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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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鳶十遍《金剛經》才剛抄完三遍,就被解除禁足了。

鍾氏安撫她道:「你父親已親上昌安縣,當着齊家人的面跟你姑母恩斷義絕了,你就別跟你父親慪氣了。」

鍾氏覺得,小閨女若不是跟父親慪氣,怎會恁多天過去,十遍《金剛經》連一半都沒抄完?

宋時鳶才想分辨,說她並沒有慪氣。

在古代這個以孝治天下的背景下,她一個當小輩的,大耳刮子抽嫡親姑母臉上,父親這個讀書人,說都沒說她一句,只罰她抄十遍《金剛經》,已很難能可貴了。

鍾氏卻又徑直道:「你是個有成算的,哪些人、哪些東西需要帶進京,你儘快理清楚,然後抓緊叫人收拾行李,咱們這月二十六便要啟程。」

說完,也不等她回應,就風風火火地走了。

宋廩名義上是平調,實則算是「高升」,故而不止本地的富戶鄉紳前來道賀,府城的知府、同知等官員也都派了師爺前來送禮。

少不得要設宴款待,鍾氏簡直忙得腳不沾地。

青黛個機靈鬼,聞言立時湊上來,笑嘻嘻道:「姑娘,您可得帶着奴婢一塊兒進京,誰梳頭都沒奴婢梳得好。」

辛夷正坐在小杌子上,捏著綉繃子替宋時鳶綉小衣,聞言往這邊看了一眼,立時又事不關己地垂首,繼續手裏的活計。

心裏十分篤定姑娘會帶着自己進京。

畢竟她嘴緊,岑公子與姑娘那點子不可說的事兒,她可是半個字都未露過。

不帶自己,姑娘上哪再找個如她這般忠心又嘴緊的好丫鬟?

宋時鳶逗青黛玩:「聽聞京里時興的髮型青雲縣大相徑庭,你梳頭的本事在這兒還湊合,進京只怕就不夠看了。千里迢迢地帶你進京,倒不如進京后我現買個手巧的丫鬟來使便(bian)宜。」

