呼呼笑鬧著的神情，走過去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駱鋮和卓羽辰、魏楊青都沒有說什麼，卓羽辰和魏楊青是想著他們之間認識的時間畢竟不長，所以雲吟有事對他們隱瞞實屬正常。卻不知，雲吟連駱鋮也是瞞著的。

不過駱鋮明白，並非雲吟沒有把他當朋友，只不過是不想再多加幾個人擔心他罷了。

所以他也只是輕輕頷首，對雲吟說了一個字：

「好。」

*

八月初一，駱鋮剛到書院后教諭就來通知，說知府請他去府衙一趟。

於是駱鋮便將書箱放到雲吟那裡后，便趕去了府衙。

「駱生可知，今日本府叫你來，是為何故啊？」到了府衙后，知府陳賜是在自己的書房召見了駱鋮。只見他悠悠哉哉的呷了一口茶，挑眉看向駱鋮，淡笑著問道，姿態很是舒展，可見心情很好。

駱鋮坐在他對面的官帽椅中思忖一二，大致猜到了一些，便身體微微前傾的回道：

「是《蒙學識字》有了好的反饋么？」

陳賜抬眸看了過來，眼神讚賞，捋著鬍鬚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駱生啊，一猜就准。」之後便讓同知大人說起了這次書籍大賣的一波三折。

原來書剛印發送往各地時，並不被人所看好。

首先是各地縣衙陽奉陰違，雖按照上邊的要求買了相應的書冊，並讓當地的官辦書肆也將書放到了明面上作為宣傳，可實際上呢？官府自買的自己都不願意看，書肆里的也只是擺在門口，卻並不主動給人介紹，因此弄得第一個月基本上完全沒有引起各地百姓們的注意。

好在，大多數的官員差吏雖都不靠譜，但總有一兩個是與之相反的，譬如蒼耳郡偏西的「山陽縣」縣令寧定坤。

寧定坤姓寧名守疆，字定坤，從名字就可以看得出來家人對他的期許是保家衛國。此人是八年前的探花郎，其為人肝膽忠義，剛正不阿，因拒絕休妻去娶一位大官的女兒，便被人暗中手段造謠冤枉，將本來可以留在京城做京官的他給派到了蒼耳郡最窮也是最小的一個縣城來當縣令。

但他本就心懷仁義，因此來到山陽縣八年時間，從未有過任何不滿。

相反，他積極清肅縣內歷年的沉痾吏治，學習農業知識，更改百姓種地的方法和種類，春秋農忙時節，更是帶著妻兒直接一個村一個村的下去跟進種田的力度和所遇到的問題。

就這樣，他用這八年的時間，愣生生的將「山陽縣」是蒼耳郡最窮縣城的這個帽子給摘去了。

這次也是此人，在府衙發文讓各地縣衙和各縣的官辦書肆都要買這本《蒙學識字》后，他便對這本書起了興趣。

因為他已經與陳賜這位上官打了八年的交道，所以也了解陳賜並非是那種為了政績而做面子工程的人。一般他強制性讓下邊去做的一些事情經時間證明，都是會對百姓有真正益處的。

所以當他知道陳賜竟然為了一本書而如此大費周章之時，便對此書有所期待了。

果然，在拿到《蒙學識字》的第一刻起，他就明白了陳賜的用意。

——太棒了！他捧著自己縣衙拿到手的第一本《蒙學識字》激動的心想，這本書對於啟蒙的幼子和普通的老百姓來說，真的太棒了！

沒有高深的需要深入挖掘才能去懂的深意，也沒有讀書人之間之乎者也的繞口，反而是把每一個字都從筆畫就拆分了開來，一筆一劃的教你怎麼寫出這個字，緊隨其後的則是用大白話來解釋的意思。有的字用在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意思，所以後面竟然還做了詳細的標註。

最重要的是，查字也太方便了吧。

《蒙學識字》是駱鋮基本上按照後世的字典改編過來的，所以在查字這方面，雖然不能引用拼音查字的方法，但筆畫部首查字的便利還是可以用一用的。至於每個字都是個以什麼部首為主，則都在筆畫拆分的後面有做說明。

所以寧定坤在看到如此方便的工具書籍后，激動的兩眼放光，當即就去書肆又給衙門買了幾本，讓縣衙里認字讀書不多的官差都好好學習。之後還親自去書肆做了三天的宣傳——這些年他為百姓們做的一點一滴，百姓們心中都記得，所以對於山陽縣的老百姓來說，寧定坤說的話就不可能有錯的。即使有了，那也一定是他們記錯了。