「姑娘!」青黛哀嚎一聲,着急忙慌地給自己加碼:「奴婢除了梳頭梳得好,綉活也很不錯,比辛夷是差一點,但比其他丫鬟還是強很多的。」

宋時鳶看她赤急白臉的,竟是當真了,忙安撫道:「好啦,我同你說笑的,你跟辛夷是我的左膀右臂,怎可能不帶着你們?」

青黛這才鬆了口氣,然後跺了跺腳,嗔道:「姑娘您又逗奴婢,奴婢不理您了。」

說完,扭頭便要往外走。

宋時鳶笑道:「不理我也好,正好我有樁差事吩咐你。」

青黛止住腳步,問道:「什麼差事?」

宋時鳶說道:「你帶上麥冬跟白芷倆小丫頭,去把我冬天的小/毛、大/毛衣裳都找出來,好好晾曬一番,回頭好帶進京去。」

「是。」青黛應聲而去。

辛夷嘆了口氣:「姑娘今年長高了不少,往年那些大/毛、小/毛衣裳,只怕穿起來都短一截了。」

宋時鳶笑道:「怕什麼,有心靈手巧的辛夷姐姐替我拆東牆補西牆呢。」

辛夷跟着笑了:「倒也是,只須換個料子好點的面子就成,橫豎裏頭如何,旁人也瞧不見。」

只是宋時鳶嘴上說得樂觀,其實心裏已經在犯愁了。

人家旁的穿越女,或是做香皂,或是造玻璃,或是燒水泥,要不就是精通廚藝,在古代大展身手,賺個盆滿缽滿。

她這個穿越女可好,文科出身,學的又是英語,又沒什麼業餘愛好,來到古代簡直兩眼一抹黑。

上輩子她待字閨中時啃父母老,嫁人後啃公婆老,合離后住到陪嫁莊子上,靠莊子上的出息過活。

一輩子沒為銀錢發愁過,也沒費心思賺過銀錢。

屬於沒甚太高追求,只要能衣食無憂地過點小日子就知足的那種小人物。

誰曾想這輩子因為岑九容這個變數,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京城居,大不易。

雖然他們可以住到宛平縣衙後院,不必花銀錢賃宅子,但京城物價奇高,吃穿行就是一筆很大的開支。

除此之外,父親與同僚交際,兄長去國子監念書,母親與官眷們交際,也都需要銀錢。

只憑父親的俸祿,加上遠在洛陽老家的那個三百畝地的祖傳莊子,根本不夠花。

看來,她必須要想個賺銀錢的法子了。

*

「我身上沒帶太多銀錢,這張一千兩的銀票,你且先拿着用,待進京后我再多與你些。」

宋時鳶冥思苦想了半日,也沒想出甚能賺大錢的好主意來。

最後破罐子破摔的想,實在不行就擺攤賣小吃,把她疫情期間學會的涼皮跟珍珠奶茶給搬出來。

誰知午睡醒來,岑九容就給她送了張巨額銀票來。

她長這麼大,連一百兩的銀票都沒見過,這還是頭一次見到一千兩銀票的模樣,忍不住拿在手上好一會兒端詳。

然後依依不捨的遞迴去,忍着心痛說道:「我不要花你的銀錢,你收回去吧。」

岑九容不接,斜眼看她,笑道:「你是我未來的妻子,橫豎我的銀錢都是你的,你提前花一花又何妨?」

頓了頓,他又臉色一變,挑眉道:「你該不會以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吧?」

不等宋時鳶回應,他又冷冷道:「想都不要想,這世上還沒人有膽子敢跟我搶你。」

宋時鳶:「……」

靠,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然無法反駁。

要知道他可是有主角光環的男主,又覺醒了自我意識,對書中一切人跟事都了如指掌,誰敢跟他對着干?

如果自己將來註定要落到他手裏,那麼自己又何必委屈自己,替他省銀錢?

不但不該省,還應該大花特花才是,權當是斷頭飯了。

於是她果斷收回手,將銀票摺疊起來,塞到了自己腰間的荷包里。

她冷哼一聲:「才一千兩銀票,能夠我花幾天?窮酸!」

岑九容驚訝地看着她。

片刻后,臉上露出個如雨後初霽般的笑容來,一把將她撈過來摟進懷裏,笑道:「阿鳶,你真可愛。」

宋時鳶:「……」

她努力扮演見錢眼開,還罵他窮酸哎,哪裏可愛了?

他到底給她套了什麼濾鏡,才能如此睜眼說瞎話?

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他圖謀的呢?

實在真是令人費解。

「有話好好說,你別動手動腳的。」宋時鳶抬手去推他胸/膛。

「過河拆橋的小東西。」岑九容拿指頭點了點她的小鼻子。

然後鬆開手,退後幾步,坐到炕桌另一邊的錦墊上。

如此乾脆利落不黏糊,倒讓宋時鳶有些驚訝。

「盯着我做什麼?」岑九容取過棋盤,邊往炕桌上擺,邊打趣她:「怎麼,膿皰消退後,發現我容顏絕美了?」

又自顧道:「旁的且不說,單憑長相,你嫁我也不虧。」

宋時鳶拉過盛白子的瓷罐,捏了顆棋子在手上,哼道:「原著男主冷酷無情,話都沒幾句,哪像你這般自戀又貧嘴,你知道這叫什麼么?叫OOC。」

頓了頓,她又冷哼一聲:「如此崩人設,小心劇情大神降下天雷,要了你的狗,咳,小命。」

岑九容取了顆黑子,按在棋盤上,毫不畏懼地笑道:「若真有這麼一日,我定會立時抱緊你,帶着你一塊兒死。」

宋時鳶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片刻后,還是輕哼了一聲:「那你還是好好活着吧,我可不想死這般早。」

「多謝阿鳶關心,我一定會好好活着的。」岑九容抬眼看她,笑得甚是得意。

岑九容的棋藝也不差,兩人戰個旗鼓相當,場面一度膠合。

在這個關口,院子裏突然傳來宋時鵠的聲音:「妹妹,妹妹,睡醒了沒有?我要進來了喲。」

宋時鳶嘴角抽了抽。

就算沒睡醒,他這麼大嗓門地吼幾聲,她也被吵醒了。

而且,她若是沒睡醒,守在外頭的丫鬟也不會放他進來呀,吆喝個什麼勁兒!

*

「岑兄,你在這裏呀。」宋時鵠進到東次間來,見着岑九容,立時驚呼一聲。

岑九容笑道:「今兒突然想到一個棋招,特來向宋姑娘討教討教。」

「哥哥,你不好好溫書,亂跑什麼呢?」宋時鳶斜了宋時鵠一眼,哼笑道:「回頭進京後跟不上那邊的學業,看父親怎麼教訓你。」

宋時鵠立時叫屈:「我都看了大半日書了,也該歇歇了。而且,我可不是亂跑,我來是要告訴你件大事兒的。」

宋時鳶感興趣地抬了挑眉:「哦?什麼大事兒?」

宋時鵠往宋時鳶下首的太師椅上一坐,湊近她,笑嘻嘻道:「有官媒婆上門了,來給你做媒的。」

「啪。」岑九容手裏的黑子重重地落在棋盤上,他勾唇輕笑道:「是哪個官宦人家瞧上了宋姑娘?」

宋時鵠也沒賣關子,立時答道:「是咱們濟南府知府曹清源遣人來替他的庶子曹三爺說親。」

「庶子?」岑九容冷笑一聲,「區區知府的庶子,也敢肖想宋姑娘,簡直是痴人說夢。」

「啊?」宋時鵠吃驚地張大嘴巴。

躊躇了一番,他還是弱弱地解釋道:「岑兄,曹家是江東世家,即便是庶子,也不是我家這等寒門能高攀的。妹妹若能嫁進他家,可算是麻雀變鳳凰了呢。」

岑九容淡淡道:「世家規矩重,又是低人一頭的庶子媳婦,宋姑娘這般閑雲野鶴慣了的姑娘,嫁進世家去,還不知被如何磋磨呢。那些世家貴婦,磋磨兒媳婦的手段不知道有多少,保管你叫有苦說不出。」

宋時鵠覺得在理,忙道:「這可如何是好?妹妹打小良善,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一隻,若果真遇到惡婆婆,怕是只有哭的份兒了。」

岑九容眼睛看着宋時鳶,別有深意地說道:「這也簡單,給她說門上頭沒有婆婆的親事便是了。」

宋時鳶:「……」

她一個看過原著的人兒,能不知道你父母跟姐姐早已不在人世?倒也不必如此明示。

「這可就難了,哪個官宦人家的男子喪妻后不另娶?繼婆婆還不如嫡親婆婆呢。」宋時鵠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先拒了曹家這門親事要緊。」岑九容站起身來,拍了拍宋時鵠的胳膊,笑道:「走吧,隨我去見伯父,我來說服他。」

宋時鳶:「……」

行吧,你行你上,她就躺着等帶飛好了。

*

結果毫不意外,岑九容成功忽悠得宋廩拒絕了這門親事。

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誰知二十二這日宋家宴客時,知府曹清源的夫人竟然不請自來,還指名道姓要見宋時鳶。