因此各鄉各村在他的宣傳下，全都積極的配合更多的買書，有能力的個人和家庭也同樣都支持了起來。

就這樣沒過多久，所有看過此書的人就都跟寧定坤一樣，視這本書為傳世珍寶了。

沒多久，相鄰幾個縣的跑商最先發現了山陽縣的不同——以前這些人都跟他們一樣，大多都是窮苦出身，誰知道書長什麼樣字是怎麼寫的啊。

可現在呢？只要有點空閑時間，山陽縣的百姓們就上到耄耋老人，下到三歲稚童，都不是這個的手裡拿著書，就是那個在地上寫寫畫畫，而且寫的還真的有模有樣的像那麼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是這群人一打聽就知道了，大家都是因為一本名叫《蒙學識字》的書才有的改變。

而山陽縣的百姓同樣也是納悶，因為當初寧定坤宣傳時就說過，這是知府大人讓各地的縣衙和官辦書肆都大力宣傳的書籍，所以怎麼他們山陽縣的老百姓們都已經開始練習寫字了，其他縣的人竟然還連知道都不知道？

因此，後來在這群跑商們的口耳相傳之下，很快，其他縣的百姓們也漸漸知道了此事。

於是從第三個月開始，陳賜便陸陸續續的接到了從下屬各地傳來的消息，說百姓們對這本書的評價很高，甚至很多私塾都開始用這本書給稚子啟蒙了。

「所以現在，不光是我們蒼耳郡的百姓們認同了這本書，就連其他地方的百姓同樣也已經知道了——蒼耳郡有一個叫駱鋮的秀才，為天下蒙昧的百姓們寫了一本可以讓他們快速識字的書。」陳賜走到駱鋮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間充滿了感慨。

「但是我今天主要跟你說的，還不是這件事。」說著陳賜便雙手後背，皺起了眉頭，「因為已經有人注意到這本書的好處了，為防有人暗中對你使壞，或是在其他我所管轄不到的地方謀取暴利，所以我希望，你能將此書上呈給皇上，請朝廷將此書傳揚到天下每個百姓的手中。只是……」

陳賜頓了下，有點猶豫該怎麼開口。

「無妨，」他雖不知該如何說明接下來的話，可駱鋮卻聽明白了，無非就是皇上和朝臣們不見得都像陳賜這樣，希望天下「明民」，而非「愚民」了，所以他搖了搖頭，說：

「大人誠心為了天下百姓，學生又怎會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去以小失大。所以，大人放心的去上呈皇上吧，學生並無異議。」說到這他垂下眼睫，本能的勾了勾唇角，提起一個淡然的笑意，「再說，學生也是相信當今胸懷天下的心意的。」

不然，就憑陳賜一個知府，怎麼可能在皇帝極為反對「明民」的情況下，還敢明目張胆的以此為考試題目，並支持他這本《蒙學識字》的出版發印了。

「……」

陳賜看著他，好半晌都沒有說話，心內震撼：

——自己做官這麼多年以來，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敢說的後生，還未出仕就竟敢直接揣摩聖上的心思？

可這話要是別人說出來難免會被懷疑有阿諛奉承之嫌，但說此話的是駱鋮，一個無論是面對貧寒同窗，還是他這個知府大人，都同樣淡然懷遠、端方清貴如竹中君子般的人，是怎麼都不會讓人將他想到那一處去的。

「好好好！」片刻后陳賜斂下心神，讚賞的連道了三聲好，說：「不過你也放心，至少在直達天聽之前，蒼耳郡的再次刊印，我還是能說了算的。」

說著就與同知大人一起，商議起了這第二次發印的數量。最後三人一致決定，乾脆一次性直接發印一萬冊，也免得有個以防萬一。

於是為了趕在有人搞破壞之前就做完第二次發印，陳賜直接下令讓官辦書肆和私人書肆一起同時印製，終於，趕在了八月下旬之前將一萬冊的《蒙學識字》給全部印製完畢了。

因此當八月底陳賜的上呈奏章放到了皇帝的龍案上時，蒼耳郡的第二批的《蒙學識字》也已經再次全部派發下去了。

並且陳賜還下了一個死命令，嚴禁所有官衙、書肆，以及個人和團體等非法倒賣此書，如有違令者，罰銀五十兩並趕出宗族，永不得回。

這對於宗族相當于姓名來說的古人，可以說是相當嚴重的懲罰了。因此除非是腦子徹底燒壞了的，否則正常人都是不會去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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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人像我一樣，是真的很喜歡各種字典詞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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