鍾氏只好打發人來請宋時鳶。

宋時鳶有些莫名其妙。

她家小門小戶的,她又沒有美名在外,父親就算得了宛平縣縣令的缺,也不過是個七品縣令罷了,如何都不至於讓世家出身,現居從四品高官的曹清源夫妻如此高看。

不過人家都上門了,她也不能避而不見,只好換了身不那麼素凈的衣裳,帶着辛夷去了正院。

正院明間里坐了幾位青雲縣本地的鄉紳女眷,她請安問好后,進了東次間。

東次間里只坐了鍾氏跟一位身材富態、滿頭珠翠、遍身綾羅的中年婦人。

宋時鳶上前行禮,笑道:「給您請安。」

「快起來吧。」曹夫人語笑嫣嫣,屈尊降貴地起身上前拉起她的手。

將她全身上下好一通打量后,她扭頭對鍾氏道:「宋太太好福氣,養了這麼個嬌/艷如花的閨女。」

「什麼福氣不福氣的,這小丫頭淘氣得很,素日沒少被她氣得頭疼。」鍾氏扶額,一臉無奈樣。

自家老爺拒了的親事,曹夫人今兒親自登門,只怕是不死心,因此鍾氏不但不王婆賣瓜,還故意將宋時鳶貶低一通。

「小姑娘活潑些才好呢,不像我那姑娘冷氣橫秋的。」曹夫人作無奈狀。

隨即話裏有話道:「要是你家姑娘能給我當閨女就好了,我定待她比親閨女還親。」

宋時鳶垂首,作害羞狀,沒吭聲。

她又不傻,當着姑母這個自家人的面,她可以口沒遮攔,但外人跟前,還是得裝一裝的。

雖然她不在意名聲如何,但家人卻是在意的。

鍾氏斜了宋時鳶一眼,笑道:「阿鳶,今兒來了好幾位與你同齡的小姑娘,都在後頭花廳呢,你且去尋她們玩吧。」

宋時鳶巴不得早閃人,立時順桿就爬:「女兒告退。」

她沖曹夫人行了一禮,然後保持着淑女儀態,小碎步退了出來。

*

進了花廳后,裏頭坐着的四五個小姑娘立時站起來問好。

「你們都來了?」宋時鳶笑着讓坐。

這些小姑娘她先前都見過,只不過沒甚共同語言,關係並不親密。

她叫人取來圍棋跟葉子牌等供淑女們消遣的玩意兒,陪她們玩耍了一會兒,便尋了個借口避了出來,準備回自己院子。

辛夷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別家姑娘都有閨中密友,只姑娘一個獨行俠似的……您就不能多跟她們玩耍一會兒?玩耍多了,自然就親/密起來了。」

宋時鳶笑道:「交朋友要看投不投緣,不投緣勉強也無用。」

別說這世了,就是前世,她心裏年齡也遠超這些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根本玩耍不到一塊兒去。

行至院門口時,正好與自另外條甬道上走過來的岑九容撞了個正著。

辛夷詫異道:「岑公子怎沒去前院坐席?」

岑九容服了扶額,裝模作樣道:「人太多了,看得我頭疼。」

宋時鳶哼了一聲:「今兒廚房要忙宴席,可沒空單做你的飯食。」

岑九容笑道:「所以我來宋姑娘這裏蹭飯食了。」

宋時鳶:「……」

所以她為啥要逃回來?

比起跟他鬥智斗勇,她寧可跟那些小姑娘在一塊兒玩耍,起碼那些小姑娘不會喜怒無常,更不會突然就對她又摟又抱的。

她沒好氣道:「岑公子說笑了,男女七歲不同席,我的飯食你怕是蹭不上了。」

「宋姑娘想到哪裏去了?在下是那等不講規矩的人兒?」岑九容扁了扁嘴,一臉委屈地看着她:「姑娘院子又不止一個屋子,再不濟,還有天井可以蹲呢。」

一個大男人,作此矯揉造作的表情,若換成別個,只怕令人作嘔。

偏他現下臉蛋康復如初,皮膚白/皙,眉目如畫,端得是天人之姿。

眉心一簇,桃花眼一眯,便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疼起來。

宋時鳶:「……」

她深吸了口氣,強行將自己的理智拉回,冷酷無情道:「我那些屋子都各有用處,只能委屈岑公子蹲在天井裏用了。」

「不委屈。」岑九容嘴上說着不委屈,眼睛卻眨巴了幾下,頓時眼眶發紅,淚珠似落不落,一副委屈至極又倔強堅強的模樣。

宋時鳶簡直無語。

這傢伙,心機也太深沉了吧?

先前臉蛋沒恢復時,他壓根就沒用過賣慘這一套,因為知道自己頂着那麼張養胃的臉,賣了也無用,只會讓人倒胃口。

這會子臉蛋一恢復,他立時就用上了殺手鐧。

這誰頂得住?

她這人旁的缺點沒有,就是容易心軟。

想也不想就改口道:「罷了,外邊日頭曬,你就在明間用吧。」

岑九容立時喜笑顏開,瞬間將眼淚收了回去,笑嘻嘻道:「多謝宋姑娘體貼。」

宋時鳶無語望天。

他倆根本不是一個段位的,完全沒有可比性啊。

她還是果斷躺平認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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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的小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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